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宅內院,如果楊凌此時在的話,下巴肯定會掉了一地,在孔興學面前驕傲得像一隻鴕鳥的孔夫人此時完全褪去了那種彪悍,就像是威風的獅子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喵星人,在她對面坐的郝然就是讓楊凌不爽了一早晨的老頭子。
孔夫人風姿綽約,聘婷嫋嫋,端了一盞茶給那老頭說道:“爹,你這是又跟娘吵架了?來來,這是老爺上回從皇上那順回來的一點大團龍,被我收起來了,專門孝敬爹的,你且嚐嚐。”
“果然女兒是老爹的貼心小襖啊。”老頭感嘆道。
“那爹跟女兒說說,這次爲什麼又跟娘吵架了?”孔夫人此時依偎在老頭身邊,盡顯小女兒心態(tài),果然丈夫和自己老爹還是需要區(qū)別對待的。
“唉……”老頭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爲了你大哥的事。”
“大哥怎麼了,可是又惹爹生氣了?”
“你爹養(yǎng)了一輩子的氣,怎麼會輕易生氣呢?”老頭得意道,不過隨即想想好像今天早上和楊凌慪氣來著,馬上換了臉色道:“你娘啊,婦道人家,頭髮長沒見識,這不啊,看興學已經升了禮部侍郎,又攛掇著我想辦法也將你大哥的官位也給升一升。”
“大哥從小就疼我,爹也想想辦法給大哥升一升好了,要不真被大嫂惦記,兩家起了齷齪,我可是沒臉見大哥,也沒臉回孃家了。再說爹雖然退了,但是功勞卓著,官場上門生故吏這麼多,又素來被皇上待之以師禮,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啊,別擔心這個,此間的厲害我早給你們分析過了,你那三個哥哥都只是中人之姿,也都接受了我的想法。我沈家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唯有這樣才能長久啊,皇上待我再好,再是仁慈,他也是皇上,我的功勞,賞無可賞,影響又太大,一個不小心就是覆家滅族之禍。現在我主動致仕,你那三個哥哥也只是做點小官,皇上很是歉疚,他越歉疚,我們就越安全。興學這兩年仕途順利,也是爲了報我之恩,興學沒族人,靠我的聲望聚集一批人,將來再升到吏部去,這樣也可以有人和龐太師掰掰腕子了,但是興學畢竟不是我,聲望有限,等新君即位也好制衡。興學此人,雖然有些迂腐,但是你爹的眼光還不錯,否則當年也不會將你下嫁給他這個窮酸書生了,我又待他如親生之子,等大將來大權在握,想來庇護我一個小小的沈家還是沒問題的。”
孔夫人盈盈拜倒:“爹,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著興學的,絕不讓他辜負了爹的期望。”
“何必如此,只是到底是爹的私心重了,將你嫁給他,我還記得小時候啊,我若強迫你做什麼,你肯定撅嘴,然後扯我的鬍子。現在想來,也是苦了你了。”
“爹說什麼話呢?爹也是爲了我好,爲了家族好,更何況興學待我也極好,這輩子我也從來沒後悔過嫁給她。娘以前就常常對我說,一個女兒家最重要的就是嫁給那個對的人,這滿京城的貴婦,除了我娘,就屬我嫁得最好了。”孔夫人嫁給孔興學將近二十年,從來沒有一副好臉對過孔興學,要是這話孔興學聽到,非得去上祠堂磕幾個響頭,祖先果然顯靈了啊。
“哈哈!”老頭大笑起來,寵溺地撫著女兒的頭髮。
“既然爹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爹還是早點回家去吧,省得娘惦記。”
聽了女兒的話,老頭臉色急變,連忙擺手道:“我不回去,我要離家出走,天天被她念叨,你爹現在命苦啊。而且,你娘現在天天逼著我喝那勞什子的補藥,喝得你爹嘴裡好像含著黃連一樣,不僅命苦,身子也苦啊。”
聽著老頭孩子氣的話,孔夫人只是笑道:“那也要給娘送個信啊,省得娘惦記。”
“你放心,這麼些年來,以前你沒出嫁的時候,我每次離家出走都是去找相國寺的老和尚,現在呢來找你,今天我離家出走的時候,她還唸叨了,讓你帶映雪和映日回去看看她。不行,這次說什麼我也要吃過了晚飯再走,我也急急她。”老頭這個離家出走的累犯,終於想到了報復自己老妻的辦法。
“好,”孔夫人笑道:“那我去給爹親手做點糕點來給爹嚐嚐。”
“這個不用了,你爹今天已經在你家吃過了,吃得很好,吃得很滿意。”老頭說完還打了個個飽嗝。
“吃過了?我怎麼不知道?”孔夫人疑惑道。
“今天我來得早,在你家遇到個妙人,他呢被我吃了霸王餐,這感覺很不錯啊,哈哈哈!”大笑三聲,笑得還很淫蕩。
“我們家?妙人?誰啊,興學他治家最是古板,怎麼可能有爹嘴裡說的妙人呢?”
