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是格外擔心寧承玉的身子,原本就格外盡心服侍,現在更是片刻都不離身。
寧承玉此刻最大的心結,怕便是不知自己這頭疼癥究竟是如何來的。還有那逐漸糾纏她的夢。這夢境似乎是開始頻繁起來了,原本寧承玉以爲只是偶一爲之,現下看來,就像是有什麼兆頭一樣,那些模糊似是而非的片段總是出現在她熟睡時。
難道是因爲左小婉已經進了門,自己距離前世那場婚禮,越來越近的緣故?
前頭,杏兒略有些慌張地就過來了,她這般樣子倒不常見,來到寧承玉跟頭,寧承玉先讓春雨避開,這才擡眼看她:“有什麼事?”
杏兒壓低嗓子:“前院,那位夫人……剛杖斃了兩個丫頭。”
難怪杏兒都臉露了慌張,這可不是尋常小事,些許兩個人的命,就這樣沒了。
寧承玉眸光頓了頓:“打聽出什麼緣由沒。”
杏兒臉色一暗,說道:“奴婢聽說是、是那兩個丫頭嘴巴犯渾,竟然議論起那位夫人的、的身子來……說是哪有這般快,就顯了懷的……”
寧承玉淡淡看著她,這杏兒看來也並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不過人精明算計了一點,心中對這侯門深宅,還是有著怕覺。
寧承玉捻起窗前的梨花,幽幽道:“那兩個丫頭議論什麼不好,偏偏踩著她的痛覺,也就難怪這般下場了。”
杏兒擡起頭:“奴婢只是奇怪,那位夫人一貫扮演著溫厚賢良,此刻這般草菅……奪了人性命,就不怕老爺回來,會另眼看她嗎?”
寧承玉似笑非笑地看著杏兒,直把杏兒看的又低下頭,不安說:“奴婢,說錯什麼了嗎?”
寧承玉嘴角噙著半刻微笑:“你以爲,兩個丫鬟的命,寧無求會放在眼裡?”
這話說的緩慢,清淡,便正是這般的語氣,才讓人從骨子裡散發寒氣。
杏兒一下子就僵了一下,擡起頭看著寧承玉,她頭一回從心底感覺到一種徹骨的陰寒。
彷彿一瞬間,就明白了從前從沒看透的東西。
是的,她杏兒,說到底就是個丫鬟而已,在寧承玉跟前,不管多麼得到重用,她依然,只是個丫鬟的身份。只不過過去她走的順了,幾乎都要忘記,自己其實是多麼卑微。
在這侯府的每一步,何嘗不是走在刀刃上。
看著杏兒的臉色轉白,寧承玉淡淡道:“你用不著擔心,像左小婉那樣心性的人,並不是這
世上每一個人都有的。”
正所謂生性作惡,無畏無懼,左小婉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看著寧承玉淡如煙雨的一張臉,杏兒有生以來頭一次慶幸,自己跟了這樣的主子。
那兩個可憐的丟了命的丫鬟,被左小婉吩咐秋兒草草地就處理了。從此殺雞儆猴,這侯府中,怕是再無人敢嚼新夫人的舌根。
看著溫柔綿軟的新夫人,實際上如詭魅的夜叉一般可怕。只是這個教訓,實在是太沉重了。
寧無求回來,果真是連問都沒問過一句,估計他甚至不曾注意到,有兩個丫鬟就這麼不見了。侯府上下,更是被左小婉嚴厲禁了口,誰又敢多說什麼。
只有春雨暗自抹了淚,大概是本是同根生,加之原本就性情柔善。因此心中,倒更加念起寧承玉的好來。只覺得自己能服侍小姐,是上蒼特別的善待於她。
寧承玉怕是不知,前院的一場風波,竟會讓自己院中丫鬟,產生各異的感懷來。
她這幾日被頭疼耗費了不少的經歷,中午春雨送來藥,寧承玉像尋常一樣端起藥正準備喝,忽然就停住,目光幽幽地看著碗上飄起的白煙,鼻端傳來一股異樣的味道。
“這藥是誰送上來的?”她忽將藥碗冷冷擱下。
春雨嚇了一跳:“是奴婢剛從爐子上取的,有什麼問題嗎?”
