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天色也完全黑透下來,但整棟夏家別墅中燈火通明,甚至外面后院也是燈光璀璨,從二樓窗口沿下一直拉通至湖岸邊的柳樹上,分別燃著兩道纏繞在一處的彩燈,彩燈時明時滅,此熄彼燃,五顏六色,流光溢彩,讓到場的孩子們都興奮不已,在后院草地上打鬧追逐歡聲笑語。
緊挨著兩邊院子柵欄兩側,鋪設有長條形的白色楓木餐桌,一路迤邐向下,幾近水邊。桌上起初只擺著一些瓜果點心,但空氣中卻已經有獨特的食物香氣飄散出來,夏小奔的十六歲生日慶典在第一支禮花沖上天后宣布開始。
夏澤漢握著長長的切刀,為特制的三層高大蛋糕切下了第一刀。已年過半百的夏澤漢依舊健壯矍鑠,頭發打理得干凈利落,即使鬢邊隱約閃現的幾根白發也并不會讓他顯得蒼老,反而更添一份滄桑的氣質。
邀月樓是前年才成立的,夏澤漢三父子聯手經營,生意一直沒什么起色。也是那一年,國內首部vcd播放機萬燕牌影碟機席卷全國,萬燕乍一推出市場,便引爆了全國的家庭購買熱潮,同時各大山寨公司也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很快萬燕倒了,原創被抄襲打敗,其他各大山寨公司卻迅速占領市場,從此站穩了腳跟。夏澤漢也看到了其中的商機,他本想插足其中分一杯羹,但各方面條件都不成熟。后來還是在偶然的機緣下,得朋友指點,他將酒樓抵押給銀行貸了款。開設了一家代加工廠。他不制造影碟機,他專門給影碟機做配件,遙控器和麥克風之類,兩年之后,他的工廠由一開始的十幾個人變成一百多個人,到現在多家品牌電視機都在他這里代為加工電視機配件。
今年上半年夏氏工廠的贏利已經超過一百五十萬,下半年工廠里也一直在連軸轉,估計贏利會更多。夏文雄一家都有股份。當然夏澤漢自己占有最大股權,在經營方面,他似乎更器重次子夏武邦,工廠能有今日成就,夏武邦功不可沒。他把夏武邦放在了對外業務的重要位置上,卻將夏文雄安放在工廠內的人事和后勤位置,同時讓他兼管著邀月樓。因為業務需要經常宴請其他公司領導。與其給別人掙錢還不如在自己家開銷,而邀月樓生意也慢慢變得好了起來,對于初次創業的成果,夏澤漢本來就不舍得丟棄,如此一來便更加不會扔掉它了。
夏文雄一直認為父親偏心。如果讓他去做那些事,他也能做得像武邦那樣好。他對夏澤漢的感情充滿著敬仰與畏懼,在父親面前。他顯得有些唯唯喏喏。夏文雄甚至曾經想過自己獨立出來單干,但又覺得和父親搶飯碗有點說不過去。
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他相信他這一次的賭注一定沒有錯,他只要做成了這件事,父親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夏澤漢切完第一層蛋糕,分開擺放在碟子中,散給在場眾人。第二層蛋糕,便由夏文雄主切,第三層,由小壽星夏小奔親自切。蛋糕太大,根據吃不完。第三層只切了一小半,留下一大半在蛋糕臺子。
尤其是,當三名穿著白色制服的服務生端著托盤出來,奉上第一輪酥脆香甜的蘋果派時,幾乎所有人都放下了碟子中還沒吃完的蛋糕,紛紛伸長鼻子嗅著四下散發的香氣,當先領頭的一名服務生身姿挺拔,笑容滿面。令人見而生喜。
“這是第一道小吃——蘋果派,”鐵鏗既是傳菜員又是解說員,看著夏小奔的方向說道,“祝愿我們的小壽星平平安安。健康愉快!”
“謝謝鏗哥!”看到同學們面面相覷驚訝又好奇的眼神,夏小奔覺得面子十足,欣喜不已地上前,捧起了裝著蘋果派的盤子,先放到鼻間嗅嗅,繼而贊嘆道:“這個蘋果派好香啊!”
