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菲記起來,上一世當時外婆生病之后,母親劉桂珍還一直責怪做“扣”的劉老吉,說如果不是因為中了他的“扣”,外婆也不會生這種壞病。
后來,為了治外婆的病,劉桂珍還請了神婆到家里做些封建迷信的活動,但仍然沒有拯救外婆于病危之中。
劉桂珍十分遺憾,覺得外婆沒好,主要是自已請的神婆不夠厲害的緣故,沒能克住外婆被做的“扣”。
但是趙菲現在當然明白,外婆生病與做不做“扣”沒有關系,這種病都有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按醫學上的說法,身體某個部位病變成癌,至少經過了十幾二十年的發展。
人體感覺到不適時,是病變發展到了最后的期限。
食道癌有一部份原因是由于人體攝入大量的黃曲霉素引起的。而之所以會攝入大量的黃曲霉素,則是因為吃了大量的腌制品。
這一點,趙菲倒是覺得可以確定外婆的病因。
因為在農村,一年四季都是咸菜當家。
不管什么時候,都會有一碗咸菜做“菜母”。外公和劉桂富當然都是好吃好喝的供應,這碗咸菜,吃最多的肯定就是外婆了。
長此以往,想要不生病都難。
生這病的原因是因為外婆的節儉和奉獻害。
趙菲也明白,這種病雖然到了中晚期就十分兇險,但只要早期發現,仍然有挽回的機會。
而現在,應該正是外婆發病的初期。所以現在要是外婆及時接受治療,就有極大的希望能夠存活。
但是趙菲一想到要外婆治病,就一陣頭痛。錢不是問題,她可以把和劉良伙合伙的公司里把錢抽出來,只賺向劉良伙負責提供服裝設計的圖紙就行了。
一萬多元,治療一個癌癥初期的病癥,應該是綽綽有余了。
雖然失去了一個賺錢的好機會,但是外婆命當然比賺錢更重。趙菲重生之后,一直心心念念著要賺錢,要提升自我。
不過在親人的鮮活生命面前,趙菲發現,親情遠比金錢要重要得多了。尤其是這個急需大量用錢的人是自已的外婆。
趙菲記得重生前自已看過一本叫《三體》的科幻小說,作者在里面借主人公的口說道:外婆是一個溫暖的名詞,尤其對小孩子來說,尤其重要,她代表了親情、愛和善良。
在趙菲心里,外婆的確就是這樣一個溫暖的名詞。
可以想像的是,外公劉裕至連外婆發燒感冒都舍不得花錢,還要辛苦巴巴地來農場打女兒女婿的秋風,一旦知道外婆得了需要用錢的大病,他肯定不會想給外婆治病的。
農村的女人,隱忍善良、無能為力,因為她們不是家中的壯勞力,雖然同樣也頂起了家庭生活的另一半天,但她們的重要性,要到家里人失去她們之后才會顯現。
農村的女人就是這樣了,男人就是天。男人說什么,她們就怎么做。就象一只被擠干了牛奶的奶牛,直至從****里擠出最后一滴血來哺育下一代,自已耗盡能量而竭,她們也無怨無悔。
重活一世,擁有成年女人的思想和遭遇過生活的絕望之后,趙菲可以想象,外婆知道自已生病后,一定默默流淚了很多次,但是面對現實的生活,她仍保持了一個善良農村女人的本色,在病痛中盡量儉省地走完一生。
趙菲明白,外婆肯定清楚家人的自私,但是她會把生病的緣由攬在自已身上,認為是自已拖累了家人,所以家人無論怎么對她,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她自已,才是最不應該的。
這是對自已的一種多么巨大孤獨的殘忍和對家人無私的愛。
不行,我一定要讓外婆繼續活下去!
趙菲的這個意念如此強烈,以至她不自覺地喃喃出聲了,就連正在上課的英語老師也不禁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平素上課認真的學生怎么有點走神?
“同學們,上課要認真聽了!屬于你們的復習時間不多了,再過十幾天就要中考了!”
