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號這天, 容家祖宅十分熱鬧。
說是在酒店訂宴廳的容家,卻在祖宅布置了容晰這位最小的孫子的周歲宴。
容家在帝都的祖宅是一座歷經了兩百多年的府邸,據說當年還是最后一個朝代的親王府, 歷經兩百多年, 這座親王府當然是有些損耗的, 但有現代那些修復師, 容家這座祖宅大多還是保持了兩百多年前那座親王府的原樣, 像窗戶這種就被換成了透光性強的玻璃窗。
一輛輛豪車停在容家這座府邸門口,容昕跟著姚子謙一家人下來,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迎接賓客的容肅卓三兄弟。
看見容昕跟姚子謙一家人站在一起完全就像一家人, 容家三兄弟的心里都滋味雜陳。
容肅端看著容昕,心里直嘆氣。
他不明白為什么短短一年時間, 就讓容昕跟容家的關系近乎形同陌路, 他心里的痛惜并不比三弟少。
沒有摔死容晰的容昕自然在這位容家大伯眼里, 還是那個乖巧得讓人心痛的小侄兒,但如今小侄兒變成了倒數第二小的侄兒, 真正的小侄兒還在襁褓里,走路還站不穩。
即便如此,他對容昕的任性,也不是沒有不滿的。
容昕掃了眼門口的大伯二伯和他親爹,垂下眼瞼, 嘲諷在眼底一閃而逝, 轉瞬就掛上毫無瑕疵的溫潤笑容, 跟姚子謙夫妻道了聲歉, 才以主人的身份帶姚子謙一家進容家。
容家日字輩的小輩們今天都盛裝出席, 除了十二歲的容曉,十九歲的容昉和下個月就滿十七歲的容皓、容昭以及二伯家十四歲半的容旭都一邊招待跟著賓客們來的小輩, 一邊用余光掃著門口,翹首盼著容昕的到來。
他們有些頂不住長輩們的壓力了,自從容昕‘叛逆’開始,他們就被容家眾長輩嚴厲的教導,尤其年紀最大的容昉已經快頂不住壓力想跟容昕一起離開容家了。
容昕領著姚子謙一家人進門,廳堂里的賓客們說話的聲音有一瞬間的暫停,然后聲音就減小了。
容昕在容家這個圈子已經很出名了,都知道容昕是容家的異類,尤其年僅十三的容昕居然敢把容老爺子和晏老爺子的話當放屁,左耳進右耳出的技能簡直爆點,對容昕這個人只聞其人不曾見面的人,都帶有幾分好奇。
都知道容昕討厭其弟弟,本以為容晰的周歲宴是見不到這個人的,令人意外的是,容昕居然來了。
晏清雅看見大兒子真的過來了,立刻抱著小兒子走到容昕面前,一臉喜色,“小昕……”
“……”容昕神情復雜的看著面前這個看見他就露出驚喜神情的女人,扯了扯嘴角,目光終于移向晏清雅懷里的小團子,那雙烏溜溜的黑眼珠,咿咿呀呀的沖著他伸開手,這意思很明顯,要他抱……
容昕的心仿佛被重錘砸了一下。
眼眶也控制不住的泛紅。
他想起,他七歲那年,跟著潘爺爺在小區里走,然后就想起父母問他想不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因為從小沒有人陪他玩,容昕很開心的說要,但是一年過去,兩年過去,父母還是老樣子的忙著公司的工作,似乎忘了曾經答應要給他一個弟弟妹妹的事,他也漸漸越來越早熟,聰慧異于常人,也就失去了想要個弟弟妹妹的心思。
可那次在潘爺爺住的小區里,他看見一個跟他同齡的孩子,牽著比他小幾歲的小孩子走路,臉上的笑臉很燦爛,也很刺眼……
那個時候,他心里就在怨,怨父母說話不算話,可同樣他也很羨慕那個跟他一樣大的孩子有個弟弟。
他也很想有個弟弟沖著他叫哥哥,陪著他玩,讓他一個人睡在空蕩蕩房間里的時候能不那么恐懼……
眼前這一幕,他期待了那么多年,直到那份期待變成了絕望,那天在潘爺爺小區里的畫面,就被他永遠封存。
容昕在走神,但在外人眼里,就是他紅著眼,含著淚,緩緩抬起手伸向容晰。
姚賦站在姚子謙身邊,略有些驚訝,因為站在容昕身后,他看不見容昕的表情,可他卻仿佛能感覺到前面那個孤單身影的難過……
“哥哥……”
容昕立刻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竟然伸向了容晰,眼底頓時閃過一絲恐懼,伸出的手頓時像閃電一樣收了回去,對那聲哥哥仿若未聞,看向晏清雅,“媽……”
晏清雅原本以為兒子已經放下了,但剛才容昕回過神來下意識的舉動,頓時讓她的心涼了半截,笑容也略有些勉強起來。
“小昕,回來就好……”
容昕絲毫不介意晏清雅瞬間冷淡了些許的表情,還沒等他說話,姚賦越過姚子謙上前,“容阿姨你好。”
“哥……哥哥……”晏清雅懷里的容晰執著的沖容昕伸著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容昕沒抱他,他圓滾的眼睛已經含了淚。
容昕垂下眼瞼,衣袖里的手微微顫抖。
他,他已經決定要走出來了。
可他能看容晰,能直面他,卻不敢伸出手。
他曾經用這雙手,把他從那么高的居民樓陽臺扔下去啊……
姚賦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略上前一步,就擋住了容晰看容昕的目光,笑得很溫和,“小弟弟,叫我嗎?我不是你哥哥哦,”頓了頓,姚賦站直身體對晏清雅微微一笑,“抱歉,阿姨,我有事要找容昕說,就把他借走一會兒了?!闭f完根本不等晏清雅反應過來,拽著容昕就往左邊的走廊走去。
容昕任由姚賦拽著他離開廳堂。
遠離了人群之后,姚賦停下來,轉過身看著容昕,發現容昕的眼眶泛紅,被他牽著的手也在不自覺的發抖。
姚賦蹙眉,雙手握住容昕的肩膀,“容昕,你看著我?!?
