經過這插曲,陳瀟實在沒心思在此多留,不過伍月似乎為了證明什么,不由分說的拉著他走向了母親身處的坐席。
中位靠邊,不起眼,除了關蓮心以外,再無他人,加上周邊席位賓客不時瞄著關蓮心竊竊私語,退避遠離的意味已然不明而喻,甚至連身為親屬的伍庸學和孫英芳,哪怕只相隔了一桌,也是刻意的視若無睹,連目光都不轉過來,仿佛生怕和關蓮心對上視線。
由此,陳瀟明白伍月是擔心留下母親在此備受冷眼,索姓就“舍臉相陪”了。
“媽,那二百五怎么還不過來吶,該不會真放我們鴿子吧?”
伍月環顧了下左右,黛眉輕擰,心里早不知道把那二百五的投資商腹誹了多少遍。
關蓮心搖頭無奈道:“剛剛他發短訊來,說就要下來了,讓我再等一小會。”
“我看啊,那二百五純粹是給我們下馬威吧?”
伍月沒好氣的輕哼了聲,陳瀟輕笑不跌,偶然間一撇頭,忽的發現裴巖正坐在后面不遠的位置上朝自己頷首示意,那個叫樊棠水的惡俗胖女人則坐在他旁邊津津有味的啃著哈密瓜,于是投去了一個珍重意味的目光。
兩人相視一笑,轉回了頭。
一個國內知名的主持人宣讀了通熱情洋溢的開場白后,在臺下數人的簇擁下,此次宴會的主辦方之一,市商務委員會的一把手嚴主任就滿面春風地走上了臺,開始嘮叨諸如希望大家能通過此次活動為慈善事業多奉獻、加強聯系一起為明珠市的建設添磚加瓦之類的官面話,聽得陳瀟和伍月盡皆意興索然!
但大多數人還是裝出了凝耳傾聽狀,尤其前排幾座的顯貴,更是聚心會神、滿臉篤誠,不敢漏聽半句話!
“老公,你最近接替辦公室主任的事,嚴主任是什么意思?”
角落里,孫英芳悄悄拉了下伍庸學的袖子,語態謹慎。
伍庸學皺皺眉頭,低聲道:“這點小事情,嚴主任能對我表現出什么意思?”
說著,心緒不禁有些凝重,最近商務委員會辦公室主任的位置空缺了下來,而自己作為副手多年,本該是最有希望的人選,偏偏最近打聽到的風聲,卻是不少人都花樣百出、走動關系意圖染指了,弄得自己最近是吃不下睡不穩,心神憔悴。
此般情況下,他就更懶得多搭理大哥的事了,還生怕因此連累了自己的仕途進步!
孫英芳一陣擔憂,道:“難得在這碰上嚴主任,你待會再湊上去說說話吧,多給他留個好印象,回頭我們再請客送些禮什么的。”
“再說吧,人家肯不肯正眼瞧我們還難說呢。”伍庸學擺擺手,滿腹煩悶。
正志得意滿坐在頭排的白燕看著近在咫尺的權官,又看看正緊鄰兒子而坐的林茂秋女兒,喜不自勝,驀地想到什么,低聲道:“林行長,您和嚴主任挺熟的吧?”
林茂秋目光不轉,輕描淡寫地笑道:“還好吧,做過幾次牌友,你有事?”
白燕心知瞞不過他,只好斟酌了下言辭,訕笑道:“是這樣的,最近我家的生意有點小麻煩,去嚴主任家登門拜訪了幾次,都恰逢有事見不到,所以……呵呵。”
林茂秋眉梢一挑,當即領會了她的意圖,遲疑片刻,瞥了下目光不時徘徊在喬潘身上的女兒,微微頷首道:“我等下會請嚴主任過來喝兩杯的。”
白燕心頭大喜,不僅將可以借機和政斧大員,而且看意思,林茂秋顯然已經把自家視為“準親家”了!
有了此次幫襯,以后自家簡直是有了天大的靠山,浩瀚錢財還不是滾滾而來?
一念至此,白燕愈發得意,只覺得及時斷了和伍家的關系,轉而撮合兒子和林茂秋女兒的決策有多正確,于是暗中又給喬潘使了個眼色,讓他使出渾身解數招呼好這位貴千金,以后自家的財運可全指望在此了!
喬潘原本還在后望搜尋,忽的大腿被掐了把,迎上母親嚴厲的目光,只得無奈嘆息,將注意力轉向了林家千金。
洋洋灑灑講了一通,嚴主任停住了話匣子,正想下臺,目光無意間在人群中一掃,當即雙眼通亮,像看到了金山銀堆一般,索姓連結束語都省了,把話筒一塞,就走了下臺面。
林茂秋堆起款款笑容,看著臉上百花齊放的嚴主任迎面走來,立時起身伸出雙手道:“嚴主任,可有段曰子沒和您老打牌了,要不坐下喝兩蠱,我……”
嚴主任似乎受不了他的嘮叨廢話,伸手隨意碰了下后,就語音含糊道:“改天吧,改天再聚聚。”
丟下這場面話,嚴主任就健步如飛地繼續往里邊走了,丟下僵化愕然的林茂秋嘴巴半張,猶未回神,只能愣愣望著對方的背影,滿頭霧水。
“林行長,這是……”
白燕張口結舌,想不通嚴主任怎么會絲毫不賣林茂秋的面子,好歹人家也是一個行長,分明不拿干部當干部嘛!可還來不及消化這悚人的事實,隨即目睹的那一幕,當即將她的心臟狠狠抽搐了下,幾近窒息,思維混沌,臉上的血色迅疾消褪而下,呈現慘白!
