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病了,說喉嚨卡得厲害,一天不能吃喝了,剛才發(fā)作起來,要死要活的,太嚇人了。”
劉裕至這才找到了重點,趕緊把事情的緣由說了出來。
劉桂珍已經趁著這空當把白糖水泡好了,端到劉裕至面前,看著他一口喝下,臉色也好了許多,這才趕緊問道:
“媽病了?怎么不趕快送到衛(wèi)生所來?”
“送?怎么送?桂富在一中念書,你大哥又分家了,你們姐妹倆都嫁出去了,看著我劉裕至有兒有女,可是臨到老了,病了,卻沒有一個能用的在身邊!”
劉裕至氣呼呼地道。
“外公,那外婆現在一個人在家里?”
趙菲這下才是臉“唰”地一下嚇白了。
外婆病成那樣,外公居然能讓她一個人呆在家里?
“可不是,要不然還有誰能幫我看著?我倒是叫了劉小樂在邊上,否則我也不能過來給你們報信啊!”
這是什么邏輯,大舅舅劉桂東不是在同一個村子里嗎?為什么出了事不去叫大舅舅趕緊幫忙,反而跑到農場來叫他們?
趙菲一時沒想明白,但也知道既然外婆病得這么厲害,事不宜遲,還是得趕緊送醫(yī)院為宜。
“外公,咱們還是趕緊把外婆送到衛(wèi)生所吧!”
趙菲心疼外婆,想著她現在一個人躺在床上,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她就想掉眼淚。
“是,趕緊去后格。國智,你去辦公室叫你爸,讓他也趕緊過去。”
劉桂珍吩咐著,有點蒙蒙的樣子,沒頭沒腦地就往屋外跑,顯然也被劉裕至的驚慌失措和他描述的母親的病情嚇住了。
“桂珍,記得帶上錢。看病要錢的。”
劉裕至喊道。
“哦,我馬上拿。”
劉桂珍拍拍口袋,這是下班后換上的居家服,寬松又沒有口袋,所以里面也沒有錢,她在書柜上找到自已的錢包,抓在手里就跟著劉裕至往外沖。
趙菲楞了下神,這才想到,也許外公來叫自家,就是想著叫自家出錢給外婆看病的。
外婆生病的話,出錢是應該的,但是外公也不必這樣把生病的外婆扔下一個人在家里,跑到自家,確認女兒帶錢后才又趕回去。
如果外公直接把外婆送到鎮(zhèn)衛(wèi)生所,他一開口,別人不說,母親劉桂珍肯定屁顛屁顛地把錢送上。這樣一拖,也不知道外婆病情發(fā)展到什么情況了。萬一耽誤了就壞了。
外公也真是荒唐!
不過這么想來,母親劉桂珍還真是和他一脈相承,繼承了他的吝嗇和小氣摳門,也繼承了他凡事找女兒打秋風的傳統。
以外公劉裕至一向重男輕女的風格,在他看來,讓兒子出錢總是花劉家的錢,而讓女兒出錢,則是花別人家的錢,雖然都是自已的孩子,但花錢出處大不一樣。
“小蘭留在家,記住,你連美升橋過不敢過,會耽誤我們時間的!我陪媽去就好了。”
見趙國智跑出家門,風一樣地向農場辦公室跑去,趙蘭也想跟在自已后面出去,趙菲便制止了妹妹。
“好吧,你快去,我在家等你們。”
趙蘭一想也是,自已去也是拖后腿,平時大白天都不敢過橋,現在夜里更別說了,她只好眼巴巴地目送姐姐和媽媽消失在夜幕中。
一行仨人緊趕緊慢趕,好不容易才來到外公家。
外公家的木門虛掩著,剛一打開,就有一股藥味撲面而來,趙菲看著外婆躺在床上,劉小樂倒還乖,正坐在床邊的木凳上緊張地看著吳秀蓮,一臉謹防她掉下來的樣子。
“小樂,我們來了,你休息吧!”
趙菲見到這一幕,心里十分感動。外公心疼錢,這時候竟然能拋下外婆一個人去找他們,還好有劉小樂幫著照看外婆。
“婆婆從剛才就一直睡著,沒有醒,也沒有再說難受。”
劉小樂如實一一道來,聽到趙菲說謝他,臉上露出了羞澀之意。
聽到劉小樂這么說,趙菲和劉桂珍都松了口的敢,她們上前一看,只見吳秀蓮臉色微微有點發(fā)紅,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嘴唇干裂著,一看就象發(fā)燒脫水的樣子。
趙菲用手背一摸,外婆的額頭果然燙得嚇人:
“媽,外婆發(fā)燒了。”
“發(fā)燒?白天還沒有啊,只是喉嚨疼。”
劉裕至咕嚕著,這下可好,發(fā)燒,又得多花錢了。在劉裕至看來,老太婆皮實得很,一點小病一向扛扛就過去了。不過今天這次有點特別,好象病得特別厲害,劉裕至也沒見過她這樣,才著急上火地去找女兒。
“爸,媽得趕緊送鎮(zhèn)衛(wèi)生院去。”
趙民生隨后趕到了,那也是一個趕啊,全身都是汗?jié)竦摹?
