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閣內,鳳瑤半倚在美人榻上,烏黑的長髮披散而下,遮住她所有的表情。檀香嫋嫋,在屋中氤氳瀰漫。
屋外風雨交加,吹打著窗門,聲聲落在採芙的心頭。
手裡捧著的火紅嫁衣,處處都是劃痕,無一完好。
“小姐,奴婢沒有看管好,請您責罰!”採芙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心裡極爲的自責。如今婚期漸近,重新做也來不及了。小姐是何身份?又是天家賜婚,自然馬虎不得。可誰知這節骨眼上,發生這樣的事情?
鳳瑤靜靜望著鮮紅如火的嫁衣,黑眸幽幽,語氣淡然:“你下去。”
採芙心中愈發的難受,可事情已經發生,哭哭啼啼也無濟於事:“小姐,奴婢去妙衣閣請繡娘做嫁衣,那裡的針線功夫都是一等一。”
鳳瑤面色木然,深深嘆了一口氣:“你看著辦。”
林媽媽從外間進來,目光掃過採芙手裡的嫁衣,通傳道:“芙蕖姑娘求見。”
鳳瑤心中一動,自從安頓好芙蕖之後,她每日都會來這裡小坐片刻,與她一同繡制嫁妝。緩緩的坐起身,示意林媽媽將人請進來。
芙蕖站在門口,拂落身上的雨霧,提著包袱走了進來。“芙蕖聽到一些閒言碎語,得知小姐的嫁衣毀了。正好奴婢手裡頭有一件嫁衣,穿在小姐的身上,奴婢姐姐也是願意的。”
鳳瑤眉一皺,便見芙蕖將包袱解開,露出裡面的一件嫁衣。
柔軟華貴的上等絲綢,金銀線交織的鳳凰圖案翻騰於層巒疊嶂的祥雲之間。栩栩如生,燦燦生輝。
鳳瑤眼睛發澀,手指緊握,幾近痙攣。
這件嫁衣是她與母親一同繡制,即使後來獲罪幾經輾轉,她都隨身攜帶不曾離身。後來進了教坊,她日子艱難,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失去,絕望中她把嫁衣託付了一個姐妹。後來她入宮,這輩子都不知能不能嫁出去,便忘了。
誰知,落在了芙蕖的手裡,如今又送到她眼前來。
“爲何不自己留著?”鳳瑤眼睫微微顫動,不明白芙蕖爲何將嫁衣拿出來贈予她。
“不瞞小姐,這件嫁衣是姐姐寄放在教坊的一個姐妹手裡,她知奴婢與姐姐是同族姊妹,病逝前將嫁衣給了奴婢。如今姐姐不在人世,留在奴婢手裡豈不是糟踐了。”芙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她知曉沈楚卿心繫國師,若是鳳瑤穿著傾注沈楚卿祝願的嫁衣嫁給國師,也能變相的讓沈楚卿如願了。
“留下罷。”鳳瑤指著桌子,示意芙蕖放下。似想起了什麼,輕聲道:“你想要自由身,我會給你重新安排一個身份,放你出府。”
芙蕖似受了驚嚇,慌忙跪在地上:“王妃與小姐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此生留在小姐的身邊,效忠於您。”
鳳瑤靜默不語,芙蕖是不甘的……眼底的恨意如何也欺瞞不過她。
恨的是誰?
沈家嗎?
因爲連累了他們。
還是恨構陷沈家的小人?
