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馬美琪的最后一場戲,也就是凄慘地死去。
因為是接著昨天的動作戲拍的,所以化的是受傷的妝,面青唇白,毫無血色,頭發凌亂,身上的戲服也有被利刃劃破的效果,她溜溜達達向這邊走來的時候,倒顯得有幾分可憐相。
馮濤看著她走到自己跟前,露出個熟悉的媚笑,剛喊了一句:“馮編劇。”就果斷抬起手截住:“停!馬小姐,咱們倆過招已經好幾次了,你知道我脾氣的,別觸我霉頭,要是想在臨終戲上加臺詞,那就免開尊口。”
“哎呀,馮編劇,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馬美琪習慣性地飛了一個媚眼,“我雖然又美又作,但不是那種腦子拎不清的人。”
馮濤無語:這種又夸又貶的話她是怎么理直氣壯地說出來的,果然娛樂圈什么奇葩都有。
馬美琪走近了一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戲份今天就殺青了,有個劇組臨時缺了一個角色,制片是我老相識,所以我緊急趕去救場,下午的飛機就走。”
說著她眨眨眼,悄聲說:“別給導演知道喲。”
她看出馮濤的不以為然,笑了笑:“軋戲嘛,我也就想多掙點錢。”
說著,她環顧了一圈忙忙碌碌的片場,感嘆地說:“沒拍過電影的時候吧,覺得拍電影特別高大上,特別有逼格,一心想著能有個什么機會來軋一腳電影圈,真來拍了呢,又覺得要求特別嚴,枯燥,乏味,一條戲磨好幾個小時,導演連眉梢眼角都要管,恨不得連瞳孔的大小都拿尺子量,我是受不了這個,還是回去拍我的電視劇去吧!又輕松,來錢又快,差不離就能給對付過去,在那邊劇組我還是老資格,人人都得喊我一聲美琪姐。”
她笑著對馮濤說:“你別笑話我,我就是這么個沒出息的人,想著趁還有人買賬,多拍兩部戲,多掙一點錢,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過氣了,那時候就該我看別人眼色了,所以還是有錢好啊,到時候我不愿意看了,就退出娛樂圈,回家吃老本去!”
馮濤也禁不住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腦筋挺清醒的人。”
馬美琪不在意地一擺手:“瞎,也說不好,人哪,都是嘴上說的比誰都清楚,真到了那一步了,又開始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我呢,也豁出去了,就隨波逐流,流到哪兒是哪兒吧。”
她咳嗽了一聲,用眼神示意田瑤瑤回避一下。
田瑤瑤裝作沒看見。
馬美琪也就算了,反正自己之前再狼狽不堪的時候這倆人都趕上了,也不差這一時。
她吞吞吐吐地說:“馮編劇,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名氣,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啊。”
馮濤大度地擺擺手:“算了,我不在乎的。”
“不是。”馬美琪有點急,飛快地說,“我聽他們說了,你很厲害的,你爸爸是金牌編劇,你十四歲就發表第一個劇本了,你,你和我不一樣,是真有本事,有才氣的人,我是挺佩服你的。”
馮濤抱著手臂,胸前的波浪被這么一積壓,更加起伏,她笑著問:“怎么,想找我給你寫劇本?”
“哎喲,那可高攀不上。”馬美琪趕緊說,“我演的那都是些瑪麗蘇天雷神劇,哎,還不知道真正寫劇本的都是哪里找來的小年輕槍手呢,寫的那個臺詞啊,傻得我有時候都讀不下去。”說著又笑了起來,“不過跟你們這些拍電影的時候一個字一個字的摳比起來,我還是愿意拍天雷
神劇去,那個輕松啊,大家都輕松。”
這時候她的男助理從后面氣喘吁吁地趕過來,遞過一個書本大小,包裝精美的盒子,馬美琪一手接過來,照例尖聲罵道:“叫你拿個東西,手腳這么慢!耽誤我們時間!”
罵完了才轉向馮濤,把盒子遞過來,笑著說:“當朋友我是不敢想了,到底是演過你寫的戲,說過你寫的詞兒,也……也有過點不愉快,馮編劇,這是我一點小小心意,希望咱們能一笑而過,你看好不好?”
“好啊!”馮濤干脆地說,接過那個盒子,“馬小姐是爽快人,我再推推脫脫的就顯得扭捏了,得,我收下了!”
看到她收下了禮物,馬美琪這才舒了一口氣,笑瞇瞇地說:“那我就去拍戲了,馮編劇,拜拜。”
她帶著助理走了,這時候副導演大喇叭吆喝著大家準備開工,田瑤瑤探頭看著馮濤手里的盒子,一臉好奇,馮濤索性打開盒子,目光所及,吹了一聲口哨。
盒子里整整齊齊擺著YSL口紅,各個色號的都有,非獨52。
“嚯~~~~”田瑤瑤驚嘆地說。
馮濤啪地一聲蓋上盒蓋,咬牙切齒地說:“到底還是擺了我一道啊,嫌我口紅不夠上檔次?”
“也沒有啦。”田瑤瑤端詳著她說,‘主要是馮姐姐你一思考什么的時候就喜歡咬嘴唇。”
“哼!”馮濤再度打開盒蓋,撥拉了一下,數數,足有二十支,她遺憾地說:“所以當編劇的女人可憐啊,別說趕稿了,就是在外面行走,打扮了也白打扮,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靈感的火花閃現,就沉侵到橋段和臺詞里去了,到時候什么壞毛病都一擁而上,咬嘴唇啦,咬指甲啦,情不自禁搓臉啦……化再好的妝有個屁用。”
她把盒子往田瑤瑤面前一推:“見者有份,拿一半走吧。”
“我拿一支就可以啦。”田瑤瑤小心地挑選著,“到底是馬小姐送你的嘛,我沾沾光就行了……”
“十幾二十只啊,這玩意兒有保質期的,我得涂到哪輩子去,嘿!那只不行!這個色號我喜歡!”
