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出京之前,沈老頭曾經仔細點撥過楊凌為官之道,以前在京城,楊凌有各種人脈護著并不需要太過煩心,現在為官一任,自然要時刻注意了,沈老頭的這套理論總結下來就是六個字——立威、立德、立功。立威很好說,就是給人下馬威,讓人怕自己,不敢隨意欺負自己;立德的話也簡單,當官怎么說呢,肯定有敵人,有敵人就會有朋友,就是打擊敵人,拉攏住自己的朋友,楊凌在溧陽的話,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那自然就是一目了然的了;最后立功就是要求自己必須兢兢業業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務,這個是當官最重要的一點。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此刻的楊凌正坐在大堂之上籌備著自己的第一把火。楊凌也準備實踐一下沈老頭的理論,先立立威好了。
“東翁,注意一下儀態,畢竟現在是一縣堂尊了。”諸葛師爺跟一個管家婆一樣在楊凌耳朵邊嘮叨著,實在是因為楊凌真的不像話,一身官服好像從狗屁眼里拖出來的不說,讓天下所有人都為之眼紅的烏紗帽,更是被楊凌摘了帽翅,在仔細把玩著,一雙腳更是直接翹到了辦公桌上,端的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楊凌幽怨地白了一樣自己這個跟祥林嫂一樣的師爺,老子這叫戰術,懂不懂?先是一種二世祖的模樣,讓底下那幫人放松警惕,然后忽然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想想這幫人會是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楊凌就覺得暗爽。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咳嗽聲。緊接著就有一幫子人進門來拜見楊凌這個新任知縣。在最前面的是三個人,穿著筆挺的官服。目不斜視,不過楊凌卻能捕捉到他們眼中淡淡的嘲諷之意。最前面的那個人。年紀有些大了,想必就是那個馬縣丞了,刁主簿的話,楊凌昨天已經見過了,在刁主簿后面還跟著一個滿臉兇相的人,想必就是王典史了,楊凌就奇怪了,成朝對于官員的選擇有一條變態的要求,那就是儀容要好。不說長得像楊凌這般禍害天下婦女這么帥,最起碼不能有礙市容呀,這王典史也不知道是怎么過得了吏部遴選那一關的。
眾人在楊凌面前站定,規規矩矩地行禮:“參見縣尊!”
楊凌擺擺手:“都免禮了,本官最煩的就是禮儀了,行了,行了,起來說話,那個本官初來乍到的。有什么不懂的,還需要你們多多指教啊。”
“不敢當!”馬縣丞出列拱拱手道:“上任縣尊調職,我等一直盼望著新任縣尊到任,實在是事務繁雜。有負圣望,今日能見到縣尊,實在是三生有幸。”
話雖然說得挺漂亮的。不過楊凌也不會天真到這幫人就巴不得自己上任,尤其是這個馬縣丞。楊凌不在,他就是整個溧陽最大的。估計這混蛋心里巴不得自己路上摔死。楊凌笑了笑,親切地問道:“馬縣丞既然姓馬,不知道跟本地的馬家可有什么淵源?”
“沒有,大律規定,官員不得在本地任職。”馬縣丞老老實實回答。
“這樣啊,那行,既然話也敘完了,咱們也開始交接!”楊凌說道。
“是!”馬縣丞從邊上的人手里接過幾冊賬本,恭恭敬敬地放在楊凌的面前:“這是本地縣庫的賬冊和鑰匙,請縣尊收好。”
“好!”楊凌隨意地從桌上拿起賬冊看了起來,這一看不要緊,楊凌恨得那叫一個牙癢癢啊,溧陽好說也是非常富裕的一個縣,這倉庫里居然只有銀子三百二十三兩,銅錢六十五貫有四十二文錢,其余的還有絹多少匹,生絲多少擔,茶葉又多少擔,名目雖然看起來很好看,但是這數量嘛,楊凌的心情只有兩個字,呵呵!
楊凌一項一項地看著,并沒有什么異常,看得可以說非常仔細,馬縣丞見楊凌不說話,不禁心里有些犯嘀咕,雖說賬冊上的數目是對的,但是里面貓膩可不少,楊凌這么一個少年,居然見到這寒酸的賬冊,沒有立即發火,這讓一干人心里奇怪極了。
楊凌看賬冊看得入迷了,只可憐這幫人沒有楊凌的命令,又不敢擅自離開,只好一動不動地在那等著,也不知道楊凌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諸葛師爺幾次提醒楊凌,都被他視若無睹。
好嘛,一幫人一站就站了一個時辰,別人還好說,這馬縣丞上了年紀,有些吃不消了,只好開口叫道:“縣尊,縣尊……”
“搞毛啊,老子不是說了,看賬冊的時候都不準打擾我的嗎?還懂不懂規矩了?下個月工錢沒有了。”楊凌忽然叫道,搞得馬縣丞很是尷尬。
楊凌抬眼看了看一臉訕訕的馬縣丞,歉疚地說道:“對不住啊,那個本官以前經常看賬本,有這么一個規矩,一時之間就忘了,還以為自己是在京城呢,馬縣丞不要在意啊。對了,馬縣丞呼喊本官有事嗎?”
