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桓洛輕蹙眉宇,邵堰連忙解釋,“呶,棉花糖,好吃吧。你看買的人那么多。餓嗎,想吃東西嗎”他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擠來擠去,邵堰手上掂著大包小包,連帶著在后面跟著的絳月都掛上了不少,畢竟也是個小孩子,總不能所以東西都要讓他拿吧,何況還是他家洛兒買的。
陳桓洛想了想,扭頭看向那邊紅漆樓頂?shù)牡胤剑叭ツ抢锍浴?
錦玉樓,紅樓雕金,三層琉璃,金玉美食,天下之最,邵堰笑著說,“你隨便一挑,就挑了個最貴的,這錦玉樓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進的起的。”
門口的小二熱情的在門外招攬客人,看到邵堰,笑得更是歡了,一聲聲說的比誰都好聽,他們剛走進去,正準備上樓,忽聽門外發(fā)出轟的一聲巨響,然后,四散的叫喊聲淹沒在熱鬧的人群中。
“三位樓上請,客官吃您的就行,等下小二我去看看是什么事,然后來告訴客官呢”那小二趕忙說。
邵堰側(cè)頭看陳桓洛,他面無表情,好像對外面的聲音沒有一絲反應,正欲繼續(xù)走,聽見有人從樓里的側(cè)面匆匆趕了過來,看見他們,叫了一聲,“你是大夫,快去救人,那邊有擂臺塌了,砸傷了很多人,快點。”
邵堰微笑著,朝榮靈均緩緩行禮,“見過小侯爺。”
榮靈均皺眉,急匆匆的指著他身后的陳桓洛道,“丞相大人,沒有聽到我的話嗎,你既然有大夫為何不去營救”
邵堰施施然,將身上的買的東西交給小二送進包間,走下樓梯,回頭看一眼并不打算動身的陳桓洛,無奈道,“算人數(shù)的,陳公子,既然這樣,我們便隨小侯爺走一趟吧”
邵堰故意點出榮靈均的身份,抬步帶著陳桓洛往前走,微微側(cè)頭打量陳桓洛的神色,發(fā)現(xiàn)并無異常之后才安心的對榮靈均說,“小侯爺切莫著急,人多散亂,出了這種事,官府會馬上派人來維持秩序的。”
街上的人一時間比剛剛還要多了許多,大概是聽聞什么都趕了過來,人擠人,很難直接走到倒塌的擂臺前去。
邵堰朗聲對同在人群中來回擁擠的榮靈均說,“這里百姓太多了,臣帶桓洛先行一步”他說罷,攔住陳桓洛的腰,在對方冷下臉前,抬腳踩在一邊的紅漆欄桿上,借力,躍上半空,施展輕功,身形微旋,躍入被百姓包圍的人群中了。
榮靈均一愣,容奇喚道,“公子,我們也過去吧”
榮靈均才遲鈍的點頭,施展輕功躍了過去。
倒塌的擂臺前濃烈的酒香鋪面而來,是酒樓開辦的,大概是品酒賽,誰品出來的酒的種類越多,誰就得到的獎賞越多,沒有限制,每個人都可以參與,后來,上擂臺的人越來越多,木頭搭的臺子還是發(fā)生了事。
被砸到的百姓并不多,只不過這滿地的酒罐碎片扎傷了不少的人,小孩子嚇得被大人抱在懷里哭,還有一些因為喝了太多的酒,就算是受傷了也不知道,躺在地上大聲喊叫,發(fā)酒瘋。
陳桓洛凝眉站著,冷眼看滿地的碎片和哭鬧的人,問邵堰,“救幾個算幾個?”
邵堰大概環(huán)視一些,笑著搖搖頭,“那可不行,傷著的人少看也有四五十個,你這一救,本大人以后就沒有機會了。”他想了想,走到一個婦人面前,那婦人坐在地上,懷里的小姑娘被她緊緊抱在懷里,她胳膊上的血跡蜿蜒流下來。
邵堰朝陳桓洛揮揮手,“過來,給這位夫人包扎”扭頭低聲安慰,“您別怕,這位是大夫,讓他先幫助您包扎。”
陳桓洛從身上摸出紗布和用紙包這的粉末,是邵堰走之前非讓他帶上的,看來他是早知道會出現(xiàn)這種事的,果然是狗官!
