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晨露想說什么,卻又說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她抬眼看了自己的丫頭一眼。
“小姐,你別這么看我啊!我說還不行嗎?”晨露受不了她家小姐看她的小眼神,于是一股腦兒地將自己聽到的風言風語都講了出來,“這幾日,我在寨子里跟不少人也都算是混熟了,她們告訴我說,那姐妹兩從來就不拿自己當下人看,反而覺得她們是將軍請回來的客人。而且,那個叫畫眉的好像非常喜歡粘著將軍,以前經常做了飯菜煲了湯去前寨找將軍,可是每次都被擋回來了。后來,她們兩個就一直住在將軍府,對府里頭的其他下人指手畫腳的,差一點把將軍府當成她自己的家了。”
“你了解到的東西還蠻多!”她淺淺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謝謝小姐夸獎。”小丫頭猶自沾沾自喜,沒發現主子眼中的寒霜。
“你既然知道得那么清楚,怎么沒想過要告訴我知道呢?倘若不是我今日問你,怕是你也不會說,對不對?”
“啊!小姐!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我是不想在小姐跟前亂嚼舌根,更何況我看將軍和夫人的關系那么好,根本就不會理睬那姐妹兩個,所以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這無憑無據的,或許就只是旁人的胡亂猜測,也或許那不過是畫眉的一廂情愿,根本不足為懼。”
“晨露,你記住,評判一件事值不值得我放在心上,都應該是我自己的事。你和清霜暮雨她們,都應該是我在內宅立足的耳目。如果,連你們都無法做到對我推心置腹,將看到的聽到的說與我聽,那么我不就成了耳聾目盲的人了么?”
“小姐,是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只要是不符合常規的事情,事無巨細都要告訴我知道。”
“我明白了,小姐。”
“明白就好,你將桌子上的飯菜收了,然后讓她們兩個進來說話。”
“是的,小姐。”晨露將餐桌收拾妥當,這才拿著裝著殘羹冷炙的食盒,走了出去。看到還等在院里的姐妹兩,她告訴她們可以進屋去了,小姐愿意見她們了。
燕子這才扶著畫眉走進了莫二小姐的閨房中,看到房中簡單淡雅卻不失富麗高貴的布置和陳設,畫眉緩緩地低下了頭,眼中有一抹精光閃過。
“我們姐妹給二小姐請安了。”畫眉的聲音還是像剛才那樣溫柔,如一縷清涼的泉水般讓聽到了人自心底感覺到熨帖。
“免禮,兩位請坐。”莫二小姐的禮節還是做得很足的。
“二小姐,我們站著說話就可以了。”依然是畫眉在回答問題,燕子這時候倒是站在她的身后安靜若素。
“你就是畫眉?”莫宛心看了她一眼,發覺此女低眉順目的,身姿纖細若蒲柳。
“正是畫眉。”
“那就抬起頭來回話。”
“遵命!”畫眉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極為素凈的臉。
那素凈的臉蛋上還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就連嘴唇的顏色也是極淡的紅。可就是這么一張帶著病容的臉上卻長著一雙黑若點漆的眼睛,那瞳仁黑得幾乎能把人的魂靈給吸進去。極淡的容顏配上這樣驚心動魄的眸子,奇異地勾勒出不同尋常的美麗,顯得楚楚有致,就連身為女人的她看了也會不由自主地從心底隱隱生出憐惜來。
這畫眉比起燕子不知勝出多少倍去,難怪燕子會說她姐姐是全寨子里最漂亮的女子。莫二小姐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這么一個容貌不凡、談吐不俗的女子跟在父親身邊那么多年,難道父親真的就沒有絲毫想法?
“畫眉,聽燕子說你這幾天病了?”
“回二小姐的話,前幾日畫眉的確病得非常嚴重,可自從服了大夫給開的藥之后,就好很多了。”
“好很多也就是沒有痊愈,你這不好好呆在自己的房里休養,為什么要心急火燎地來找我呢?我們之間好像并沒有什么交集。”
“對啊,你是帶病之身,就不怕過了病氣給我們小姐?”晨露是時候插刀,一刀見血,穩準狠。
畫眉立即知趣地往后退了幾步,“二小姐,我只是有些睡不著吃不下,我這病不過人的。”
“不管你的病到底過不過人,你帶著病過來,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咱們不如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用遮遮掩掩的。”莫宛心不想跟她再繞什么彎子,也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夠說出什么來。
“二小姐,能不能屏退左右,我們私下里說會兒話?”