寧承玉冷冷道:“今天負責抓藥的是誰,煎藥的又是誰?”
春雨再木訥也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也有些被嚇到了,忙回道:“藥一直是大夫送來的,煎藥也是杏兒負責,並不曾有他人沾手。”
抓藥煎藥皆是寧承玉自己的人,何況每次飲用前,春雨還都會試過一遍。
這是自寧承玉那次落水後,她強制自己的院子裡的丫鬟,都格外注意入口的東西。
寧承玉冷笑,擡手將那一碗藥盡數潑到了地上。
“去把今天剩下藥渣拿來我瞧瞧。”
春雨不敢怠慢,忙去取了藥渣來。這也是寧承玉留下的規矩,入口的東西,在吃下一頓前,必須留存備證。
當先,寧承玉拿起筷子撥弄剩餘的那些藥渣,她邊仔細看著,隨後,露出一抹狠色。
很聰明的方法,她吃的每一味藥都不曾動,但是卻暗自改變了藥材的分量,這樣一來,她吃到嘴裡不僅不易發覺,旁的人也根本感受不到藥物的差別。
若不是寧承玉的敏銳異於常人,這些藥,真的就被她全
喝進去了。之後怕是不僅無法安枕,還會夜夜噩夢。
而且用這般方法,就算事後想要找到下藥的算賬,都苦於沒有證據了。
如此縝密的心思,如此狠毒的計謀,除了左小婉,不做第二人想。
左小婉果然時時刻刻不忘成親當日的受辱之事,不管表面多麼和善,內心裡始終窩著對寧承玉的恨火。
“以後我的藥,所有藥方必須經我看過後,再拿去配藥。一分一毫都必須按照方子上的煎。”
寧承玉一字一句道。
春雨是一心只擔心寧承玉的安危,當即就出門將這道命令宣了。
寧承玉望著那些藥渣,心中冷冷,左小婉自然是主謀不假,可是能將藥量掌握的如此滴水不漏的,卻不是她左小婉能有的能耐。
那陳氏之前,是個陪嫁的醫女,隨在清河郡主身前。因爲是個媵妾,所以才成了通房。
這陳氏,未免太心急了。
剛伺候了寧無求幾次,就以爲自己得了恩寵?膽敢肆意地對侯府嫡長女下手了?
如今她既然成了左小婉的爪牙,那麼寧承玉,自然也就不會放過她了。
左小婉自覺最近每次與寧承玉相對,都好像碰了軟釘子一樣。這般的憋屈感,是從前決計沒有的。難道那寧承玉自從落了一次水,腦袋便這般開竅,能處處佔到她的先機?
左小婉自是寧死也不甘心。
左小婉坐在榻上,看到秋兒一進來,她立刻便咬牙問:“怎麼樣?”
秋兒低下頭,艱難地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她是怎麼發覺的……
左小婉狠狠一拍桌子:“賤人!”
秋兒嚇了一跳,卻不敢吭聲。自家這位小姐的表裡不一,她早已領教過。人前有多溫柔,人後就有多狠毒。
左小婉恨道:“這賤人自從上次落水,似乎腦子就好使了,我的計劃那麼周全都能被她發覺,她怎麼會分得清我在藥裡面動了什麼手腳?”
秋兒小心翼翼:“夫人,聽說清河郡主生前便精通醫道,會不會是因爲此……”
此話就像是觸到了左小婉的逆鱗,左小婉狠狠瞪向秋兒:“你再說一遍?”
秋兒縮起了脖子,心中後悔:“奴婢也就是這麼一猜,畢竟那小姐之前那麼樣子,實在也不太像。”
清河郡主、又是清河郡主!左小婉憤懣難平,忽然一拂袖將桌上茶碗盡數掃落:“賤人、給我等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