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 寒風從山中呼嘯而過,留下連綿的回響。屋里,熏黃的燭火安靜的燃燒著。
陳桓洛覺得自己心疼的厲害, 邵堰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心口發疼。
他回來了?
邵堰吻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
他從來沒離開過。
他閉上眼睛, 感受邵堰在他身后的溫柔和歡喜, 心一點點沉了下來, 他說,“放開我,你認錯人了?!?
“洛兒, 洛兒,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陳桓洛眼睛猛地一酸, 低聲喊道, “你放手, 放開我,你認錯了, 我不是、我不是......邵堰,我只是我,你放開我好不好?!?
邵堰翻身,將他摟進懷中,忍著劇烈跳動心口, 柔聲問, “你身上的傷疤是從何而來。”
陳桓洛一怔, 他眼睛有點泛紅, 莫名夾雜了幾分委屈, 聲音無意識加了糯糯的,“不是傷疤, 是胎記?!?
邵堰猛地心口一頓,瞪大了眼睛,肯定的反駁,“不可能,你身上沒有胎記。”
不說現在,上輩子他睡都睡過多少次了,陳桓洛身上有什么他記得清清楚楚。
別說這處明顯的傷疤,他家洛兒身上光滑如初,皮膚嫩的一按一個紅印子。
成親之后,邵堰壞心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別人兩三天就褪下了,洛兒身上要好久都消不去。
陳桓洛瞪他一眼,臉上紅暈未消,“你怎么肯定?我身上有什么也需要告訴你嗎?!?
“不是,你——”,邵堰有些著急,不知道怎么解釋,“這是傷疤,不是嗎,你,你有沒有忘記什么”,邵堰突然出現在他臉前,“洛兒,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不想認我?”
陳桓洛淺唇一抿,“你認錯人了?!?
邵堰仔細盯著他的眉眼細看,看見他眼中的落寞和陌生時微微一頓,翻身躺了下來,看著面前的紗帳,心里,腦中亂成一團。
他和他死在戰場上,他重生了,事情從頭來過,仿佛一切都隨著邵堰的重生改變了,他改變了現在,所以很多事物都連帶著發生了改變。
他和陳桓洛早了兩年相識,這個時候,陳桓洛還不是宮醫,陳桓洛容貌性格皆未改變,可是為什么他身上會有上輩子致命的那處傷疤?
如果洛兒也重生了,按照他對他的感情,絕對不可能像過去那般對自己,可,究竟是為什么,那處傷口,讓他萬念俱灰的傷疤會變成胎記?
有的時候,邵堰真的覺得上輩子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他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見所有未發生的事,現在夢醒了,他懂了,他無法讓夢境中發生的再重演一遍。
可如果只是夢的話,陳桓洛脊背的胎記卻給了他狠狠的重擊,讓他清醒過來,讓他明白那不是一場夢,血流成河不是夢!而是殘忍發生過的事實。
也許這輩子陳桓洛身后的胎記就是為了提醒他,警戒他,鞭笞他,讓他不要忘了發生過的枯骨鋪城,百姓顛沛流離,君王命喪黃泉,妻兒慘死懷中。
到底是,他自以為是,以為重生一次就能輕易改變,還是讓他銘記刻骨銘心的痛?
陳桓洛有點冷,他扯了扯被子蓋上自己,衣裳已經被撕碎了,他心里有些難過,還有些委屈,怨恨,究竟是誰能讓他瘋癲了,讓他如此歡喜,然后又如此黯然。
邵堰回過神來,看見陳桓洛像一只小貓一樣蜷縮在被子中,臉上清冷哀傷。
他伸手將他抱住,被子蓋住兩個人,邵堰叫了一聲洛兒。
陳桓洛下意識抬頭,邵堰低頭傾吻,淡笑著吻他,輕輕柔柔,纏綿繾綣。
邵堰和他眉心相抵,“我沒有認錯,我喜歡你,陳桓洛,只有你,以后我會解釋的,只要你現在相信我?!?
陳桓洛靠在他懷中,想到未來要走的路,心口緊縮。
如果,你發現,我不值得你喜歡,你會怎樣?
雪消冰融,清晨的霧氣還沒被打散,院外就傳來不斷的打斗聲。
絳星給絳月順了下頭發,在門口道,“大人,院外有江湖人滋事。”
昨夜動靜可不算小,門口守衛的人早已知道邵堰已經好轉。
陳桓洛只著一身素衣,給趴在床上的邵堰背后上藥。
“原因?”邵堰的聲音從屋中傳來。
“傳聞丞相尋得了蟻王草?!?
邵堰一怔,側頭看陳桓洛,眼里有詢問。
陳桓洛將他傷口包扎好,低聲說,“毛團找到的?!痹谏垩唧@訝時繼續說,“我給你吃了,否則冰天雪地,你我早就喪命了。”
邵堰,“......”
怪不得他昏沉之時總覺得身體被烈火灼燒,本以為是風寒,沒想到,陰陽差錯讓他服用了。
邵堰調整內息,卻覺得胸口悶疼,而內息紊亂,根本就不像他們所說的功效,不由得問,“我覺得好像沒什么變化?!?
陳桓洛平靜的將藥膏收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也許傳聞是假,不過蟻王草藥性極陽?!闭f完自己走過去洗手。
邵堰動了動身體,有些好笑的將自己身體的變化坦露出來,用被子懶散的蓋住。
屋外,數十人和官兵對峙,不停的叫囂讓丞相給出交代,不過還沒有敢真正動手。
有人突兀的聞到一股百花盛開的香氣。
身后,銀白的暗器突然襲來,半空中一行綠衣的女子殺了出來。
“是花剎!”
