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聲音斷斷續續,但是田瑤瑤還是一下子就聽懂了他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氣,略帶埋怨地說:“別鬧!你好容易試鏡上這個角色,這時候跑回來,不被導演罵死才怪。”
“那……不行,你……”
“行啦。”田瑤瑤柔聲說,“我知道的,放心吧,我好好的,今天……我爸爸的事,其實也拖了一段時間了,我有心理準備的。”
她把額頭抵在手機上,聽著那邊蕭秋南斷斷續續的聲音,唇邊露出一絲又傷感,又甜蜜的微笑:“反正也這樣了,你就安心在那邊拍戲吧,或者,等過幾天,我去看你。”
蕭秋南沉默了一下,說:“好。”
田瑤瑤本來是信口一說,被他這簡單的一個字忽然像在心里放了一塊熱熱的蛋糕那樣,又甜又暖,還散發著香氣,讓她整個人都充滿了安定的力量。
“是吧?我聽說你們取景的地方是風景很美的山區,沒有經過人工污染的,去看看一定不錯。”田瑤瑤神往地說,遠山叢林,小村溪水,她和蕭秋南……遠離塵世的喧囂,連手機信號都不好的地方,自然更沒有網絡了,那樣她就可以全心意地陪著蕭秋南,看他每天認真地拍戲,而不是像之前在橫店那樣,太多的別的事來煩擾他們倆。
“就這么說定啦!”她孩子氣地單方面宣布,“等再過幾天,好歹大家都緩和一下,不然我這個時候出門,別人又要說怪話了。”
手機那邊嘶嘶的電流聲又響起了,蕭秋南大概在轉來轉去找一個信號好的地方,田瑤瑤忍不住笑了一下,抱怨道:“你聽見沒有啊,聽見了就吱一聲。”
“嗯,我會去接你的。”蕭秋南簡短地說,“你放心,瑤瑤。”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難道我還怕你把我賣了呀?反過來我賣你還差不多。”田瑤瑤故作輕松地說,“好了,你回去吧,以后別做這么危險的事了,半夜三更爬什么山呢,摔到了怎么辦?難道又要瘸著一條腿拍電影啊?”
“我不放心你。”蕭秋南直截了當地說。
田瑤瑤笑笑,用手指抹去臉上殘存的淚痕,小聲說:“我知道……”
停了一會兒,她又說:“為了你我也會保護好我自己的。”
田瑤瑤把行李打包好,一會兒覺得那邊條件一定很艱苦,應該給蕭秋南多帶點東西,一會兒又覺得,交通如此不便利,自己一個人過去就不錯了,還帶著大包小包的,不是給來接的人添麻煩嗎,于是反反復復了好幾遍,拿出來又放進去,等到終于確定好了,又開始琢磨,老爹追悼會開過幾天之后她離開北京比較合適呢?太早了顯然不行,顯得自己沒心沒肺的,不如推遲幾天,干脆就在劇組過年算了,反正留在北京也沒什么意思。
這天她正抱著電視心不在焉地看著娛樂新聞,保姆跟她匯報過年要買的東西她就隨意地嗯嗯兩聲敷衍一下,忽然田欣開門進來,臉上一派不高興的樣子。
自從高桅東火化下葬之后,田欣仿佛被不讓她們母女參加追悼會的事刺激到了,變本加厲地往外跑,簡直有一種放浪形骸的瀟灑,田瑤瑤知道她其實心里也不好過,于是也不去勸說,橫豎母女倆呆在家里也是相顧無言,,聊不到兩句田欣就要罵那邊
,兼埋怨她太沖動做決定。
“媽,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啊?特地陪我吃完晚飯再出去?”她不無埋怨地說,“還是要拉我一起啊?對不起我可沒興趣。”
田欣氣色陰晴不定,把大衣脫下來隨便丟給保姆,一邊換鞋一邊說:“今天真是撞邪了,剛才在連卡佛看到一款新鞋上架,信用卡竟然出毛病了,刷不出來,要不是朋友替我刷了,今天就要丟大臉,不行!我給信用卡中心打電話,他們說了要查,可能是額度的問題,怎么搞的!越到過年要買東西的時候就越出簍子!以前那里有什么額度不額度的說法。”
田瑤瑤噗哧一聲笑了:“媽你還認識這樣的闊朋友哪?以前不都是你充當冤大頭,到處幫人買單嗎?”
“去你的。”提到這個,田欣顯然心情好起來了,“那都是些想沾媽媽光的,以前都圍著轉,你爸爸一死,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呢,也看透了,就當從前是花錢買著她們陪我玩唄,現在還肯跟我來往的才是真朋友。”
說著她向田瑤瑤伸出一只手:“你的卡呢?借來給媽媽刷一刷試試。”
田瑤瑤轉身躲開她的手:“可別,咱倆的賬單還是分開計算吧。”
“不孝!媽媽養你這么大,借張卡來刷刷都不行了?”田欣拉下臉,“你也要跟媽媽生分?”
“沒辦法呀,我遲早要嫁人的,這還剩下半年的時間,我也得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好帶過去啊。”田瑤瑤撒謊道,“萬一我額度也不夠了怎么辦?”