“那個,縣尊,你看你還有什么吩咐?沒有的話,我們就出去忙去了。”馬縣丞笑道。
誰料楊凌卻擺擺手道:“不急,三位大人不妨坐一下,本官還有好多疑問呢,至于其他人就忙去,總之你們要牢記五個字,為百姓服務,我一會去檢查你們的工作。”
眾人無奈,只能依言散去了,只留下孤獨的三位大人留下來陪楊凌。楊凌看著自己的三位副手,按照現代的級別來看,自己是市長,這些人就副市長啊,面子還是要給的。楊凌對諸葛師爺吩咐道:“諸葛先生,麻煩你去泡一壺茶來,就用我帶來的那個茶葉。對了,不介意的話,再幫我找一個算盤來,這賬啊,看得我腦袋都疼。”
“不要麻煩了,縣尊有什么要問的,盡管問好了。”馬縣丞開口婉拒道。
“這有什么麻不麻煩的,我跟你們說啊,這茶葉啊,還是我偷偷截留下來的,要不非得被我家老頭子,哦,就是你們口中的沈相國給喝光不可。”楊凌很是客氣。
不一會,諸葛師爺就端來了茶水,還有一個算盤,楊凌客氣地請眾人喝茶,自己則是算起賬來,其實按照楊凌的數學知識,這賬根本用不到算盤,拿這個算盤,不過為了顯示自己還是比較專業的。
眾人只見楊凌在白紙上畫了一些奇怪的符號,卻不明白楊凌干什么,過了一會,楊凌伸了個懶腰,嘴里抱怨道:“這誰記得賬啊,可算是累死我了。”
楊凌抬起頭看了看有些局促的三位副手,笑道:“三位大人,這賬冊似乎有些不對?”楊凌心中冷笑,現在用的單式記帳法,什么收入支出都密密麻麻地寫上一大串,看上去賬目做得精細,但是里面那些東西可以重復記賬的,想忽悠一般的縣令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畢竟那幫書呆子雖然《九章算術》什么的也學,但是頂多就是個課外讀物,這眼前的三個混蛋顯然忘記了楊凌的出身,居然妄想用這種方法試圖蒙混過關。
聽到楊凌的這句話,在場的三個人臉色一變,諸葛師爺也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提醒楊凌注意影響,不要忘記自己昨天跟楊凌說的話。昨天晚上諸葛師爺就對楊凌說了,這賬本有出入那是肯定的事情,天下皆如此,千萬不能為了出氣,而拿這種事當由頭,影響上下團結啊。沒想到楊凌答應得好好的,卻在這個時候有提起來。
楊凌早就想過了,自己要立威,這樣的突破口那是再合適不過了,不用就是**了。楊凌的目光越過馬縣丞,落在刁主簿的身上,笑道:“刁主簿,如果本官沒記錯的話,本縣的錢糧一事,應該是你主管的?”
“是!”刁主簿只能站起身來回答,聲音都有些變形了。
“正好,我這邊有些問題要請教一番呢。”
“不敢,請縣尊垂詢。”
“是,這樣的。”楊凌頭也不抬:“今夏,本縣重新加固了河堤是嗎?”
“是的,今夏雨水較多,所以組織民夫加固了河堤,同時又清淤了一番。”刁主簿只能硬著頭皮答道。
“嗯!”楊凌指著賬本又問道:“去年不是加固和清淤過了嗎?為何今夏又要再來一次?難道去年都是做得無用功?”
“這個……”刁主簿都快哭了,這天底下的事情不都這樣嗎,何必呢,大家快快樂樂做官多好:“今夏雨水多,瀨水是我縣重要的命脈,是以不得不小心應付,為了以防萬一,所以又重新進行了一遍。”
“好啊!”楊凌夸贊道:“諸位時刻都不忘本縣百姓,真是令本官欽佩啊,而且工程質量想必也比以前更好了,你看這治水一項的支出,居然比去年整整多了一千兩銀子,想必明年是一定不需要再修了,你們是不知道啊,陛下命我每年上繳十萬兩銀子,我現在真是一個銅板都恨不得掰兩瓣花呀,好呀,好呀!”
雖然楊凌說得客氣,這三個人卻聽得冷汗直流,這劇本有些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