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剛露,遠處一匹快馬沖進剛剛打開的城門,幸好街上沒有幾人,一路飛奔,帶著晨上的清露拐進偏僻的巷子,消失不見。
邵堰背對著屋中的人將手中只剩一半的書信攤開。
“大人,沒有想到有人會半路攔截蔣大人的書信,派去的人傷了兩個,書信剛發出省,沿路就有人追殺。”
這半截書信是皇帝派去南方賑災的使者之一蔣成寫的,里面記錄了派去的文官與當地官府勾搭貪污的記錄。
上輩子的確發生過蔣成狀告同行使臣貪污之罪,只不過他是在回都城后才上書皇帝,無憑無據,官僚之間甚至有說他貪污被發現,分贓不均,才狀告皇帝,不過這說法也是沒有根據,最后此事就不了而終,而后蔣成就好像再沒有在朝廷上提及到。
邵堰上輩子就是沒有拉幫結派,即便是丞相,站出來說話,也沒有人幫從,從這一方面來說,就算皇帝相信邵堰,也抵不過群臣的否認。
而現在,他需要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勢力,為皇帝培養內臣,否則等那人來都城,就什么都晚了。
蔣成性格耿直,忠良,雖年過五十,但職位不高,也是由于他這與朝中某些大臣不愿同流合污所造成。
邵堰沒想到有人已經知曉蔣成的揭發信,并且開始追殺自己暗中派去的人,想要順藤摸瓜找到幫助蔣成的人,一網打盡。
是他低估了這些勢力背后的力量,看似和睦的朝堂身后的波濤洶涌,實在不是他一個沙場出身的莽夫就能輕易操縱的。
“瞿路,追殺的人沒有活捉到一個嗎?”邵堰沉聲問。
瞿路是邵堰從戰場上帶下來的老兵,在他成為丞相后就幫他培養屬下,見慣戰場的人不會這般輕易就被誰人所傷,沒有防備的。
“回大人,沒有。不過,這殺手——”瞿路有些猶豫,抬頭看了邵堰一眼。
“有話直說。”
“是,殺手全是女子,是江湖上一個殺手組織的人,出手狠毒,毫不心軟,幾乎招招致命,并且她們及其擅長….偽裝和詭計。
邵堰皺眉,門外的絳月走進來將一盤點心放在邵堰面前,說,“管家讓吃。”
他笑著點頭,“好,你先出去,把守好門,對了,午膳的時候告訴管家做的清淡一些,再去買些桂花糯,要掌握好時間,不要涼了。”
絳月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回道,“大人,陳公子今日不回來用膳,已經和管家說過了。”
邵堰苦笑,他一大早就沒有出去,對外說的是睡懶覺了,一時沒抓住陳桓洛,就讓他跑了,“我知道了。”
絳月離開之后,邵堰讓瞿路站起來,將盤子的點心推到他面前,“吃吧。嘗嘗,一路辛苦了”
瞿路原本因為沒有將差事辦好,心里有愧,現在看邵堰已經心下了然,問,“大人,現在怎么辦”
邵堰捏著糕點咬一口,“有人竟然能花大錢讓花剎派出殺手。聽聞花剎的人價格極高,是江湖上三大殺手幫派之一,殺手全部都是女子,個個容貌絕色,擅長各種奇門絕技”
瞿路別開頭,輕聲咳了聲,臉上露出窘迫,“這,確實是,我見過一面…..”他抬眼看邵堰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立刻低頭念了兩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這次派人將蔣成信中提到的大臣一一查清楚,往深處查。蔣成先暫時保護好他的性命,加派人手,一定要在他們回京之前將書信完整送回來。對了,還有,西北那邊讓你的人盯好了。”
瞿路輕聲問,“大人懷疑這些大臣和西北那位也有聯系?”
