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關(guān)雎宮卻是燈火輝煌,昭妃病危,楚昭帝折騰的整個皇宮上下也都不敢沉睡,各宮的妃嬪都聚在關(guān)雎宮的偏殿候著。
當(dāng)寧洳抱著六皇子走進(jìn)關(guān)雎宮的時候,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有人唏噓了幾聲,接著又響起了微微的嘆息。
寧洳腳下猶如千斤重錘,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在不停的滴血。生死有命,她不明白那個男人為了他愛的人,為什么以犧牲自己兒子為代價來挽救。
“愛妃,你來了。”見她進(jìn)來,楚昭帝大步走到母子倆身邊,語氣竟是從未有過的親切和藹。
寧洳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臣妾帶著六皇子給皇上請安。”
楚昭帝的視線落在她懷中的六皇子身上,急切道:“免禮,愛妃,將六皇兒交給朕吧。”
聞言,寧洳卻是往后退了兩步,直直的盯著這個為了一個妃子將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帝王,忽然笑了。
“皇上,虎毒不食子,六皇兒可是您的親生兒子呀,您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面對寧洳的質(zhì)問,楚昭帝眼里閃過一絲痛楚,接著很快又恢復(fù)了正常的神色,沉著臉道:“六皇兒身在皇家,他的命由不得自己做主,朕給了他生命,也隨時可以收回。”
冰冷的言語如同利箭射在寧洳身上,在這之前,她還在祈求用眼淚打動他,如今看來,眼前的男人是如此涼薄,他最炙熱的情感已經(jīng)交付給了昭妃,所以為了她能活下去,就算犧牲掉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無妨。
“皇上說的對,既然皇上要用六皇兒的心頭血救昭妃娘娘。那么就先取了臣妾的心頭血吧,畢竟臣妾也是昭妃娘娘親近血緣之人,如果臣妾的不行。再取六皇兒的吧。”
她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她不相信昭妃的病真的需要用心頭血來做藥引。這些不過是昭妃為了報復(fù)自己,報復(fù)母親的手段而已。
人在做,天在看,萬事終會有報應(yīng)的。
她的視線落在床上昏睡著的昭妃身上,嘴角掀起一抹哀切的笑容。時至今日,她的報復(fù)終于來了,如果當(dāng)時在母親給庶妹下絕子藥的時候能夠阻攔。說不定也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閉了閉眼,她對著一旁的內(nèi)侍道:“拿匕首來,本宮這就取心頭血。”
內(nèi)侍朝著楚昭帝看了一眼,見他沒有表態(tài)。一時不敢動作。寧洳將六皇子交到奶娘的懷里,親自上前拿了托盤中的匕首。
“皇上,如果臣妾的心頭血可以救昭妃娘娘的話,還請皇上念在骨肉親情上,放過六皇兒。”
楚昭帝依舊默不作聲。候在紗帳外的欽天監(jiān)監(jiān)官卻是急了,“皇上,若是誤了取心頭血的時辰,昭妃娘娘就…”
此話一出,楚昭帝眼里迸射出冷光。“將洳妃給朕帶下去,祁御醫(yī),你來親自取六皇子的心頭血。”
御令一下,欽天監(jiān)監(jiān)官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被點(diǎn)了名的祁御醫(yī)卻是一臉苦笑,他在太醫(yī)院幾十載,一生都在救人,從未做過害人的事,如今臨老了,卻要沾上稚子的血腥。
御令不可違,就算在不愿,也只能硬著頭皮進(jìn)行。
寧洳被兩個內(nèi)侍制服住,掙扎間,匕首劃傷了手臂,鮮血一縷一縷的滲出來,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皇上,求求您放過六皇兒吧,臣妾的心頭血一樣可以治好昭妃娘娘的,皇上,求求您放過臣妾的孩子。”
哀切的祈求聲響徹整個大殿,楚昭帝卻充耳不聞,下令道:“還愣著干什么,要是耽誤了昭妃的病情,朕誅了你們的九族。”
聽了這話,抓著寧洳的內(nèi)侍也不顧尊卑了,連拖帶拽的將她拉了下去。祁御醫(yī)顫巍巍的從奶娘手中接過六皇子,放在桌上,掀開他的衣衫,看著那幼小的身子,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皇上,老臣實在是下不了手啊,皇上。”
楚昭帝臉色變得鐵青,一腳將祁御醫(yī)踢翻在地,怒道:“既然沒用,還留著干什么,朕從來不留無用之人,來人,將他拉下去,立刻處死。”
誰也沒想到楚昭帝會如此殘暴,先帝在位時,祁御醫(yī)就是先帝極為看重的御醫(yī)了,到了楚昭帝這里,在位二十幾年,從來都是由祁御醫(yī)診脈。
二十幾年的君臣情誼,說斷就斷,看來嬌弱的昭妃娘娘真的是皇上心里的心頭肉啊。
祁御醫(yī)被拉下去后,太醫(yī)院里一個年輕的太醫(yī)自告奮勇的站了出來,“皇上,微臣以前跟父親學(xué)過番邦的取血術(shù),就讓微臣試試吧。”
楚昭帝猛地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問:“你果真能完好的取出心頭血?”
