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協(xié)議從商談到簽訂,胥于鄴一直都在現(xiàn)場,心中也生出了不少疑問。雖然如今在姚宣那閻羅塔以及真龍一族的幫助下,天元一方占據了優(yōu)勢,但從戮劍真人的神色中來看,他依然根本沒把天元人放在眼里。
與其說是因為對方戰(zhàn)爭落敗,倒不如說他似乎對什么充滿了忌憚……在這一項百年協(xié)議達成的當日,胥于鄴再不猶豫,直接找到了自家徒弟。
胥于鄴進入帳內的時候姚宣正盤腿坐在榻上,林白羽則靠坐在他的另一邊。兩人距離挨得極近,顯得十分親密,此時他們不知正說到什么,眉眼中不約而同地帶上幾分默契笑意。
此情此景,讓胥于鄴的神色都柔和了些許。
見到師父進來,兩人齊齊起身,對胥于鄴行禮道:“師父。”
“坐。”胥于鄴沖二人示意道,自己也坐下,將今日之事告訴了兩人,“今日萬劍宗戮劍真人前來,同我們天元已正式簽下了百年協(xié)議。”
正給胥于鄴奉茶的姚宣眨眨眼:“百年協(xié)議?”
“嗯。此協(xié)議只有一個內容,即是在未來百年內,萬劍宗與天元互不侵犯。”
姚宣吃了一驚:“百年內互不侵犯?那也就是說,萬劍宗會撤出天元?”
胥于鄴道:“不錯。”
這不合理!
姚宣忍不住同林白羽對視了一眼,疑惑道:“雖然這些天我們稍稍扳回了局面,但萬劍宗卻絲毫不曾傷筋動骨,其背后實力我們也并不清楚,要說他們認輸,似乎不大可能。”
胥于鄴道:“我亦有這種感覺,戮劍真人簽訂協(xié)議時,對我們天元的態(tài)度與從前并無二致。”
姚宣道:“那他為何要主動撤離……嗯?師父,您是說此協(xié)議乃是百年,那百年以后呢?”
胥于鄴道:“戮劍真人不曾談及。”
姚宣就冷笑了一下:“那就是說,百年以后,萬劍宗還會卷土重來了!”
這等龐然大物的宗門,區(qū)區(qū)百年又算得了什么,他們比天元人要等得起!
胥于鄴道:“我觀那戮劍真人神色,恐怕不無可能。”
姚宣皺了皺眉:“百年的時間說起來很長,實際上對我們天元而言卻不算太長——恐怕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天元也遠遠不足以與萬劍宗抗衡。”
胥于鄴對此十分同意:“所以我才想來問問你,戮劍真人似乎對什么頗為忌憚,你是不是知道點內情?”
姚宣聞言又是一愣:“忌憚……莫非……”
他的確想到了什么——戮劍真人會選擇撤離天元,并與天元簽下百年協(xié)議,難道是來源于……
九陽真人?
見胥于鄴雙眸緊緊盯住自己,姚宣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對師父實話實說,“我確實知道一些。讓戮劍真人如此忌憚的,大約是當初讓大陸被雷云風暴隔絕的那位九陽真人。”
胥于鄴若有所思:“又一位真人……”
姚宣道:“雖然都被稱作‘真人’,但我感覺兩者之間實力差別極大。九陽真人用九陽雷云罩形成了雷云風暴,在雷云風暴存在時,一直以來我們天元從未遭受侵略。而如今正是由于雷云風暴失效,讓萬劍宗認為是九陽真人去世,才敢入侵我們天元。”
換句話說,在九陽真人還確定無疑活著的時候,萬劍宗絕不敢輕易捋虎須。
這弦外之音,胥于鄴立即便咀嚼了出來,心知徒弟口中的“九陽真人”的實力定然極為強大,甚至能讓萬劍宗這般的龐然大物都對其退避三舍。
“認為他去世,難道……實情并非如他們所想?”胥于鄴也立刻抓住了重點。
姚宣微微一笑:“這次我與師兄前去探索的秘境內,便有九陽真人的元神出現(xiàn)。”
胥于鄴挑了挑眉,聽他繼續(xù)往下講。
此后姚宣便將他與林白羽此次探索秘境的大略情況對胥于鄴復述了一番。
雖然姚宣說話時始終輕描淡寫,語氣沒有一絲激烈情緒,進入秘境、探索秘境、離開秘境的過程仿佛十分平淡,但胥于鄴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定然有諸多艱難險阻,徒弟兩人能歸來肯定也頗費了一番周折。
而姚宣對戮劍真人這一舉動背后意味的猜測,同樣也讓胥于鄴深有同感。
戮劍真人恐怕是忌憚九陽真人仍然在世,但又擔心此事乃是天元人使出的緩兵之計,才會提出這等帶有試探性質的協(xié)議。
但令無論是胥于鄴還是姚宣都感到非常無奈的是,哪怕是這種意在試探、十分缺乏保障的百年協(xié)議,天元世界也是如此需要——以至于根本不會、也不打算去深究這其中是否有什么內情,就很快與戮劍真人達成。
這一刻,姚宣由衷地感到,就算自己此時跨過那一線之隔達到尊級,在這天地之間,在三千世界中,自己仍然是那樣的渺小,那樣的微不足道。
究竟要到什么時候,要怎么做,才能不論做什么事情,都能夠無所顧忌,能夠真正頂天立地呢?