邵堰搖頭,“目前不知道,不過,我是真的好奇那位和江湖的人也有來往的話,那關于他的事,我們要重新謀劃了,好了,你退下吧。”
瞿路點頭,行禮告辭,從窗戶溜了。
邵堰盯著那半截書信上還殘留的血跡,目光深沉。一封揭發同行官員貪污的信就能遭到如此阻攔,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保下那幾個大人的性命?又或者只是保全他們在朝廷中的官職權利呢。
屋外,一抹亮麗的衣角在院門口徘徊,遲遲不敢進入。
邵堰抬著左腳跺了跺地面,掀起褲腿將里面的紗布解了下來,只留下最里面薄薄的一層,他腳傷好了很多天了,他本就正直壯年,身強體壯,裝了好多天傷者,總要結束了。
“絳月,給我換衣裳”
他換上一身純黑長袍,衣角一溜邊的滾金,衣袍上暗色繡著大量花紋,低調華貴,頭上帶的是黑玉冠。
“大人,院口有個人”
“什么人?”
絳月想了想,乖乖的說,“女人”
邵堰一拍手,想到了,他笑瞇瞇的望著絳月,問,“那你覺得她漂亮嗎?”
絳月認真的歪著小腦袋思考,然后回答,“不好看”
他沒想到得到這個回答,就故意問他,他覺得誰最好看。
絳月想都不想,說,“絳星”
邵堰哈哈大笑起來,邊走邊說,“你和絳星長的一模一樣,你說絳星好看,這不是夸你自己的嗎”
絳月跟在他身后,邵堰人高馬大,一大步走好遠,原本他傷著的時候絳月還扶著,現在絳月就要在身后小跑了,絳月怕邵堰誤會,連忙說,“絳星就是好看,不是我,是絳星。”
“好好好,絳星是丞相府最好看的,行了吧。”
“不是,絳星是絳月眼中最好看的。府上是大人最好看”
“我才不好看,大人我長的這叫英氣俊朗,懂不懂,不準說好看。”
“哦…”
邵堰在皇宮中和皇帝密談了快一個時辰,順便又在宮中蹭了頓皇帝的午膳,吃完后,才慢悠悠的從殿門口往宮外溜達。
路上偶然看見冒著青煙的德醫殿直接就轉彎進去了。
德醫殿中,一排直達屋頂的藥柜,整整齊齊十分干凈,空中有股綿延不斷的草藥的苦香味,嗅入口鼻中,頓時讓人胸塞頓開。
院外曬著的干藥,屋中燃著青煙,一臺金銅小秤放在寬大的桌子前,有人不斷的在稱量,分類,收集。
“丞相大人,下官有失遠迎,失禮了。”是上次瘧疾案件的許御醫。
邵堰擺手,“我就是過來看看,許御醫太客氣了。”
許老問,“大人想看什么,是哪里不舒服了嗎”
“沒有沒有”邵堰左右看了看,和許御醫走到人少的地方,想了想問他,“德醫殿中的醫官是怎么進入皇宮的呢?我就是想起來了,隨便問問,許御醫不用緊張”
許御醫想道,“大人是要問如何當上這醫官的吧?”
“是是”
“如臣,臣世家三代皆是御醫,所以臣是由先皇欽點為御醫的。。”
邵堰問,“那身份不明的人,但醫術高明,是否就能被推薦進入的呢?”
許御醫摸著胡子,道,“不可,畢竟御醫是為宮中的親貴來看診,這一般的普通百姓,況且是身份不明,世家無查詢的人,不大容易進來的。不過,要是丞相大人推薦的人——”
邵堰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問問這醫官制度。那像新晉的醫官一般是從哪里招來的呢?”
“除了世代為御醫的,還有可以通過醫考,由德醫殿中的幾位御醫長親自考核各方面的情況,最后選□□醫德高明,效忠皇帝的醫官來。”
直到邵堰走出德醫殿,還在想許御醫說的話,腦中不斷的重現前世的種種,陳桓洛的身份他一直不太清楚,派人也查不清楚,只知身世青白,可若是這樣,陳桓洛是不會一心謀逆。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讓他有如此這般深仇大恨呢。
一直到絳月說話,打斷他的思路,他才驚訝發現腦中的那些紛擾片段最后卻定格在了那一幕——陳桓洛在宮中的紅廊下攔住他,恭順的將一盒藥放在他手心清淡一笑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