年輕太醫(yī)被他看得發(fā)怵,硬著頭皮道:“微臣愿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
“朕允了,要是做不到,祁御醫(yī)的下場你也看見了。”說完,又轉(zhuǎn)身對著朱逢春道:“你帶他進(jìn)去,親自看著。”
朱逢春應(yīng)了,與年輕太醫(yī)一起進(jìn)了隔間。
楚昭帝在殿中站了一會兒,耳邊充斥著幼兒哭泣的聲音,漸漸的,那聲音變得微弱起來,到最后,竟然似貓兒的呻吟。
隔間的門被打開,年輕太醫(yī)端著一小碗鮮紅的血液走了出來,身后跟著一臉慘白的朱逢春。
年輕太醫(yī)將心頭血雙手奉上,連連道:“微臣不辱使命。”
楚昭帝只看了一眼,擺了擺手,“拿去入藥吧。”
說完,又朝著隔間望了一眼,沉聲道“傳朕旨意,六皇子追封為安親王,以皇太子儀式入葬永陵。”
這道旨意猶如巨石壓在眾人的心頭,年幼的皇子在這個君王的眼里還比不上一個后妃,自古以來,后宮里誰不是母憑子貴,偏偏出了個昭妃,為了自個兒活命,卻奪了親外甥的活路。
也不知,這位被皇上疼到心窩兒里的娘娘醒來后,怎么面對痛失愛子的洳妃娘娘。
當(dāng)喪鐘敲響,寧洳再也支撐不住,心頭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兒子沒了,她不是一個好母親,連年幼的孩子都保不住,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皇上,您怎么能那么狠心,六皇兒也是您的孩子,您為了一個女人,就能殺死自己的兒子,您到底還有沒有心啊。”
“陳寧潔,連無知稚子都不放過,你會得到報應(yīng)的,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yīng)的。”
“皇兒,母妃沒用,母妃護(hù)不住你,皇兒,來生不要在托生在皇家,皇家的人,個個都是石頭做的心,母妃不該生下你的,不然也不會遭此厄運(yùn)。”
眼淚一顆一顆的掉落下來,寧洳的嗓子因為嘶喊變得有些沙啞。她緊緊的捏著拳頭,指尖深深的扎進(jìn)肉里,卻感覺不到疼痛。
對她來說,身體的痛永遠(yuǎn)抵消不了心里的痛苦,如果可以,她寧愿一輩子都只做個小小的婉儀,只要她的皇兒平安長大。
最是無情帝王家,如今她總算是見識到了,姬嶺,陳寧潔,你們好狠的心,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yīng)的。
“娘娘,您要保重身體啊,六皇子剛?cè)ィ荒芫瓦@么倒下去,不能讓六皇子白白的死去。”綠蕪攙扶著自家主子,最后一句話,是湊在她耳邊說的。
她與寧洳自小一起長大,兩人的感情說是親如姐妹也不夸張,她一直將六皇子當(dāng)做自己的外甥疼愛,如今那個小小的粉嫩的人兒卻不在了。
綠蕪的心情,不比身為母親的寧洳好過。
聽了綠蕪的話,寧洳心里又是一陣絞痛,卻是聽了進(jìn)去,對,她必須振作起來,不能讓皇兒白白慘死,凡是參與了這場陰謀的人,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翌日,六皇子夭折的消息才傳回齊國公府,姜氏聞言,一下子昏厥了過去。這個消息讓整個齊國公府也都陷入了慌亂之中。
和姜氏不同,其余人擔(dān)心的是寧洳沒了皇子傍身,昭妃又病重,若是她一去,楚昭帝又怎么會繼續(xù)保留齊國公府的爵位。
畢竟,他們曾經(jīng)屬于遼王陣營,原先看在六皇子和昭妃的面上只是小小的懲罰了一番,如今卻是說不一定了,難道他們也要重走東府的舊路。
六皇子真正的死因在宮里已經(jīng)成了禁令,楚昭帝下旨,若是誰敢透露絲毫,則抄家滅族加以懲治。
誰也不敢胡亂說話,可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楚昭帝為了救寵妃的性命犧牲親子的消息不脛而走,朝野上下頓時炸開了鍋。
有那膽大不怕死的御使,一連上了十幾道奏折,稱妖妃誤國,請求楚昭帝下令處死昭妃。后宮其他和昭妃不對盤的妃子,也煽動自己的家人,在京城散布昭妃在宮里的種種惡行。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聲討昭妃的聲音全部冒了出來。楚昭帝自然怒不可遏,殺了幾個鬧得最兇的作為震懾的手段,卻沒有多大的效果。
而六皇子的生母寧洳,在兒子夭折后,就在自己宮中建了個小佛堂,日日夜夜為死去的孩子祈福。
這一天,她剛念完一遍金剛經(jīng),福源宮里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