姚宣瞇了瞇眼,很想知道答案。
而在這一份百年協(xié)議簽訂之后,萬劍宗竟也真的退出了天元世界。
當萬劍宗的寶船和劍修們在天空中消失的剎那,不論御妖師又或者蠻族,地面上的天元人們都是歡呼雀躍,甚至不少人當即就開始手舞足蹈,以此來訴說自己興奮的心情。
然而哪怕是不明內情的尊者和祭司們,以及一些心思較為通透的御妖師,卻都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協(xié)議的不同尋常。
“沒有這么簡單!”
在這萬眾歡騰的時刻,有人不合時宜地發(fā)出了不同的聲音。
這一句話讓海岸邊正興致勃勃的許多人們不約而同地都停了下來。
既然能在戰(zhàn)爭中活下來,又有誰是傻子呢?自然而然的,大家就從他的話里開始往深處想去。
很快,幾乎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只有那些一貫是直來直往的蠻人仍然一頭霧水,求知若渴地看著御妖師們。
“是啊!”一名御妖師嘆道,“百年協(xié)議,只有百年罷了!過了這百年之后,萬劍宗說不定就會卷土重來!”
“沒錯,這簡直是一定的,他們沒有理由放棄侵略我們天元的步子,如今雖然礙于某種壓力,但也只給了百年的喘息之機。”
另一名御妖師想的還要深入一些:“萬劍宗實力如此可怕,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單方面撕毀協(xié)議!我們也不能完全肯定就真的有足足百年的喘息機會,我們要考慮到這個時間可能更短,我們必須……”
眾人對視一眼:“抓緊時間!”
姚宣注意到最先說話的那人悄然離開,卻與一位尊者會合在了一起——可想而知,許多尊者們必然都跟胥于鄴一般,對這百年協(xié)議有自己的一份認知。
他也稍微放了點心,畢竟他已經做的足夠了,再如何努力,再想要變得更加強大,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在此之后,御妖師們紛紛回返各自宗門。
這一戰(zhàn)不論是哪座宗門都損失了大量弟子,雖然又吸納了許多活下來的散修,可比起戰(zhàn)起以前,仍然是損傷慘重。
就算是損傷最小的太宇宗,都戰(zhàn)死了不少王者、將級御妖師,甚至皇者都失去了好些。其他宗門自然更不必多說,真龍一族對他們毫無多余的照拂,在那殘缺的誅仙劍陣之前就失去了諸多御妖師。
而問題是如此迫在眉睫——短短百年的時間,是否足夠他們休養(yǎng)生息,足夠他們恢復實力甚至更上層樓?
好在正如姚宣認為的那樣,天元人從不打算放棄。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百年時間,我們要更加努力!”
“我們會勝利的!”
“是的,我們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在回程的萬里行云舟上,盡皆是熱火朝天的修煉場景。
無論如何,他們腳下的這個世界,是他們的家園,他們會捍衛(wèi)家園,讓天元世界始終是屬于他們天元人的一方世界,他們絕不會成為萬劍宗的奴隸!
在回到十絕峰以后,姚宣又悄悄找到了胥于鄴。
他其實一直都有點拿不定主意:“師父,還有一件事。”
胥于鄴問:“嗯?”
姚宣并沒有馬上說話。
據當時的九陽真人所說,閻羅塔乃是一件靈器,能幫助天元世界渡過難關。
然而他從九陽真人的話里也能感覺到,對方的意思并非是說閻羅塔能有多大作為,而是能將這一座小塔作為九陽真人的代表,嚇退萬劍宗,幫天元爭取一段時間。
如今萬劍宗果然被“嚇退”了,但姚宣卻感覺到閻羅塔有些不一樣。
在對付劍修的時候,閻羅塔似乎具備了天元世界的特質,能吞食一些令人想不到的東西。
他可不可以這么認為——戮劍真人之所以匆匆離去,也是因為發(fā)現(xiàn)某些至關重要的東西被吞食了的緣故?
姚宣想了許久,才將這一情況說了出來。
胥于鄴道:“魂識——同我們的魂念一般?”
姚宣道:“在外域似乎沒有魂海和魂念的說法,他們修煉起來也與我們不一樣,他們擁有的就叫做魂識。據說當他們修為日益高深時這魂識還能成為神識,幾乎可以化作實質,成就元神,修成與自身一般無二的樣子。”
就比如九陽真人在秘境中留下的第二元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