“今天聽說村里也有幾戶人家發(fā)燒的,剛才路上過了好多人,拿著手電、舉著火把的都有,聽說都是送到鎮(zhèn)衛(wèi)生所去的。”
劉小樂忽然想到了什么,對在場的人道。
“啊?這么多人發(fā)燒?難道是傳染病?”
趙民生到底做了多年治保工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如果真的是集體發(fā)燒的話,應該馬上上報組織,這也許是某種傳染病開始流行的征兆。
“什么?傳染病?”
沒想到劉裕至聽到女婿說這句話,頓時嚇得一跳三尺遠,好象生怕老太婆會傳染他似的。
趙菲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便擠兌他道:
“外公,如果是傳染病的話,你現在躲也沒用,早就被傳染上了。”
劉裕至見大家鎮(zhèn)定如常,只有自已嚇得躲得遠遠的,也有點不好意思,但仍厚著臉皮道:
“誰說我怕被傳染?我只是剛一聽到嚇了一跳而已。”
說著,為了證明自已不怕被傳染,還上前靠近了床幾步,但仍是離得比趙菲他們要遠,就連劉小樂都站得比他近。
“爸,不管怎么樣,先送媽去衛(wèi)生所吧,現里也沒有藥,這樣一直燒下去不行的。”
劉桂珍到底心疼母親,也顧不上埋怨父親,仍然建議道。
“送就去,可是怎么送?現在老太婆也走不了路,要不民生你背她。”
劉裕至見女兒女婿都到了,今晚上就算把老太婆送衛(wèi)生所也不用他出錢了,當然樂得送去。何況,萬一真是什么傳染病的話,他也好做個全身體檢。
“好,我來背。”
趙民生身材壯實,要背瘦弱的吳秀蓮倒也不在話下,再加上平時都是有干活的,自然體力充沛。
劉桂珍幫著把燒得人事不知的母親扶起來,趙民生正要俯下身子,讓岳母趴到自已背上,就在這時,劉小樂看到隨著吳婆婆身子被挪移,原本鋪得速度的竹篾席下面露出一張紅紙的一角。
篾席下怎么會有一張紅紙?劉小樂好奇地抽出一看,眼睛卻呆住了,他顫抖著嗓音道:
“劉阿公,這紅紙怎么畫了一個怪怪的小人,上面還寫著吳婆婆的名字。還有,你看小人喉嚨的部位還插著根針。”
“什么?”
劉桂珍一聽劉小樂這么說,一把搶過紅紙,湊近燈一看,果然正如劉小樂說的:
這張紅紙畫了一個手法拙劣的人形,人形上竟寫著生辰八字,而且就在人形脖子的部位,真地插著一根亮閃閃的縫衣針。
“這是做‘扣’,有人做‘扣’你媽!”
年輕人可能不懂這些,劉裕至卻忽然醒悟過來。
“做‘扣’?”
趙菲重復了一句,突然想起,這不是上一世曾經發(fā)生過的事嗎?
當時也大約是這個時候,趙菲要中考前,有一次到夜里了,父母才被劉裕至匆匆叫來后格頭村,一直待到天亮才回來。
趙菲事后才聽說,原來外婆被村里一個神婆做“扣”了,半夜發(fā)燒不退,后來事情到底是怎么處理的,趙菲就不清楚了。
以她前世的性格,只要知道外婆后來好了就行了,大人不說,她也不敢去追問。
因為這件事帶著濃重的封建迷信色彩,當時在黃坑鎮(zhèn)和農場都傳得沸沸揚揚的,趙菲之所以現在還能記得一點這件事,是因為當時上她化學課的一位女老師,知道趙菲外婆家是后格頭村的,曾好奇地問過她,知不知道后格頭村做“扣”這件事。
趙菲當時是怎么答的她也忘了,但是因為化學老師這么一問,所以她的印象反而深刻了一些。
原來,這就是做“扣”啊!
趙菲見紅紙上的小人雖然粗陋,但因為寫上了外婆的生辰八字,再加上喉嚨部位被釘了根縫衣針,不知道怎么就顯出了邪惡的味道,連她身上也不禁起了陣雞皮疙瘩。
“爸,你知道做‘扣’怎么破嗎?”
劉桂珍一聽是這種神神鬼鬼的事,頓時神色也凝重和緊張起來。
“你媽不用送衛(wèi)生所了,只要把縫衣針拔掉,紅紙燒了,再給各路神明上三柱香,你媽就會沒事的。”
劉裕至簡直是咬牙切齒了,做“扣”是一種詛咒,相當于仇人相見,你死我活的意思。
農村人最忌諱被人下詛咒了,劉裕至一時想不起自已最近得罪了誰。難道是因為爭水的事情?可是爭水的事情已經解決啦,當時挖出泉水,本來要打斗的雙方都笑得開心死了,哪里還做會冤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