兩人吵吵嚷嚷了半天,最后馮濤用五支其他色號的口紅硬是換下了田瑤瑤挑中的那支,這時候導演不耐煩地開始催促演員站位,兩人這才趕緊偃旗息鼓,乖乖地坐好。
今天這場戲拍得格外順利,也可能是因為臺詞少動作多的緣故,馬美琪仿佛經過四天的調教總算開了竅,把那個心中懷恨,對整個世界都充滿惡意,卻又盡職盡責,為BOSS效命而死的女殺手之死演的分外凄美,最后睜著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全場寂靜無聲,直到導演的卡聲響起。
“很好!”導演不吝嗇自己的夸獎,“算是過了,再補拍幾個特寫鏡頭就可以了。”
馬美琪從地上一躍而起,身段柔韌,笑容嫵媚,真心實意地說了句:“謝謝導演!”然后向四周一抱拳,做出江湖兒女的豪爽氣概來:“謝謝各位!”
工作人員因為這條過得出乎意料的快,也都心情輕松起來,附和地拍著巴掌捧場。
田瑤瑤坐在小馬扎上,旁邊馮濤照例用劇本擋著臉養神,她出神地看著這一幕,覺得世界真是好不真實。
導演還是那個導演,前幾天把馬美琪罵得狗血淋頭,馬美琪還是那個馬美琪,前幾天跑到馮濤和自己面前來說了很不客氣的話,當然,馮濤很快就反殺了她。
要是在
她從前生活的那個簡單的辦公室環境里,大家起碼維持表面和氣,能把臉拉下來說那么挑釁的話,簡直就是撕破臉從此再不來往的節奏,再見面只有尷尬,沒準還會懷恨在心什么的。
但是在劇組里就不一樣,大家的心都特別寬,導演該罵就罵,該表揚就表揚,馬美琪說道歉就道歉,說送禮就送禮,毫不含糊。
看到她剛才和馮濤說話的樣子,田瑤瑤毫不懷疑,她們這就算認識了,以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搭上線,組成一張關系網,彼此成為對方的人脈之一。
前幾天的爭執,互相下面子的那些不愉快,仿佛就這么過去了,誰也不再提起。
他們是怎么做到這么游刃有余的呢?簡直就像整個人從中跳脫出來一樣。
田瑤瑤捧著小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想著:也許,這就是拍戲的魅力吧,一個劇組一部戲,就像是重新活了一次,在這個劇組里發生的事,好也罷,壞也罷,殺青之后就趕緊拋到腦后,棄之不顧地趕緊開始下一場征途。
若干年之后,再回頭看這部戲,腦子里只怕也會偶爾想起那時候的意氣之爭,你死我活,但很快,就化成了夕陽下的一抹微笑。
沒有人會再計較的。
論.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唉。”馮濤臉上蓋著劇本,耳朵聽著導演的指令,調整機位什么的,幽幽地嘆了一聲,“總算要看到結束的盼頭了。”
“馮姐姐,你們拍戲真不容易。”田瑤瑤真心實意地說,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每個人都是。”
前段時間,覃遠一直劇組外地兩頭跑,雖然給接機送機的前線們帶來了極大福利,照片多多地有,幾個前線站今年的PB預售都從年底提前到了九月,但是在對家眼里,這還了得!這必須是不安心本職工作的表現!作為一個演員,不好好在劇組演戲,四處亂跑,到處撈錢,為了點蠅頭小利,破壞整部電影的宏圖大業!
尤其是我們家南神還乖乖呆在劇組里,整整兩個月出來的機會也不多,一定是在專心鉆研劇本,你個小小的男二號覃遠居然這么猖狂,不把《夜殺》當一回事,等明年上映的時候,要是因為你的原因導致電影質量出了瑕疵,一定黑死沒商量!
不行!我們等不到明年了!就今年,就現在!就開始黑他!
于是網上一時間覃遠不專心拍戲的不良言論甚囂而上,蕭秋南的粉絲也是閑,特地做了行程對比,從《夜殺》開機當天算起,蕭秋南在劇組待了幾天,出去幾次,每次幾天,具體是什么行程,覃遠在劇組待了幾天,出去幾天,是什么行程,甚至包括航班信息都整理了出來,四處傳播。最后得出結論:“只有我們南神才是熱愛演藝事業,專心工作的好演員!你們覃遠就是個貪圖虛名浮利不專心工作的偽演員!”
蕭家粉絲覺得這是‘鐵打的證據’,于是揮舞著‘雖遠必誅’的大旗開始了單方面的宣布勝利。
覃王府鐵騎統領冷冷一笑:“就你們那耍大牌的蕭秋南,也配跟我們家覃遠比?是,覃遠是離開劇組的時間多了一點,那又怎么樣了,你家蕭秋南呆在劇組里,就一定是在琢磨劇本鉆研演技嗎?上次那個女朋友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吧?”
就在這種小規模的每日互相攻擊,但并沒有什么具體事件做導火索的日常作戰中,突然爆發出一個炸彈般的消息:
“覃遠搶了蕭秋南代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