英語老師停下講課,意味深長地大聲說話。
趙菲這才意識到自已走神了,她趕緊坐正了身子,但心神卻仍然無法集中,并且有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襲上腦子,讓她覺得自已發象要分裂了一般。
是啊,能提前知道外婆的病是件大好事,但是如何說服外婆去治病,這才是個大難題。
現在趙菲只恨自已還是個初中生的身份,不論做什么,在大人眼里都是孩子的行為,不會引起他們的重視。
而一旦她要出面操縱事態的發展,又是如此的力不從心。
比如,大家會疑問:你怎么知道外婆的病的?你哪來的錢給外婆治病……
如果她現在是一個成年女性就好了,有自已的社會地位,成人們也會接納她的能力,就算她出面安排一個給家長的體檢,也是不動聲色,十分自然。大家不光不會覺得奇怪,估計還會夸她孝順……
這就是孩子身分與成人身份的區別。
心神恍惚地上完課,走在放學路上,看到趙菲神不守舍的樣子,就連顏金花也覺得不對勁了,她問趙菲:
“阿菲,你今天怎么心神恍惚的樣子?我還沒見過你上課走神呢,到底是什么事,讓你這么分心?”
“唉,昨天晚上我外婆那個村鬧出了大事情。”
趙菲于是把昨天外婆村里出做“扣”的事講了一遍給顏金花聽,聽得顏金花一楞一楞的。
因為她雖然老家也在一個小村子里,但從小卻是和父母生活在鎮區,這里雖然不如縣城和大城市那么發達,觀念開放,但是也沒有那么愚昩,什么做“扣”這種封建迷信的事,真是聞所未聞。
顏金花簡直把這當成了一個“鄉村夜談”“鬼故事”那樣的情節,聽得津津有味的,臉上還不時露出受到驚嚇的神情。
尤其是聽到趙菲說從外婆床下搜出紅紙小人時,顏金花更是流露出“太恐怖”的表情。
趙菲把自已摻合進去的事挑掉,撿著昨晚上發生的一些事說給顏金花聽。饒是如此,也把顏金花聽得一楞一楞的:
“原來你是一夜沒怎么睡好,又經歷了這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才分心的吧,難怪!”
顏金花表示理解,看到趙菲面上憂愁的樣子,便問:
“你外婆現在病都好了吧?把紙人燒了,病也就好徹底了。”
“目前暫時是沒有問題了。只是我很擔心她的身體,想讓她去做個全身體檢,但是就連這一點都辦不到。”
趙菲郁悶地道。
“為什么?”
顏金花表示不解。
“外婆一向忍慣了,頭疼腦熱什么的都是能忍就忍,醫藥費能省就省,要讓她做個全身體檢,她肯定會說自已好了,不肯去做。
可是金花,你不知道昨天的情形她發病的樣子有多可怕,不管你信不信做‘扣’這回事,但是我總覺得不全身好好檢查一下,我就不放心。”
趙菲借著做“扣”這個緣由表達了對外婆身體的擔心。
顏金花聽在心里,也為好朋友對外婆的關心感動,她道:
“也是,不全身做個檢查是不放心。不過我外婆也是這樣,每次都說省錢啦什么的,不肯好好看病,感冒發燒就是拔個青草藥來煎個藥湯喝就是。”
“外婆要是不去做全身體檢的話我就放不下心。”
趙菲想著病灶已經在外婆體內扎根,正在每時每刻地吞噬外婆身體的營養成長壯大,就憂心忡忡。
“你也別太著急了,過兩天再去看看你外婆,也許什么事都沒有,是你多慮了。”
顏金花安慰她。
趙菲知道怎么可能是多慮呢?但也只能點點頭,低著頭走路,繼續想辦法。
直到和顏金花分開,走在回家的路上,趙菲也沒有想出能讓外婆去醫院做全身體檢的好辦法。尤其是這個醫院,還得去市里的大醫院,縣里的醫院恐怕都做不來診斷癌癥早期的檢驗。
到了家里,趙菲卻嚇了一跳,因為赫然坐在家里客廳里的,那位須發皆白,顯得道骨仙風的,不正是給自已算過命還吐了一口老血的無極子嗎?
他怎么會摸到自已家?
趙菲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就象一個縮在盔甲、把自已保護得很好的套中人,忽然受到某種力量的關注和窺視,并且這種力量還竭力要把她拉出藏身的套子一般。
重生,就是趙菲這一世最厚的鎧甲,也是她保護自已的套子。
無極子,不管他的身分是什么,但關憑他神神鬼鬼的那一套,就讓趙菲對他充滿了警惕。
這世上沒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吧?
前天才給自已算命,今天就摸到自已家?
“阿菲,這位是青城山有名的無極子掌門!還不打個招呼!”
劉桂珍一看趙菲木呆呆地看著無極子的樣子,覺得大為不敬,趕緊上前喝令女兒。
無極子秦太恪卻是用手一援胡須,微微一笑道:
“喲,趙菲小朋友,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和你有緣,有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