鳳瑤不得而知,不過終有一日,她會明白。
“芙蕖,你什麼時候想離開……都可以。”鳳瑤低笑了一聲,縱然她如今已經不是沈楚卿,可仍舊不希望沈家人過得潦倒。緩緩的躺在榻上,將臉埋在絨毯中,眼角的溼意洇染枕畔。
芙蕖杏眼裡水光晃動,泥首在地,起身退了出去。
林媽媽守在門外,門內的事情自然清楚明白,提點道:“小姐心善,只要你一心向著她,並無二心,不會虧待你。”
“謝謝林媽媽。”芙蕖福身行禮,外邊的雨已經停了,拿著蓑衣離開。
鳳玉早已得到消息,芙蕖給鳳瑤送嫁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恨得齜牙裂目,眉眼間佈滿煞氣,包裹好絲巾,帶著人等在路口。
遠遠的看著芙蕖走來,穿著簡單的衣裙,依舊豔光照人。嫉妒充斥在心頭,橫檔在芙蕖跟前:“聽說你拿了一件死人的嫁衣送給我姐姐了?姐姐身子骨弱,你不怕晦氣衝撞了?還是你心裡裝了別的打算,姐姐出了事,正好你可以取代她?”伸手挑起芙蕖的下巴,看著清麗絕豔的面容,冷笑道:“不愧是勾欄裡出來的小娼婦,贖身出來,也改不了老本行的作風。”尖利的指尖深深的掐進芙蕖細嫩的皮膚裡,稍稍用力,便劃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芙蕖痛的眉眼跳動,一聲不吭。
鳳玉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木樨閣,抿脣一笑,眼中閃過得意:“怎麼,不敢吱聲?做賊心虛了?”觸及到她清澈倔強的眼睛,鳳玉話音一轉,冷厲道:“將這小賤人綁走!”
至始至終,芙蕖沒有說一句話。
鳳玉心中卻是憋了一團火,燒得她心肝脾胃疼。在芙蕖的眼中,她看見了當初日裡沈楚卿的影子。
徐媽媽在一旁道:“小姐不問緣由懲罰了大小姐的陪嫁,這小蹄子回來,恐怕會搬弄是非。”
鳳玉冷笑了一聲:“也要看她回不回的來。”細白的手指掐斷了一朵野菊,嫩黃的花朵兒隨風跌落在泥濘裡。
徐媽媽心中領悟。
不過片刻,消息便被傳到了鳳瑤的耳中。
鳳瑤體驗過鳳玉的手段,芙蕖被她抓走,肯定沒有活命的機會。她原想讓鳳玉多自在幾日,既然她自尋死路,莫怪她手下不留情。
“石斛,你去救芙蕖。”鳳瑤知道石斛就藏身在周圍,定能聽到她的話。感受到空氣的波動,鳳瑤臉色陰沉的去了玉雪閣。
鳳玉正舒服的泡在浴桶裡,手裡捧著漂浮在水面的花瓣,看著水裡倒映出包裹著絲巾的頭,眼底的笑容濃郁。徐媽媽說有一個巧匠,能將芙蕖頭上拔下來的頭髮做成一頂發帽,到時候戴在頭上就不用裹絲巾了。手指撫弄脖子、手臂、胸口的暗瘡,大夫說是皮膚壞了,若是將芙蕖的皮膚換在她的身上……
“嘭——”
門扉被踹開,鳳玉怒道:“徐媽媽!”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
鳳玉手指緊緊的抓住桶沿,心裡有些發寒。惴惴不安的喊道:“徐媽媽,徐媽媽……”
驟然,外間傳來道道腳步聲,鳳玉舒了一口氣。
“啪嗒——”
外間與離間相隔的一道屏風砸了下來,鳳玉心口猛得一跳,手忙腳亂的從浴桶裡爬出來。身子涼颼颼的,這才驚覺沒有遮羞布。
一片陰影籠罩,鳳玉擡頭看見鳳瑤帶著幾個粗使嬤嬤站在身前,尖叫道:“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帶著你的人滾出去!”
鳳瑤目光倨傲,睥睨著鳳玉,目光宛如寒冰碎雪。鳳玉不敢正視,狼狽的拉扯著被屏風壓住的底衣。
“給我打!”鳳瑤嘴角凝著一抹冷笑,退後一步。
粗使嬤嬤手裡拿著棍杖,上面包裹著厚厚的一層布,打在人的身上,痛入肺腑,卻是不會留下半點傷痕淤紫。
“你敢……啊……”鳳玉面目扭曲,不敢相信鳳瑤敢明目張膽對她下手!抱著胸口光裸著身子四處逃竄,棍子依舊如雨點落在她的身上。
“門沒有關,你可以跑出去求救,也可以喊救命。”鳳瑤氣定神閒,好心的提醒鳳玉。
鳳玉氣得渾身發抖,她沒有穿衣裳,喊救命定是護衛闖進來,看去她的身子,她今後便翻不了身。
憤恨的瞪著鳳瑤,眸子裡幽綠的光芒似淬了毒,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鳳玉死死的咬著脣瓣,不敢痛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