他抬起頭來,眼光準確無誤地落到了遠處正拿著手機通電話的夏澤漢,他臉上笑意浮現,端著盤子便朝夏澤漢的方向走了過去。
“爺爺,你吃過這個蘋果派嗎?吃了可以平安健康哦。”夏小奔臉上肥嘟嘟的,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道縫,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白玉盤子,將一枚煎炸得金黃酥脆的蘋果派遞向了他面前。
“唉喲,我的孫子真乖!”夏澤漢掛了電話,轉頭便看到這溫馨感人的一幕,不由老懷安慰,歡喜地接過手中的盤子,用盤中的叉子叉住蘋果派,在夏小奔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咬了一口。
入口清脆,帶著清新的酥香,外形一如春卷,卻比春卷大了一圈,咀嚼之中便有蘋果的甜香沁透出來,原來里面包裹著一層蘋果粒,再咬一口,除了蘋果肉外,似乎還有滑糯溜口的果凍塊,豐富的果香和淡雅甘甜,搭配出層次分明的口感,一向不愛吃甜食的他也貪戀地多吃了兩口。
而在場諸人也已經紛紛端起了自己的那一份,開始細細品嘗著其中的香甜美味。
夏文雄也仔細地咀嚼著盤中的蘋果派,難怪她昨天列清單時寫了蘋果,原來是用來作此用途的。這個小女生到底長的什么樣的腦袋,怎么就會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還都是行之有效的!
他一邊品嘗著一邊觀察著老爺子的反應,當夏小奔為夏澤漢呈上食物時,夏文雄心中暗暗點頭:“臭小子,算我沒白疼你!知道關鍵時候要為你老子加分!”
第一道小吃剛剛下肚,第二道食物又上來了。
“黃金炸雞翅。”鐵鏗又高唱菜名,“祝小奔大鵬展翅,直上青云!”
這道炸雞翅夏小奔并不陌生,而且也是他最為期待的食物之一。不過剛剛登場的蘋果派也讓他驚艷了一把。
包括在場的孩子們在內,甚至連大人們也贊嘆不已。
第二道小吃結束。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待著下一道菜了。
接著是北京雞肉卷,再來是天婦羅,土豆可樂餅、奶油雞蛋焗紅薯、麻辣雞塊、椒香炸雞腿、橙香三明治……
最后是一道意大利面,所有壽宴上,都必須有一道長壽面。不過,除了食量稍好的幾個大人外,大多數孩子都吃不下了,最后一道面食就嘗了幾口。雖然也覺得新奇美味,但肚子里已經撐得圓滾滾的了。
這晚的美食是他們有生以來吃到過的最棒最令人稀奇的,多少年后他們回想起來,他們吃過的世上最美味的東西,都是在綠水湖畔這個美麗的夜晚所品嘗到的,那之后即使再吃到別的好吃的,也無法與今晚所吃的相媲美。
“夏總。你是從哪里找來的這么厲害的廚子?”有人開始向夏文雄打聽,“比kfc里的東西好吃,而且比他們花樣還繁多,我對他很感興趣,能引薦一下嗎?”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夏文雄無法直接拒絕,只得先借故離開。正好夏澤漢也結束和旁邊人的交談,朝他走了過來。父子倆神線在空中一撞,彼此都露出了會心一笑。
看到父親笑了,夏文雄心里懸著的大石也跟著放了下來。
看得出來,夏澤漢對今晚的安排很滿意。
那他更有把握讓對方投資一下,他索性就從工廠里脫身出來,專心來打理餐飲部門。
孩子們吃飽喝足,有一些想要早點回家的,夏武邦和夏澤漢的司機一起分別開車送他們回去。剩下的住得近的或者想玩久一點的,夏小奔便帶著他們進了房子里面,打開了客廳里的音響設備。他開始用吉他彈奏練習了好幾天的曲子。曲子不是很嫻熟,但同學們仍然覺得他非常厲害,很給面子的送上了諸多掌聲,夏小奔心里說不出的歡喜。
夏文雄本來想趁機和父親談一談投資的事情的,但后者似乎忌諱什么似的,趕在他開口之前擺了擺手,“我們到里面去吧,在外面呆久了有點涼。人老了。受不住涼意!”