“晨露,燕子,你們兩個去門外候著,也別走得太遠。”
“是,小姐!”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然后都走出了房間。
“現在左右沒人,你可以說了。”
“既然二小姐如此爽快,我也就直言不諱了。這么多年來,我之所以一直留在戍邊大營,不過是為了想要報答將軍的救命之恩。想來,二小姐也聽說了,是將軍從戰場上將我和燕子兩個救出來的。當莫將軍知道我們姐妹兩個無處可去的時候,他便把我們安頓到了大營之中。不管是救命之恩還是接濟之恩,我畫眉都銘記于心,或不敢忘。”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甘愿為奴為婢,竟是為了報恩,真是其心可嘉。”
“不是這樣的,二小姐誤會我的意思了。這么多年來,莫將軍從來沒有將我和燕子視作奴婢看待,他對我們一直很好的。”
“父親向來心善,他對路邊的小貓小狗都非常的關注,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你也不用太過在意什么。”
“可是,對于這份恩情,我畫眉卻不能不還。”
“哦,那這份恩情,你打算用什么來還呢?”
“畫眉知道,莫將軍與夫人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再沒有其他的孩子。”
“所以?”
“你也應該知道,右相府傳男不傳女,倘若莫將軍沒有自己的兒子,那么他辛苦打拼下來的一切都會由別人繼承。這樣,不是很可惜嗎?”
“你說得不無道理,但是家規如此,不容改變,還是你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
“方法自然是有,只是這需要小姐的首肯。”
“哦?”
“二小姐,只要將軍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所有事情便迎刃而解了。”畫眉諄諄誘導,想讓這莫二小姐為己所用。
“這倒是個很好的辦法,而且也不無可能。如今,父親與母親重新聚首,的確是應該讓他們早日為我生下弟弟才是。畫眉,你與我是想到一塊兒去了。”莫二小姐故意裝傻充愣,誓要將人逼瘋為止。
“夫人,夫人不是不能生嗎?”畫眉訝然道。
“不能生?畫眉,你開什么玩笑?若是如你所說,我又是從何而來?”
“畫眉不敢,我的意思是,小姐想必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十分兇險。如今夫人歲數畢竟擺在那里,若是貿貿然懷孕生子,恐是有性命之虞,得不償失啊!”
“你說得不無道理,這生也不是,不生也不是。這可如何是好?”
“二小姐,畫眉愿意為夫人擔待一二。”
“怎么個擔待一二?”
“畫眉愿替夫人為將軍生下孩子,這孩子生下來之后,就寄養在夫人名下,是夫人的親兒子。”
“你想得倒是周全!”
“二小姐,您可千萬不要誤會我,我這么做只是為了報恩,別無其他的想法。我是看到將軍在邊疆如此辛勞,可若是將軍后繼無人,這一切都會轉頭成空,所以,所以才想出了這么一個辦法,來報答將軍的救命之恩。”
“畫眉,你報恩的方式倒是十分奇特,本小姐簡直聞所未聞,原來報恩竟然是可以這么報的?你知不知道這叫做什么?”
“畫眉不知。”
“你這就叫恩將仇報!”
“二小姐,您定是誤會我了。”
“誤會?什么誤會?難道你不是想爬男主人的床?難道你不是覬覦將軍夫人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難道你不是想出了如此荒誕無稽的辦法,想要愚弄本小姐?你真當本小姐是傻子?”莫宛心拍案而起,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狠狠砸在了地上。
“二小姐息怒。”畫眉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門外的燕子與晨露聽到聲音,立即進到房間里來。
“小姐,怎么了?”晨露擔心地問道。
“沒什么!只不過我被惡心到了,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恬不知恥的人!”
“你說誰?”燕子氣憤不過地拉起畫眉,想要上前與莫二小姐理論個究竟。
這時,畫眉卻拉住了她,膝行數步,來到了莫宛心的腳下,“二小姐息怒,是畫眉的錯……”
“姐姐!”燕子突然驚聲尖叫起來,原來那畫眉的膝蓋下盡是碎掉的杯子碎片,鮮血已經滲了出來,染紅了衣裙。
“小姐,這……”晨露焦急地望向了自家小姐。
莫二小姐卻冷冷一笑,“既然她如此喜歡跪,就讓她繼續跪著好了。苦肉計若是不能逼真,不是白費她一番心血?”
“二小姐,你怎能如此待我姐姐?她還是一個病人!”燕子使勁地想把畫眉給拉起來,可就是拉不動她。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您不要遷怒燕子。”畫眉不停地磕頭,不停地流淚,忽然,就這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