“陳公子,我剛剛看不到你人,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沒想到卻是坐在這里。”
嚴主任無比熱忱地伸出手和陳瀟握了握,也不理會周圍錯愕驚詫的目光以及偏僻角落的位置,自來熟地坐了下來,更沒剛剛林茂秋的邀約放在心上。
招商銀行行長是了不起,可人家他媽國開副行長的含金量就高出了十萬八千里了,更別說這位貴公子背后權傾軍政商三界的陳楊兩家,哪是一個檔次線上的!
陳瀟見還是被他的老眼給揪住了,矜持笑道:“朋友在這里,我就下來陪會。”
嚴主任隨即轉向了關蓮心母女,特別留意了下窈窕絕麗的伍月,眼珠一轉,暗忖該不會是這大衙內的女朋友、陳楊兩家的兒媳婦吧?
想到此處,嚴主任霎時提起了謹慎和細心,抱著寧錯意不放過的念頭,朝著年齡最大的關蓮心稍稍欠起屁股,伸出雙手道:“你好,我是……”
“嚴主任,您好,鄙人關蓮心。”
關蓮心哪敢讓這位執掌明珠市商界牛耳的官吏自我介紹,忙不迭起身和他握了手,余光順勢瞥了下陳瀟,卻是沒過于的訝異之色,畢竟之前已經目睹過對方和副書記葉崇禮的聯系,此刻能讓這位正廳級官員前來示好,也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實。
嚴主任重新落座,見陳瀟含笑不語,稍稍寬心,認定自己的猜測大致無誤,于是倍兒和氣道:“關女士,這是你女兒吧?可別說,真遺傳了你的優良基因吶,出落得這么標致俊俏!”
關蓮心眸光流轉,已然領悟到對方的意圖,心境不禁莞爾,笑道:“伍月,嚴主任在跟你說話呢。”
“啊?哦!”
伍月回過了神,忙抿著小嘴,落落大方的跟嚴主任拘禮問候了聲,雖然不明白對方的來頭多大,但看他在前簇后擁下主持宴會,顯然也是個權柄頗大的官吏。
見嚴主任和藹可親的姿態,雖然覺得忒虛偽,可下意識的,伍月還是不由睜大明眸,瞅向了笑容自若的陳瀟,眼里摻雜了若干個大問號。
陳瀟湊到她散發清香的耳垂旁,低聲道:“我媽的朋友,不熟,但還算能給你家掙一些面子。”
伍月狐疑的皺皺眉,旋即嫣然輕笑了聲,雙手托住下頷,微微聳動了下裸露的香肩,不以為忤,也不管這官為自家掙來多大的面子,或者自家是否被群起藐視,反正只要這家伙陪在身邊就好了。
相隔一桌的伍庸學夫婦則面面相覷,盡皆從配偶臉上捕捉到了驚悸駭然、張皇失措的色彩,一時間難以消化這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景象。
半響,孫英芳看著正手持關蓮心名片細心審視的嚴主任,艱難吃力的咽下一口唾沫,伸手推了推木楞的伍庸學,錯亂道:“老公,你看這……蓮心她……我們、我們回頭該怎么辦啊?”
伍庸學猛的打了個激靈,從平曰高仰遠矚的上司身上收回視線,腦門瞬間滲出了一抹汗津,驚恐轉為了忿怒,轉頭厲聲道:“怎么辦?你現在才來問我怎么辦,要不是你火急火燎的撇清關系,能鬧到現在這田地嘛!”咬了咬牙,氣急敗壞道:“回頭找空隙趕緊跟嫂子賠罪道歉去,再不行,就連夜帶齊東西去她家,如果壞在這事上,我非跟你離婚不可,挑撥我和大哥家的關系,也虧你干得出來!”
被丈夫劈頭蓋臉的一頓怒斥,孫英芳一陣潸然委屈,心說自己還不是全為你著想嘛,可眼下急劇逆轉的現實,逼得她不得不低下頭顱,想方設法去修補和關蓮心一家的關系。
哪怕不能取得對方的諒解,進而拉丈夫一把,也絕不能讓對方記恨著自家,否則,只要人家隨便在嚴主任面前說句壞話,就足以讓自家永無翻身之地了!
捻神捻鬼之下,孫英芳忍不住看向了正和伍月耳鬢私語的陳瀟,暗忖侄女帶回家的這人,究竟是哪尊大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