夏文雄無奈,只得招呼父親和其他同仁一起跟著進了房子里面。
夏小奔彈完吉他,看到爺爺進來,連忙丟開吉他。拉著爺爺過來,一定要讓他獻唱一首。
夏澤漢本業就是做和音響設備相關的,平常也會和其他同仁去唱卡拉ok,所以當下便不推辭,笑著指點孫子去給他點某某曲子,他清了清嗓準備開唱。
夏文雄在旁邊站著聽了一會兒,冷不防衣袖被人扯了扯。他扭頭看時,正對上李彩霞埋怨的目光。后者朝他努了努嘴,又用手指了指廚房方向,又用手比了比她的脖子,意思是她的項鏈被竊案還沒案呢。
夏文雄頓時也才想起來,未來一直在廚房忙,他暫時也不愿意她在眾人面前曝光,不知道她吃飯沒有,那么短的時間要做出這么多東西,她一定累壞了吧?
他這么一想,便丟開李彩霞理也不理,轉身就朝廚房方向去了。
李彩霞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廚房里一片狼藉,濃重的油煙味還沒散去,剛剛一直忙著傳送食物的服務員正圍著流理臺吃意大利面。未來正一邊看著鐵鏗吃東西,一邊和他低低地說著話。
鐵鏗一邊細致地咀嚼著面條,一邊含笑聽著未來說話,一雙幽幽發亮的眸子柔情似水地看著她,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夏文雄咳嗽了聲。
廚房中眾人都轉過頭來。
“張未來你過來一下!”夏文雄喊她,臉色有些古怪。
鐵鏗一臉莫名其妙,未來低聲說了句:“我先過去一下,你先吃吧!”
就這樣,未來和何姐被一起帶到了樓上,剛剛因為人手不足,何姐也一直在幫忙,何況她也不敢隨便逃跑,一旦畏罪潛逃,等于便是不打自招。再說,她確確實實是發現化妝臺上的鉆石項鏈不見了,她才動了心思跟著竊取寶石項鏈的。反正,張未來肯定是偷了項鏈的這個無可質疑。何況張未來提出的喝酒辨真兇的辦法,她也并不是很擔心。她自認酒量還不錯,再怎么也比張未來好吧?張未來想讓她把罪名都扛下來,門兒都沒有!
“我想再問一次,是誰覺得太太的項鏈好看,打算借去戴一下然后再還回來的?”書房中,夏文雄撫摸著手中握著的小酒瓶,盡量用溫和委婉的語氣說道。“剛剛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完全可以把項鏈還回去。只要找到失物,我就不會再追究。但是,很遺憾,我太太剛剛確認過,項鏈依然去向不明。我勸你們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如果被查出來我們不僅要追回贓物,還要送去派出所的!”
夏文雄加重了語氣。看向兩人的目光冷冽如冰。何姐甫一接觸到他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凜,趕緊收回視線,用眼角余光瞟了旁邊的張未來一眼。后者筆立如松,一臉坦蕩磊落的模樣,何姐心中暗暗驚疑,明明對方也有行竊。為什么她如此鎮定自若?小小年紀就能將情緒掌控得爐火純青,這是多么可怕的深沉心計!
她都不怕,那我有什么可怕的?何姐心里如此一想,本來有點心虛的頓時又有了底氣。
夏文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見兩人都沉默以對,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會有人主動自首的,于是他扭開了兩個小酒瓶的瓶蓋,將酒瓶放在了書桌上,轉身凝視著兩人:“這是65度的二鍋頭,一瓶2兩。酒量不好的人,喝一兩就會頭暈想吐站不住,這一整瓶喝下去,足夠讓你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也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真的會酒后吐真言的。怎么樣,誰先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未來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抓起放在他左手邊桌上的酒瓶。將瓶口對準嘴巴,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嗓子中頓時一片灼辣。這具年輕的身體還沒遭受過酒精的洗禮,對于烈酒的味道還有點不適應,她劇烈地嗆咳了幾聲。臉上刷地一下變得緋紅起來。
腦袋里有點暈暈的,不過這種酒后的感覺她熟悉得很,很快她就掌控住了。雖然身體反應比較明顯,但意識卻保持高度清醒。
“夏總,我沒偷!”她腳下一個趔趄,身體撞向了桌子邊緣,她趕緊伸出手來撐住了桌面,以保持身體平衡。
她雙頰如火,眼中波光滟瀲,笑著對他說話時帶著一絲性感嫵媚,夏文雄心頭莫名一震,清純佳人顯出風情時竟然如此誘人!
