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醺,華燈初上,該是辰星迷蒙時,曉風薄涼。
丞相府中,老管家將膳食擺好,大桌,能坐下十幾個人,上位端放著玉杯清酒,珍饈美食,琳瑯滿目。
邵堰讓府中的人都坐了上來,設家宴,款待眾人。
一杯酒,說的是府即為家。
一杯酒,敬的有風調雨順。
“府上來了不少的新人,趁這次機會,你們也別客氣,該吃該喝,我雖貴為丞相,但自小家中清貧,更別說下人了,什么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大家也別客氣,以后在我丞相府上,只要一心向著府中,我就不會虧待各位的。”邵堰端著酒杯朝眾人敬酒,揮手讓管家將廚娘,婢女,絳月絳星都做了打賞。
邵堰將綢緞織的荷包放入坐在他身旁的陳桓洛手里,朝他瞇眼一笑,“給你的。還有八個人的診費。”
荷包中不是碎銀子,是裝的銀票,都城的錢莊,最小的銀票的面額也是上百兩,不要白不要。
陳桓洛低聲說了句,“籠絡人心。”
邵堰笑著給他夾菜,“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來吃飯,和和睦睦的吃飯多好。”
“你這丞相當的果然是別有用心。何不將這些心思用在皇帝和大臣的身上,也比我們這些無端小民用處大的多。”
邵堰看了一眼都高興吃著的人,低聲和陳桓洛交談,笑著說,“這可不一定,正所謂禍起蕭墻,我籠絡他們再好,也抵不過內里人的手腳。”
陳桓洛聽著,心里猛地一凜,眼睛更是冷了幾分,抬眸冷冷的看他,邵堰像是沒發現他的異常一樣,繼續笑著說,“你看那位燕婉姑娘,本大人對她多好啊,沒想到她倒是想著辦法謀害我。”
“那是你自控力不行,否則怎么會被她軟香入懷。”
邵堰附身與他交談,倒上一杯青果釀的酒,“本大人知道錯了。之前不是沒有遇見如此聰慧的陳公子嗎,來,我敬你。”他微微一笑,看著陳桓洛輕輕啜飲一口,薄唇泛著水亮的光澤,邵堰輕咳一聲,別開視線。
高墻宮中連夜傳出一道圣旨,領旨人快馬加鞭朝軍營奔去,幾騎驃騎當場拔營滅火,臨時受命,快馬在朝南的方向帶起一陣嘶鳴聲和紛揚的塵土。
都城街燈通明,夜逐漸深了,春末的風隨著浮動的星辰潛入寧靜的街巷中。
幾道身影在風中一閃而過,探入寧靜的府巷中,野貓發出凄厲的一聲尖叫,接著,門窗被一一砸開,滿地碎瓷。
周嘉毅被猛地驚醒,睜開眼睛,面前數十黑衣人,他猛地一驚,翻身滾下床,一把泛著銀光的刀子被冰涼的和脖頸相貼。
“饒命,饒饒命啊,大人不要殺我,你你們要什么都可以拿,我有錢,我全部給,不要殺我。”周嘉毅剛從國南回來,幾天之內便經歷了兩次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經歷,他驚恐的跪在地上拼命的求饒。
“泄密之人,必死無疑。”領頭人冷聲說。
周嘉毅努力的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他哆嗦著想了想,求饒道,“不是我,不是,我沒說,我什么都沒有說,求求你放過我。”
“工部主事羅椅,今夜攜家眷錢財企圖逃離都城,在半路遇殺,一家十五口,全部身亡。現在,該你了。”
周嘉毅聽著身上猛地顫抖了幾下,果然,今晚有人與他通風報信,皇帝下旨帶兵前往國南,他絕望的靠著床邊,“不是我,我真的沒有泄露楊先生的事,我們的書信還還在我這,你看,我求你向楊先生替我求情,錢我都給你。”
他哆嗦著從床下的暗格取出幾張書信紙,遞過去。
黑衣人冷漠的看著他,緩緩抬起大刀。
“什么人?這是周大人的府宅,快去看看!”窗外突然響起人聲,接著無數火把映照在窗紙上,那些黑衣人看來不及,急忙抬手,朝周嘉毅的脖子抹去。
“啊——!”
錚的一聲,刀沒皮肉,血流如注,黑衣人的刀身被窗外的禁軍侍衛使用暗器打斷,禁軍沖入屋門,黑衣人撞破窗戶,從墻的另一面逃走了。
“周大人,你沒事吧,其他人,分開去追!”禁軍侍衛長齊衛迅速走過去查看周嘉毅的傷口,肥胖的脖子有尺寸的傷口,齊衛撕開衣裳暫時幫他止血。
周嘉毅坐在原地,呆愣了半天,看著雙手的鮮血,才突然嚎啕起來,顫抖著抓住齊衛的衣襟,“滅口,他們要滅口,我…我要見皇上,我…”
齊衛叫人扶起他,將周嘉毅帶出屋門,離開的時候,齊衛看了眼前面的人,悄然彎腰將散落在地上的書信盡數撿起塞入懷中。
一夜爭鳴,風聲微停。
第二日,朝堂之上,皇帝勃然大怒,地上散著無數信紙,白紙黑字,字字寫明戶部侍郎周嘉毅和工部主事羅椅在國南賑災時貪污大量銀錢購買兵器和糧草,再轉賣給他人,置他人姓名不顧,幾次企圖謀害同行大臣蔣成,幸得蔣成被救,冒死稟告圣上。
而昨夜,周嘉毅和羅椅被購兵器者派出殺人連夜滅口,恰逢禁軍趕到,救下周嘉毅,才將這些來往書信盡數暴露!
