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莫程峰的書房依然是燈火通明,他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一份探子的邸報,面沉似水。
“父親!”莫二小姐急匆匆走了進來,神色焦急地道:“聽說普羅國大王子死了?”
“誰跟你說這些的?這是該拿到你面前說的事嗎?”他將手中的幾頁紙狠狠摔在書桌上,怒聲道。
“父親,現(xiàn)在并不是追究誰跟我說了這些,而是,這些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要知道真相!”
莫大將軍仿佛受到重創(chuàng)一般,重重跌坐到了太師椅上,頹然道:“是真的!”
“怎么會?不是什么都算好了么?他武功全廢,沙盜幾乎全滅,還落到了對他恨之入骨的大王子手中。怎么?怎么還會有翻盤的機會?”
“宛心,我們錯算了人心!”
“人心?”
“想不到那個看起來貪生怕死、眷戀權位的大王子會是那么一個表里不一的人。宛心,他給我上了一課,有的時候,我們太想當然了。你知不知道,大王子是自殺的。”
“為什么?”
“為了讓他手下的人死心,讓他們能夠下定決心追隨雅克,他在一票手下面前自刎而死,他用死將這個魔鬼之子推上了王位,也硬生生打了我們的臉面。”
“是這樣么?那樣一個人,必定會報復我們的,尤其是燕九。”她的不安變成了事實。
“不!雅克的目標一直是戍邊大營,是整個大玥朝!我們借刀殺人不成,反倒是縱虎歸山了!”
“宛心,跟著你母親一起回京都吧!”
“不!我不會走!這事情大半是我惹出來的,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你只是女子,如何去面對血雨腥風的戰(zhàn)場?你在,你母親在,就都會成為我的負擔。”
“我們是一家人,我相信母親同我一樣,都愿意與您同生共死。”
“宛心……”
“況且,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那樣一個地步,趁著雅克受著傷,趁著他同大王子的手下還沒有融合好,我們可以暗中派人圍捕他們,斬草除根!”她知道自己的做法不見得光明磊落,但是父親、燕九都不是她可以失去的人。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搜捕他們了,但是,普羅國畢竟是他們自己的地盤,我們的殺手施展不開。或許,過不了多久,這兩國之間就要重開戰(zhàn)事了,苦的還是百姓。”
“這都是因我而起的么?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她開始懷疑自己。
“戰(zhàn)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你并沒有惹那個雅克,他不也幾次三番想要從你身上下手。他真實的目的在我。你無需將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即使沒有你,也還是這樣的結局。我們唯一做錯的是,低估了大王子的決心。”
“父親,我想讓燕九先回京都,一則我有事想讓他去辦,二則我也怕雅克會對他不利。”
“你始終是有婚約在身的人,是不是應該同燕九保持一定的距離?”女兒對燕九的過度關心,讓莫程峰感到不安。
莫二小姐默默地跪倒在地,“父親,可否容女兒任性一次?我……我要退了與向良玉的婚約。”
“是因為燕九?”莫大將軍皺起了眉頭,顯得很不開心。
“也可以這樣講!雖然沒有燕九,我同樣不可能嫁入向家,但是有了他,我的決心下得更快了。”
“你……”他說不下去了,多年不在身邊的女兒第一次開口求自己,他卻不知道該怎樣來決斷。燕九是不錯,對宛心非常真心,可向良玉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選,怎奈女兒不喜歡。
“女兒就求父親這么一次,以后,我事事都會聽您的。”
“你該知道,皇上賜的婚可不好退!”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女兒能求的也只有父親一人,我知道這讓您為難了……”
“婚事還是由我來退!”一道聲音響起在書房的門口。
莫程峰父女齊齊看向門口,竟是向良玉接的話茬。
“良玉!你……你來了?”莫程峰知道他將自己父女兩個說的話聽了個正著,臉上不禁有些熱,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莫將軍,我來,也是為了二小姐剛才說的事情。我其實早就想好了,連遞給皇上的折子也已經(jīng)寫好,只等著將軍同意,就往京都送呢!”