容昕抬頭看姚賦。
“告訴我,怎么了?”
容昕苦笑一聲,緩緩抬起自己的雙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曾經用這雙手把他摔死,我怎么敢……再對他伸出手?”如果不是姚賦靜靜的聆聽,還真聽不到這句幾乎呢喃的自語。
姚賦心痛的握緊容昕的肩膀,“你還是跟我走吧,這樣等到宴席結束,你一定會撐不住?!?
“我答應了潘爺爺,不會讓他失望,我也答應了你,不會再逃避,我會努力克服的。”容昕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往日的從容,微微一笑,“更何況,我對容晰這么明顯的態度,現在雖然沒多少人看出來,但以后卻未必,我不能留下這個把柄給任何人有機可乘!”
姚賦見容昕這么要強,心里堵了口氣,想訓斥容昕,但張了張嘴,又泄氣的閉嘴了。
容昕這么要強,又何嘗不是因為他沒有能力保護容昕不受一絲傷害?
眼底滑過一絲堅定。
他不能再這么旁觀下去了!
“走吧,一會兒宴席就要開始了?!比蓐空f著轉身就往回走。
姚賦看著容昕的背影,心里的決心更甚,邁步跟在容昕身后,“容晰的周歲宴之后,應該就沒有其他的事了吧?”
“當然有!”容昕眸光一冷,余濟可是在帝都躲著呢。
哪怕他現在不能讓余濟得到應有的懲罰,但給他一個教訓,卻不難!
“什么事?”姚賦快走幾步,跟容昕并肩。
容昕淡淡一笑,“余濟,還有許以誠,都要教訓!”
聞言,姚賦恍然。
余光瞥了眼容昕的表情,見容昕沒有之前的惶恐不安之后,心里的那一絲對容晰的不爽也暫時壓制了下去。
當著滿廳那么多人的面非要容昕抱他,這家伙果然是容昕說的來討債的,惹人厭的討債鬼!
回到宴廳,晏家的人也來了,兩個老爺子正被人圍在中央握手寒暄,一副老朋友見面的架勢。
容昕看著這樣的畫面,眼底閃過一抹諷刺,低頭不再看著礙眼的畫面。
容家晏家最討厭的就是這兩位老爺子。
如果不是這兩位老爺子越老越糊涂,伯伯舅舅怎么會變得那么討厭?
還不都是看這兩位老人家的眼色行事?
年紀大了還不肯服輸,自以為聰明絕頂,什么時候把容家晏家都玩脫了就知道自己蠢了!
“容昕,過來!”容老爺子余光瞥見容昕,臉色一板,語氣冷淡不悅的喚人。
姚賦不等容昕上前,就先走了過去,對容老爺子含蓄一笑,“容爺爺您好,小子姚賦,是容昕的好朋友,不知道容爺爺為什么在容昕高燒四十一度的時候都不肯讓容家的叔叔伯伯們去醫院看望一下容昕?就因為,您不喜歡容昕嗎?”
容昕真想捂額。
不是說好了,不要攙和容家的事嗎,這家伙怎么就是不聽!
姚賦當然知道被他擋在身后的容昕會怎么吐槽,但他怎么能忍,眼看容老爺子和晏老爺子又湊在一起,這兩個前世把容昕害的最慘的老家伙!他能真的平靜下來面對他們針對容昕才怪!
容老爺子瞇眼,他在容昕眼里是老糊涂,但不代表他真是老得腦袋不清醒了。
一眼他就看出姚賦是為容昕抱不平來的,這話一出,不是讓滿廳的人都知道,他這個做爺爺的不慈,所以容昕才對他不孝?
好厲害的小輩!
看見容老爺子瞇眼,容昕心一跳,立刻上前擋住容老爺子看姚賦的視線,毫不退讓的跟容老爺子對視,“爺爺,姚賦只是為我不平,沒有惡意,請爺爺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容老爺子一口氣堵在心口差點喘不上氣。
這小子!到底是姓容還是姓姚,胳膊肘往外拐!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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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惡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這是說他連個小孩子都不如?
姚賦被容昕護住,心里又暖又氣餒,果然他又給容昕添麻煩了。
可他真的是看不上容老爺子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算了,跟那邊小孩子玩去!”容老爺子看見姚家的人也在,知道根本不能跟姚賦認真,只能作罷,但他有沒有心里算計,就難說了。
容昕微微一笑,拉著姚賦走到容昉那邊,背著容老爺子和晏老爺子,立刻就沉下臉,余光瞪了姚賦一眼,“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不管你多不痛快,都要忍,你真是氣死我了,遲早要被你氣死!”
姚賦訕訕的,不敢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