“就是你口裡常說的那個草包女婿,今天呢我見過他了,當真是不可多得的一個妙人。”
“爹,不是我說你,這回你可真走眼了,那就是一個真正的草包,說紈絝都算是誇他了。”
“嘿嘿,我今天和他聊得很開心的。”
“聊什麼?鬥雞走狗?調戲婦女?還是怎麼迅速敗光家產?爹,你墮落了啊!”孔夫人深痛哀切道。
老頭剛還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聞言恨不得揪下自己幾根鬍子,連忙換了個嚴肅的表情瞪著孔夫人道:“你爹在你心中真就是一個這麼下流的人?”
“哪能呢?”孔夫人陪笑道:“不過我和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就那眼神在我的貼身婢女身上掃來掃去,我現在真慶幸當初沒有讓映雪出來見他,否則指不定要鬧出什麼笑話來。”
“咳咳,”老頭咳嗽兩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俗了?你別忘了你出嫁前是千金小姐,出嫁後是誥命夫人,影響,影響,千萬注意影響啊!”
“這不是爹你教我的?”
“放……氣,你爹什麼時候教過你這樣的?你爹可是本朝開國以來第一個大三元,受萬人敬仰的相國,是太傅,是上柱國。你說你爹是這樣的人嗎?”
“嘻嘻,那爹以前在書房的時候罵龐太師王八蛋,是沒卵子的東西,生了兒子也是沒卵子的。那時候我還小偷偷在書房裡聽到的。”
“粗俗,下流,沒卵子的兒子那是女兒,你爹貴爲堂堂天下讀書的人偶像,一生以追求美好的世界爲己任,你一定是聽錯了。清高兩個字就是專門用來形容我的。女兒啊,我必須批評你了,這纔剛三十幾歲,這個記憶力怎麼就開始衰退了呢?你爹我肯定沒說過這些話。”老頭矢口否認,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興學怎麼說,我成親前,爹把他叫去書房,好生訓了一頓,說如果他對不起我,你就把他醃了?”
“你們兩口子可真是,小小年紀記性就這麼差,我是說如果他對你不好,我肯定不會放過他。一定是府裡的伙食太差了,趕明爹就請了兩個大廚給你們,必須得好生補一補了,年輕的時候不補一補,老了有大苦頭吃啊。”老頭辯解道,說到這裡又動情地差點流下幾滴眼淚:“閨女啊,你可是瘦了啊!”老頭絕對的演技派。
孔夫人看了看自己越來越豐腴的身體,決定無視自己老爹,繼續(xù)說道:“爲了證明我沒說錯,我明天就回孃家告訴娘就說爹你的論語學而篇裡有一頁春宮,對了,勸學裡也有,還有,勤政篇裡也有。而且那上面的男人好像和爹長得很像哦。”
老頭越聽,臉色越黑,恨不得擠出水來了。
最後孔夫人一拍腦袋道:“對了,爹你的那方端硯下面有個夾層,裡面好像夾了幾頁泛黃的紙,上面好像寫著什麼,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所謂伊人在誰一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等一些沒羞沒臊的東西。爹,你看我真可能像你說得記性不怎麼好了,好多東西都忘了,要不明天我和娘一起去看看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
“夠了!”老頭一拍桌子怒聲道:“我們在說你的草包女婿,你看看你現在在說些什麼東西,真是不知所云,趕緊把話題給我拉回來啊。總之你記住,你是我沈拙言的女兒,高尚兩個字就是專門形容我們一家的,哪個敢否認,我們就用拳頭讓他心服口服,以德服人才是王道。閨女啊,爹這麼疼你,現在你這麼威脅你老爹,這個很讓我傷心啊。”
“那個草包可是跟爹說了些什麼東西,不會是求到爹那裡去了吧。”
“說到東西,倒是說了很多,不過他不知道我是誰,也就是一般的閒話家常,雖然是閒話,不過說得倒有些道理,其實他遠沒有你想象得那麼不堪,閨女啊,我看這個親認下就是了。”
“不行,以映雪的才容,京城裡哪個不誇我教養(yǎng)得好,就是將來做皇后也是綽綽有餘,要我把映雪嫁給他,除了哪天他能在天上飛。爹,你可別在興學面前誇那個草包,現在他居然想把映日的國子監(jiān)名額讓給他,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吃了什麼,還是有什麼沒跟我交待清楚。”
“興學真大丈夫是也!”老頭忍不住一翹大拇指:“一諾千金,是個好男人。”
“娘早跟我說過了,寧可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破嘴,不行還得讓他多睡幾晚書房,不說實話不能饒他。”
“那啥,就算讓他睡書房,天寒露重的多給幾牀被褥,晚上預備點宵夜,睡書房苦啊!”老頭顯然睡書房擁有豐富的經驗。
“爹!你還是不是我爹了?”孔夫人撒嬌起來,老頭頓時沒了招架之力。
“給就給了嘛,難道你還擔心映日最後沒了這個名額就沒的進國子監(jiān)了,也不看看你爹是誰?讀書人的偶像,你懂嗎,他的外孫沒的進國子監(jiān),老夫答應,天下人也不會答應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不行,不管怎麼樣,我絕對不會允許的,一看到那草包的一張死人臉笑得像朵菊似的我就討厭,總之爹你別管了,這件事就這麼輕鬆愉快地決定了。”
老頭還準備再說,孔夫人一句“我明天準備回孃家”立馬無視老頭所有的防禦,將老頭暴擊了。
“臭小子啊,老夫只能幫你到這了。”老頭心底想到。
“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你自己忙去,我去看看我的好外孫女!”老頭起身拍了拍並不存在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