“蟻王草在丞相手中,與我們無關!”
女子出手比男子更為毒辣,更談不上光明正大,毒粉,暗器,色|誘,全部用上,身形鬼魅,招式奇異。
絳星提劍加入戰局,不過他是誰也不幫,見誰打誰。
有人眼尖的發現了異常。
“花剎,你們和官府勾結!”
花剎宮的人默不作聲,一心攻擊江湖人,躲避官府,甚至遇上絳星的時候也錯開招式。
邵堰推門而出,所有人的招式一頓,空中攻擊的花剎宮人,一行綠衣女子卻突然轉身朝邵堰行禮。
“果然是有所勾結!”
“邵堰,你身為朝廷重臣,勾結邪教,就不怕皇帝查處嗎!”
邵堰看著跪在面前的女子,眼睛一掃在場的江湖人,在看見一個角落里不顯眼的一個極瘦的老頭時,眼底了然。
他勾唇,“你們是我的人?”那行女子低頭,沉默不語,他露出個笑,“好,那你們就自殺吧?!?
花剎的人略微的遲疑后邊提劍上頸。
遠處傳來一聲輕喝。
站在邵堰身后的陳桓洛和韓絮都不由得眼睛一亮,不是他們想亮,而是面前太亮。
漫天的花瓣飄落下來,帶著獨特的清香,花瓣落在冰雪上,轉眼就消散在雪水之中。寧霜染一身淺白的長袍,容顏驚為仙人。
氣氛突然凌厲。
韓絮撇嘴,“大男人,整的真花哨?!痹捯粢宦?,有人猛地將他拉了過去,在他剛站的地方,一朵枯敗的花被釘在地面上。
韓絮朝齊衛謝過,卻見他眼中憤怒。
不會因為他生氣了吧。
別這樣,他沒事的。
韓絮默默地激動,也有人暗戀他?
寧霜染落在邵堰面前,微一勾唇。
身后有人說,“怪不得那日我門下弟子說見到了寧宮主,原來另一人果真是丞相大人!”
“丞相怎么忍心讓她們自殺?瞧瞧這一個個模樣,是不合丞相的眼了?”寧霜染笑顏盈盈。
邵堰笑道,“你知道我喜歡什么。”他退后一步,看了眼身后沉默的齊衛,官兵立刻包圍住他們,“寧霜染,半年前你派人殺我的人,你可記得?”
“花剎是殺手組織,丞相不會不知吧,只要有錢,我宮中的人任你遣用?!?
那群江湖人有人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口吞鮮血。
“寧霜染,你下毒!”
“狗官,這就是你給的交代。”
接二連三有人倒了下來,邵堰瞳孔一縮,感覺身體如同烈火燃燒,他微微一動,頃刻之間就移到了寧霜染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動作快到其他人剛反應過來,邵堰就已經控制住了他。
“我的人,你能動的起嗎。”
寧霜染咳了兩聲,輕聲在他耳邊,“你不去看看王城發生了什么事”,他身體一顫,倒了下來,邵堰伸手托住他的腰,寧霜染小聲在他耳邊,“快馬臨鞭已到王城,敵人放在眼前才最為放心?!?
邵堰眼中冷寒,一把掐住寧霜染,手下用力,猛地將他甩了出去,花剎的人連忙扶住寧霜染。
其他江湖人不明白兩人發生了什么事,不是說花剎和丞相——這么看來卻不怎么像啊。
“寧霜染,你這盆污水潑的可不是地方,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休想打朝廷的注意?!鄙垩咿D眼回到陳桓洛身邊。
眼看拉攏誣陷不成,寧霜染低聲吩咐,花剎的人迅速消失在了眾人眼中。
邵堰道,“朝廷從不管江湖事,也不會有官員與江湖門派勾結,各位不要被有心之人挑撥,與朝廷為敵?;▌x宮自出各種毒物,各位還是千萬小心,不要和武試一樣,至于解藥,這次朝廷會派人出面,待到那惡人交出解藥,會發放給中毒的考生。”
眾人議論紛紛,沒有想到□□竟然是花剎宮下的毒,可花剎是殺手組織,替人賣命,那究竟是何人要殺他們?
邵堰再去尋那枯瘦的老頭時,卻早就沒了蹤影。
陳桓洛微微皺眉,看著邵堰的側臉,聽他一本正經的說胡話。
武試的毒他當然清楚是誰下的,可邵堰為何要讓花剎的人承擔,是白棹雨沒有和他說實話,還是邵堰的故意而為呢。
“走吧,還沒吃早膳呢?!鄙垩哒f,拉著他的手往回走。
在路過齊衛時,陳桓洛想問他毛團,卻猛地想起來什么。
齊衛眼中黯然,直到寧霜染離開,都沒看過他一眼,他只是以為寧霜染是個普通江湖人,或者是內心只希望他是個普通人。
可那樣的人,怎么可能安于平淡,他眼中滿是失望和凄哀,寧霜染,他留在他身邊也是故意而為吧。
齊衛不由自主的看向邵堰,他根本不了解寧霜染,而寧霜染就算喜歡男人,也該是邵堰這樣的人。
韓絮餓的肚子直叫,滿心期待著齊衛和他說話,畢竟這人不是為了他的安全而憤怒嗎。
有人暗戀他了耶,他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路過韓絮的時候,邵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笑瞇瞇道,“哎,臉泛桃花,想什么呢?!?
“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