“戶部尚書!看看你替朕培養的好人才,真是好,好到都敢私自販賣兵器糧草了!”皇帝勃然大怒,冷聲質問。
戶部的人盡數跪了一地,喊著皇上息怒。
邵堰垂眸看著他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束手而站。
辰修齊怒極反笑,將所有奏章扔在地上,“給朕看看這就是你們說的饑民安于圣恩,滿城謝恩?是滿城辱罵吧!罵朕識人不清!”
“皇上息怒。”
囤兵器者,有養兵之意,大軍未動,糧草先起。購糧草者,貪百姓之食,視路遺枯骨不顧。安平盛世,百姓如水,佞臣如槳,忠臣如木,皇帝如舟。水覆,槳丟,盡,木固,舟將翻。
歷來當朝為官,皇帝想要求一個清明朝政,那是不可能的,有權就有貪,但,貪財可,貪權者,則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丞相。”皇帝冷聲開口。“你是百官之首,有堪明清察之責,如今,戶部和工部出了此事,你自問有責嗎”
邵堰站出來,低頭,俯首,朗聲道,“臣教導無妨,讓六部出此之事,請皇上責罰。”
“你知道就好,扣奉銀半年。冬試若再出事,你們就想想怎么去見先皇吧。刑部,周嘉毅收押關牢,給朕查出來背后購買他們的人究竟是誰,污銀有多少,提供兵器的的人又是誰,一一都給朕查清楚了!”
“臣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疲憊的靠坐在皇椅上,伸手朝他們擺手,“都退下吧,朕累了。”
等群臣皆數退下后,半晌,辰修齊才晃晃悠悠的走向書房,殿外的奴才已經等候多時了,瞧見皇帝,立刻行禮,低聲說,“皇上,丞相在書房中等候多時了。”
辰修齊進去后,所有的奴才都退了下來,留在殿外看守。
“臣見過皇上。”邵堰朝他行禮。
辰修齊露出個淡笑,揮手讓邵堰坐下來,“這一次,那些人總該被嚇得不輕,該老實一陣了吧。”
邵堰搖頭,他坐在皇帝對面,手中捧著一盞薄茶,“周嘉毅是個蠢材,貪生怕死。嚇一嚇就交代了。工部的羅椅就沒有那么好騙了,只能對外說已經被刺客滅口了。”
“羅椅現在身在何處?”
邵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在一處無人能找到的地方。”他想起來什么,問,“皇上,宮中可有歷年供奉的能解百毒的藥?”
皇帝嘆口氣,“世間哪有能解百毒的藥物,只有一些興許能克制的毒性的藥材,稍后你前去看看哪種能派上用處。蔣大人,真是辛苦他了。”
邵堰頷首,皇帝繼續說,“朕有一事不明白,你究竟是讓何人將蔣成毒已經解了之事傳給那所謂的主謀楊先生?那人又為何相信你,他是你的人?”
邵堰心里苦笑,見過蔣成的人,就只要他府上那位清冷涼薄的大夫了,他早已經知道他是誰的人,利用他在他身邊,將蔣成偷天換日,讓陳桓洛誤以為蔣成真的毒性已解,等毒性退下,便會把周嘉毅等人貪污銀兩的真正原因稟報皇帝,從而引起皇帝對他們的注意。
在陳桓洛書信未到時,便先發制人,派人冒充殺手去刺殺周嘉毅和羅椅,同時,宮中仿造出皇帝已經知曉此事,派人連夜下國南去抓人的樣子,讓隱藏在二人身邊監視他們的人以為蔣成也的確是毒性已解,是他上報的皇帝。
而羅椅連夜出逃,卻寧死不肯說是他貪污的銀錢,只一心指向與蔣成分贓之人,到了現在也不肯相信所謂的楊先生會派殺手滅口。所以,羅椅比周嘉毅聰明了太多,對于這種人,邵堰只要先將他囚禁于某地,對外宣稱已經被滅口,從而讓周嘉毅更加畏懼,套出話來。
收購兵器和糧草的楊先生,邵堰如果不是重生一世,也定然不會想到是那位的人,而都城中絕對有不少都是那位的人,不僅僅是陳桓洛。
讓陳桓洛書信報密,皇帝連夜派兵,也是為了做給那些都城中那些心懷鬼胎之人。
邵堰心里冰涼,他這么做,只是希望西北那位不會將所有的罪責都怪在陳桓洛的身上,況且如果陳桓洛懷疑他故意設計他的話,也定然不會在府上,再與他有任何糾葛了吧。
而他,重生一世,想要的,也不過是在海晏河清的坤乾國,和他相守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