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躺在牀榻上,林媽媽掀簾而入,將一碗熬好的湯藥擱在了小幾上。
“小姐,良藥苦口,趁熱喝了。”林媽媽攙扶著鳳瑤坐起身來,蓋好被子,不讓她著了風(fēng)寒。
鳳瑤淺笑道:“林媽媽,先擱著,採芙她去取蜜餞了。”
林媽媽和藹的笑了一聲,退了下去。
鳳瑤起身下牀,走到窗戶邊上,推開窗子,外頭大雨傾注,屋脊裡的水流順著屋檐飛注而下,倒映在水中的身影霎時支離破碎。
攤開手心,嫩白的手心裡躺著一塊漢白玉,雕刻成麒麟形狀,中間一個沈字。
這枚玉佩,她藏在了國寺後山的茅草廬裡,那是雲(yún)初的地方,旁人不會輕易進(jìn)去,比其他地兒安全。
這是父親入獄前,交在她手裡的東西,命她保管好,無論是誰,都不要告知。
摩挲著手心的溫潤,鳳瑤微微苦笑,前生舊事,如今只覺黃粱一夢。夢醒了,她卻是藉助旁人的一具身體茍且偷生。不能以沈家後輩的身份,替沈家翻案洗刷冤屈。
修剪圓潤的指甲狠狠扎刺在掌心,鳳瑤臉上的笑意漸深。
“小姐,林媽媽回了一趟屋子,沒有發(fā)現(xiàn)奴婢,拿了東西藏了起來,方纔又出去了。”採芙與林媽媽共住一屋,發(fā)現(xiàn)林媽媽時常鬼祟出去,行爲(wèi)怪異,便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而其他的廂房修繕,難不成爲(wèi)的是掩人耳目?
鳳瑤移開視線,目光落在小幾上冷卻的藥湯上,雲(yún)淡風(fēng)輕的說道:“小心放回去。”
採芙一怔,心領(lǐng)神會,連忙將手裡的東西放了回去。
鳳瑤眼底閃過一道光芒,擡眼看著窗外大雨傾盆,眼角的涼薄的笑意透著一抹冷意。“雨夜啊……註定是不能夠安寧。”
彷彿在印證她的話,天際一道白光,幽藍(lán)雷電劈下,耀目的白光將沉寂在黑夜中的王府映照得亮如白晝。
潑天大雨中,一聲尖銳的大喊衝破雲(yún)霄,打碎高牆內(nèi)院的寂靜。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朝出事地點(diǎn)掠去。
“嘭——”
鳳瑤關(guān)上了窗櫺。
“小姐,馬欣死了。”採芙的臉色在雷光下極爲(wèi)的蒼白,渾身微微發(fā)抖,她將東西放回去,回來便聽見有人說府裡死人了。
按理說,一個丫頭死了便死了,好生處理便是,哪裡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採芙心頭一緊,這裡頭怕是不簡單。
鳳瑤絲毫不覺得意外,將玉佩收好在袖中,和衣躺在了牀榻上。
採芙不明白小姐這是要做什麼?那麼大的動靜,睡下合適嗎?若是二小姐挑出刺兒頭來,如何是好?
心下著急,看著小幾上的湯藥,擰眉道:“小姐,快些將這藥喝了吧。”
“這藥要喝幾日?”
“七日。”
鳳瑤緘默不語,裹著被子躺下了。
……
浣衣坊出事,鳳玉第一個趕到,看著穿著簑衣站在水井旁救人的奴才,眼裡閃爍著幽光。
“木樨閣可有動靜?”鳳玉頭上裹著絲巾,清美的面容此刻有些憔悴。自從國寺回來後,她便秘密看過許多大夫,都不知她是何原因落髮,也查不出她身體有任何的病癥。
身邊的乳母安慰,或許那蟲子沒有咬過翠蘭,所以不會傳染。
但是想著翠蘭並沒有倖免,同樣是蓋了被子傳染了,心裡忐忑不安。睡前總要裡裡外外翻找,看是否有牀蟲,夜裡也要起身好多回,總覺得身上有被咬的刺痛感,反覆折騰,消瘦了許多。
“木樨閣像是睡了,沒有任何動靜。”紅豆低聲道,目光卻是看著井口,幽幽的說道:“二小姐,這人好端端的栽進(jìn)了井裡,又恰逢下雨,雖然趕來得及時,這命怕是沒了。”
浣衣坊的管事嬤嬤慌張的跪在鳳玉的腳下,驚恐的說道:“二小姐,奴婢也不知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她……她做事向來慢,旁人分配的衣物都洗好了,她每回都要做到大半夜。誰知……誰知今夜大雨,她滑了一跤,栽到井裡去了。”心裡暗道倒黴,哪個府邸裡不會死幾個丫鬟?從來不會鬧到主子面前,這回可好,二小姐親自來審問!
“滑了一跤?”鳳玉目光凌厲的看著管事嬤嬤,冷聲道:“是誰叫喊了一聲?”
“這……這……”管事嬤嬤身子哆嗦,不顧雨水砸在身上,回頭看了一眼井口,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她自個栽倒井裡,難不成你親眼所見?”鳳玉眼神陰冷,死死的瞪向管事嬤嬤:“今日本小姐既然已經(jīng)插手,勢必要查出結(jié)果來,若是你膽敢欺瞞,今日這條人命……”
“二小姐饒命啊!”管事嬤嬤嚇得肝膽俱裂,馬欣這件事兒,的確她也有過,因爲(wèi)上頭吩咐好好‘照看’馬欣,所以她安排的任務(wù)比旁人多幾倍,若是查出來,她也難逃其咎。只是……只是上頭的人,不是二小姐麼?她這樣大動干戈,翻臉不認(rèn)人,又是爲(wèi)了什麼?“燕子……是燕子她喊了一聲。”
“燕子是她的侄女。”紅豆在鳳玉耳旁解釋。
鳳玉冷笑一聲,管事嬤嬤是怕此事牽涉到她侄女兒身上。抖去袖擺上的雨水,輕慢的說道:“你放心,本小姐處事公正,找她不過是盤問當(dāng)時的情況而已。”
管事嬤嬤赧然的說道:“奴婢想偏差了。”回頭厲聲道:“燕子,二小姐在此,還不快些過來。”
躲在人羣裡的一個瘦弱的丫頭走了走了出來,跪在管事嬤嬤的旁邊,一雙大眼裡,佈滿了驚惶之色。
“我問你,當(dāng)時你看見什麼驚叫?若是有半句隱瞞,便視你爲(wèi)同犯,移送官府!”鳳玉目光陰鷙,摸了摸頭上滑膩的絲巾,眼底浮現(xiàn)一抹恨色。
“奴……奴婢瞧見了,瞧見了穿著青色衣裳的嬤嬤,在馬姐姐打水的時候,在馬姐姐身後推了一把。”燕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
“你撒謊!”鳳玉厲聲呵斥。
“奴婢沒有撒謊,奴婢出來是給馬姐姐送吃的,正好看到這一幕,嚇得驚叫出聲。姐妹們屋子裡的燈點(diǎn)亮,她就朝那邊跑了!”燕子從袖子裡掏出一個乾硬的饅頭,神色激動,指著的方向一片黑鴉鴉。
“你可看清楚樣貌?”
燕子沒有聲音,良久,脣瓣翕動:“奴婢見過她,她幾個月前送了衣裳過來,還是有些印象。卻是不敢咬定,那人是林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