“你讓開,我來問她!”李彩霞見未來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突然有點后悔采納了她這個法子。說不定她就是故意借酒裝瘋,來勾引她老公的。
真是不要臉!小小年紀就這么下賤!
她一把推開夏文雄,指揮他去監督何姐:“我來審她,你去審何姐!你帶何姐去那邊客房吧!”
夏文雄看了未來一眼,李彩霞橫在中央故意擋住他的神線,他只得先帶何姐離開書房,去了客房。
“我來問你!”她伸手推了未來一把,未來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軟倒下去,幸好她及時抓住了桌沿。看在是我先起的頭,就先忍你。
“項鏈是你偷的是吧?”李彩霞按下了事先準備好的錄音機,以免酒醒后兇手不認帳。又拉了張椅子過來,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你故意跑到我們房間去,就是為了偷東西?”
“我沒有……偷東西,不是我……偷的!”未來帶著酒醉后口齒不清的狀態回答她。
“你把偷來的東西放哪里了?只要你說出來,我找到東西,就不追究你!”
“夏太太,我真的沒有偷過你的東西。我根本就沒見過什么項鏈。是何姐帶我去你們房間,我只是覺得你們房間漂亮,我參觀了一下,沒呆多久我就走了。”
“你不是說我的項鏈不漂亮嗎?你要是沒見到為什么要這么說?”
“是我故意瞎說的!因為你冤枉我,所以我才那樣說的!”
“我冤沒冤枉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我再問你,你是怎么跟我家老夏認識的?”
好吧,這才是她要審問的重點!
“我想成立公司,想找人投資……”
“你想成立公司?”李彩霞夸張地笑了,“就憑你?那你是故意來勾引我們家老夏,想讓他給你注資的?”
“夏太太你誤會了,我又沒什么姿色,也不知道怎么勾引人,而且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的公司也已經找到啟動資金了,因為我以前在kfc做過,聽說令郎要辦生日宴,今天是夏總想給令郎辦一個別致的生日宴,所以特別雇請我來做主廚的,他說要給我報酬的。”
“他打算給你多少報酬呢?”
“這個你可以親自去問夏總的。”未來聲音軟綿無力,眼神曖昧迷離,李彩霞暗罵了一聲“賤人”,慶幸夏文雄沒在。
“你今年幾歲了,就交男朋友了?”
“笨鳥先飛嘛,我自己條件不好,看到不錯的男孩子,我就主動去追求羅!”
“你男朋友也在g市?他知道你在外面跟男人眉來眼去嗎?”
“夏太太,你又在冤枉我!”未來苦笑一聲,神情可憐。“我男朋友也在這里,他是邀月樓的員工。他認識夏總比我還早。”
“是嗎?他是誰?我去叫他上來,看你好像都快站不住了。”李彩霞“好心”說道。
“謝謝夏太太。他叫鐵鏗,你問一下工作人員就知道。”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下面,剛剛忘了囑咐他等自己一下了。
李彩霞起身離開房間,未來趁機伸手摳住喉嚨,將剛剛喝下去的酒水和之前吃下去的東西一并吐了出來,雖然她有足夠的自信可以把控住場面,但空腹飲酒容易損傷腸胃,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能隨意糟蹋自己的身體。
還沒等她吐完,門已經被推開,夏文雄興沖沖地沖了進來:“好了,何姐已經承認項鏈是她偷的了……”看到未來正對著垃圾桶嘔吐,他只當未來是喝酒后的反應,趕緊走上前去,站在她旁邊,想伸手去扶,似乎又覺得有點不妥:“你很難受嗎?要不要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謝謝你!”她反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只手抓住了書桌的桌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夏文雄看她很吃力似的,試探著伸出手來,想要扶住她。
卻在這時,一個尖刻的女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張小姐,你男朋友來了!”
卻是李彩霞帶著鐵鏗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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