田欣沒辦法了,坐著咬牙切齒地嘀咕了一陣子,忽然說:“你們結婚后住哪里的?”
“就住蕭秋南現在東直門的房子就好了,樓上樓下,有什么住不開的。”田瑤瑤無所謂地說。
“那怎么行,他一個人住的地方,你們兩個人住,將來有了孩子怎么辦?多擠呀?”田欣語重心長地說,“之前你不是問你爸爸要過房子嗎?那時候他說已經給準備了,就是還沒裝修好,現在呢?”
“哎呀媽,都這時候了,爸爸都死了,人家哪里還肯認賬,反正有地方給我住就行了,你想這么多干嘛?”
“那可不行!”田欣立刻坐直了身體,“該你的,一分都不能少。你不好意思開口是吧?那我去問喬志華!“
田瑤瑤急忙拉住她:“媽,我求你了,別再惹事了行嗎?大姨不來找我們麻煩已經謝天謝地了,你還去惹她,能維持現狀就不錯了,要啥自行車啊。”
“你這傻囡囡,這是自行車的事嗎?這是房子啊!北京一間別墅好多錢的你知道哇?唉,都是我不好,把你養的不知人間煙火的,算了算了,你別管這事,誰叫我是你媽呢,我替你操心,好伐?”
田瑤瑤這次沒拉住,田欣干脆利落地說完,站起來就拿著手機直奔露臺而去,過了一會兒,滿臉疑惑地回來:“瑤瑤,你喬大姨說了,既然我提到這個事,就趁熱打鐵,讓我們明天過去家里,把老頭子留下的東西分一分……”
這天正好是高桅東下葬的第七天,田瑤瑤還是穿著白色大衣,白襯衫和黑西褲,田欣也難得地換上了正式的灰色薄呢套裝,臉上淡淡地化了妝,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地步,倒是很符合身份了。
只是這天已經過了臘月十五,企事業單位的白領們還沒放假,一些店鋪卻早就關了門,街上人流車流蕭條了很多,街邊掛著的大紅燈籠和樹上的彩燈彩旗又提醒著人們,新年就要來了,北京城要迎來這個熱鬧又冷清的特定節日了。
車子駛入大院,也是一派喜氣洋洋的預熱氣氛,停在門口的時候,田瑤瑤發現高家小院是左近唯一一家沒有任何節日裝飾的建筑了。
她在心里輕嘆了口氣,挽著田欣的胳膊,走了進去。
喬志華坐在平時高桅東習慣坐的那個位置上,穿著一身黑色呢子列寧裝,袖子上的黑紗渾然一色,她看見母女倆進來,撩起眼皮,招呼了一聲:“來了?坐吧,小王,倒茶。”
田欣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意:“不用了,喬大姐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是客人一樣。”
田瑤瑤就知道不妙,果然,喬志華似笑非笑地說:“你們不是客人,還能是什么?”
“啊……也是哈。”田欣向來能屈能伸,趕緊越過這個危險話題,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左右張望了一下:“高詡呢?今天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不在場?”
“他啊。”喬志華漫不經心地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白開水,“自從追悼會之后,就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個逆子,反正今天的事跟他沒什么關系,不來也罷。”
“哎呦,這怎么話說的,就算跟您生氣,也不能丟下親媽不管呀。”田欣裝腔作勢地抬起頭打量了一番,“這么說,這幾天您都一個人住著?早說呀,早說我讓瑤瑤過來陪您住幾天,反正她在家也是閑著沒事。”
喬志華看看田瑤瑤,倒是露出一個笑容:“瑤瑤這幾天在家干什么呢?”
“也,也沒什么。”田瑤瑤小心地回答,“不大想出門,外面都是過年的氣氛,看著扎眼。”
喬志華笑了:“這有什么,親戚或余悲,他人業已歌,老高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能讓大家連年都過不成?我都想開了,這不,剛才還跟小王說過年的事呢,可得買年貨了,不然都趕不上趟的。”
“是,我臨來之前,也跟齊阿姨說這事呢。”
眼看她們倆居然就著過年的事開始聊了起來,田欣心急如焚,五臟六腑就跟揣了一只貓一樣的難受,好容易逮到一個空隙,陪笑道:“年,當然是要過的,一家團圓嘛,不過……”
喬志華瞥了她一眼,又對田瑤瑤叮囑了一句:“過幾天小年夜來吃飯。”才把話題放下,皺著眉頭問:“不過什么?”
“哎呀,也不是我心急,就是這都快中午了,咱們還是先把正經事辦完,再說別的吧。”田欣斟酌著字句,又笑道:“瑤瑤反正沒事,等一會兒,把她留下,陪您慢慢聊!”
“正事啊?”喬志華端起玻璃杯,卻不喝水,微笑著說,“那好說,一句話的事兒,很快就完。”
田欣簡直急不可耐了,屁股都在沙發上坐不穩,左右張望著,希望能從哪個房間突然出來個律師,手上拿著大堆財產文件等自己簽名。
喬志華慢慢地呷了一口白開水,看著她那猴急的樣子,微笑著說:“把你叫過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老頭子……什么都沒留給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