他心里咒罵,臉上布滿寒霜,動作卻是極其的輕柔,將婦人的手臂擦干凈,涂上藥粉,用紗布纏好,邵堰將她扶起來,拿過陳桓洛手中的藥袋,“這些您回去讓家人幫忙包扎一下,這是藥,很有用的,您先休息一下,官府已經(jīng)派人來維持秩序了。
榮靈均低頭幫一個醉酒的老漢按住不斷流血的胳膊,讓他不要亂動,“陳公子,請你過來看看他可以嗎”
陳桓洛漠然的將紗布塞進邵堰的手里,邵堰苦笑著拉住他走過去,“來吧,這個也算數(shù)。”
一直到替第七個人包扎好,官府的人已經(jīng)帶著大夫和官兵趕到了,將人群驅(qū)散,讓大夫來替百姓包扎傷口。
那府尹帶人也趕過來,在他的地方出了事,天子腳下,沒有處理好,是會掉腦袋的事,那府尹大人一眼看見邵堰,連連走過來道歉,寒暄,說他也不知道會發(fā)生此事,擾亂了丞相大人的雅興等等。
陳桓洛站在邵堰身后,瞪著邵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模樣,低聲咒罵,一對兒狗官。
榮靈均聽見他的話,不知怎地,突然笑了起來。
陳桓洛聽見笑聲,抬頭看他,冷眼哼了一聲。
榮靈均覺得這人很有趣,看見傷者病人,明明是大夫,卻冷漠至極,但對于官中之事又格外坦率喜惡,比如,罵起邵堰毫不嘴軟。
“你這樣罵他,就不怕他責罰你嗎”他問。
陳桓洛看都不看他,只是不耐煩的等待著邵堰和府尹寒暄。
“皇上不會怪罪的,畢竟大人也派了大夫自費為百姓包扎傷口,還送去醫(yī)館,您的這份心意,皇上一定會知道的”
府尹只好陪笑著,“是是,本官定會給百姓一個交代,讓皇上放心”。
榮靈均驚訝的看了一眼笑得如沐春風的邵堰,看這滿場傷的人,讓這府尹自費,可以要疼不少的肉了。
“丞相大人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邵堰連連擺手,“小侯爺過獎了。”
陳桓洛哼了聲,“油嘴滑舌。”
邵堰和榮靈均相視而笑。
直到天色暗淡,街市消散,房屋炊煙漸起,邵堰才帶著人晃晃悠悠的打道回府了。
老管家在屋中伺候著邵堰褪下衣裳,他站在書桌前將桌上的書本隨手翻了兩眼,抽屜開合幾下。
“大人,來過了,沒找到什么。”
邵堰點頭,“我這丞相府中能有什么,今日就是給她機會她都找不到。你這幾日注意一下,別管的太嚴,讓她無從下手可就不好了。”
管家點頭,“老奴知曉,只不過陳公子這,如果是下在飯菜中,老奴怕他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否會壞了大人的事?”
想起陳桓洛,邵堰心下嘆氣,無奈的笑著說,“他就算是看出來也不一定會說,他巴不得看我出丑呢”
只是,前事難料,飛騎入都。
三日后。
邵堰負手站在窗前久久不語,屋中的血腥味越發(fā)濃烈。
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地上跪著的人俯首,一動不動,“瞿路,你起來吧。不是你的錯,是有人要保這兩個人。”
飛信入都,蔣成狀告同行官員一案,被告者和原告皆未入都,在路上遭人行兇,戶部侍郎周嘉毅和工部主事羅伊皆是輕傷,唯獨蔣成重傷,下落不明。
邵堰拿出紗布,管家接過手,問,“需要讓陳公子來嗎?”
“現(xiàn)在還不用。還不能讓他知曉。”邵堰看著瞿路身上的傷口,臉色變得深沉,他怎么都想不到,只是簡單一個貪污案,竟然有人要派殺手出狠招在半路攔截,真是膽大包天,這不正好證明了他們心里有鬼嗎,邵堰怎么都想不通為什么對方會走這一招險棋,而且極其可能暴漏他們。
正當邵堰想不通的時候,宮中傳來圣旨,令他迅速前去。
宮中,辰修齊將一封書信放在邵堰面前,沉聲說,“邵卿,這是戶部尚書密奏的。你對書信中所說之事有何見解”
這封書信,邊緣浸著鮮血,黃土未去,書信中條條指明蔣成貪污,和人分贓不均,導致對方暗下殺手,欲意取他性命,并且暗示,這人的身份不一般,以孔雀翎為證。
蔣成狀告官員貪污,人未入都,卻被誣陷與人分贓不均,惡人先告狀,殘殺同朝官員,結(jié)果反噬其身,慘遭殺害。
“這封信暗指的人,是我。”邵堰緩緩說,“孔雀翎,指的是朝中大臣。那日蔣成狀告,只有臣站了出來,有意維護,請圣上查明緣由。此案件涉及工部,戶部,所以,刑審之人需要二級以上官員擔當,而這人選,是丞相和刑部。”
邵堰看著這封書信,“臣得到消息之后,原本想不通如果有人對蔣成暗下殺手,這明顯就是被告者心虛,欲意謀害,會輕易暴露自己。而現(xiàn)在——”
皇帝玩弄著手里的金樽玉杯,“他們打算將這件事牽到邵卿的頭上,朝中本就有意要廢除丞相,現(xiàn)在冬試由你接受,這次刑審由你旁審”皇帝撇嘴笑了笑,“你得罪了戶部,工部,吏部,他們發(fā)現(xiàn)朕有意開始重用你了。”
邵堰無奈,走過去給皇帝倒上水,送上去 ,辰修齊接住笑了笑,微微側(cè)頭問,“邵卿,你還記得父皇令你卸甲歸朝的原因嗎?”
御殿金鑾,皇帝威嚴肅穆,朝下站著兩個人。
——年幼的太子辰修齊。
——剛剛勝戰(zhàn)歸來,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將軍。
老皇帝說,太子自幼喪母,親家中朝勢微弱,自幼養(yǎng)在妃嬪之中,朕子嗣單薄,唯獨對太子自小關懷,細心教斥。
朕走后,太子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朕自幼有太皇太后教導扶持,而皇帝,卻連親母都沒有,他日登基大位,宮中險惡,獨留他一人,朕父母之心,憐幼子無人看護。
少年將軍掀袍跪地,聲聲震耳,說他永遠效忠太子,絕無背叛,汗血一生,戎馬沙場,報圣上恩德。
不夠,可是不夠,老皇帝需要的是一個能扶持皇帝的人,文武雙全,忠心不變,能時時在皇帝身邊替他清除異心,護他安全。他需要一個,能幫到皇帝的人,卻永遠不能威懾皇帝的人。
少年將軍手中的兵符,就是威懾。
從此。
卸甲歸田,戰(zhàn)服換華袍。
金戈鐵馬,筆墨畫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