“良玉,這……這是小女無狀了,委屈你了。”
“沒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熟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們結親結的是善緣,而非孽緣。凡事強求是求不來一個好結果的,其實,在這一點上,我同二小姐早就達成了共識。只不過,之前時機不成熟,我們才沒有將事情點破。現(xiàn)在,二小姐與我都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好,那么就由我來開口或許會好很多。”
“謝謝你,向良玉。”
“你并不用謝我,我也是為自己考量,我再不濟也不會娶一個對自己無意的妻子。我在折子上是這么寫的:末將向良玉在與普羅國六王子的交手中,右腿嚴重受傷,恐難痊愈,未來有跛足的可能。莫二小姐宅心仁厚,與我照拂有加,但,以我殘缺之身,自認配不上莫二小姐的蕙質蘭心。故,希望皇上能夠收回成命,允許我與莫二小姐解除婚約。”
“你的腿受傷了?”她下意識地看向他的右腿,卻看不出什么端倪。
“假的,但是如果皇上真的派太醫(yī)來為我診病的話,就會變成真的。”他云淡風輕地說著,仿佛這是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樣。
“你不用這樣……我……我會覺得對不起你的。”她沒想到他會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你沒有對不起我,要說對不起恐怕要由我來說。”他意有所指,但又希望對方聽不懂,他不希望自己在她心目中是那樣不好的形象。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那個層面上,她絕不會想到,還有一個人會因為夢境而擁有了對前世的記憶。其實,前世的向良玉和這輩子的他有很多的不一樣,而這不一樣更多的是因為她看事的角度變了,她不再拘泥于后宅那點小范圍的事情,她的眼界更開闊了,也因此看到了不一樣的向良玉。雖然不管是在他的身上,還是在她自己的身上都發(fā)生了很多的轉變,這些轉變多半是好的,但是,可惜,她已經(jīng)不想再為他而停留了。
“謝謝!”她真心道謝,如果解除婚約的事由他提出來,事情就要好辦得多。他母親的身份地位,皇帝對他的青眼有加,這些都會幫他擋掉很多的不滿和非議。
“你無需謝我,正如剛才我說的那樣,我是為自己。”
“良玉,是我們莫家對不起你!我會替你遍請名醫(yī),治好腿傷,不好讓你再擔上欺君罔上的罪名。”莫將軍也覺得相當慚愧,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唯有盡自己的力量,將事情給圓上。
“這樣就最好了,我想皇上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一致的。”
“是啊!原本是大好的姻緣!哎!是我們宛心沒有這個福氣。”莫將軍長長嘆了一口氣。
“將軍,這是我寫好的折子,您過目一下,然后就替我送往京都吧。”
“哎!好……好的。”他說著接過了向良玉遞過來的折子。
“將軍,我還有幾句話想同二小姐說,能否……”
“父親,我同他先出去了,您早些休息吧。”
“好,你們把話都說開了,也好。走吧,都走吧。”莫大將軍揮了揮手,示意兩人出去。
這對名義上的未婚夫妻就這么一前一后往外走去,準備開誠布公地最后再談一次。
莫宛心不發(fā)一語地跟著前邊的人,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她住的院子外。
“向先鋒,有什么話就請說吧!”她停住了腳步,坦然地道。
“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你心意已決,我再多說什么都顯得可笑。”他原本想將自己這些時日以來做到的夢境全數(shù)講與她知道,可是,現(xiàn)在再說那些真的還有意義嗎?
如果,她并沒有前世的記憶,聽了他的話,一定會以為他不愿意解除婚約才編造了那樣的事情來騙她。如果她真的帶著前世的記憶,那么,她對他就只有怨恨了,才會那般躲著他,不給他半分機會。不說破,至少兩個人表面上還相安無事,甚至可以說還算得上是朋友,說破了,一切平靜都被打破,連表面的和平都維持不下去了。不能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而讓她不開心。
“向良玉,其實,這對你我都是一件好事。自始至終,你心底的人都不是我。而我,的確有迷戀過你一段時間,可現(xiàn)在的我是清醒的,我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現(xiàn)在心底人不是你?”對她的武斷,他有些不甘。
“你是個長情的人,即使花多少年,也抹不去她在你心中的位置,而我,并不愿與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受夠了那種煎熬的日子,絕不像讓自己再嘗試一遍。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長情的對象不是你?你沒有試過,怎么知道你不能讓我忘記別人呢?”
“我不肯定,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試。”她回答得決絕干脆。
“好吧,我明白了,你多保重。”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個她一個同樣決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