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慢慢地將槍口移向王民的方向, 順著前端的消聲器看過去,緩緩道,“王先生, 你知不知道, 這么大一個S市, 讓一個人消失, 真是太容易了。”
其實, 最具有威懾力的方式無疑是像電影里面演的那樣,開一槍之后劃過對方的面頰,留下一道傷口和幾十毫升血液的。
但是舟山持槍的經驗僅限于射擊俱樂部和跟朋友出去玩的時候僅有的幾次野外打獵, 不過后者基本上就是群毆了,她還真是沒有傳說中出神入化的槍法。
如果剛才自己真那么試了, 沒的說, 估計現在已經坐實了故意殺人的罪名。
不過, 在現在這個國家,這種武器對于平民而言, 威懾力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這不,剛才的滾刀肉現在已經是兩股戰戰,能站著都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你,你別亂來!”
王民頭上不斷的流出來冷汗,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的。
舟山仿佛沒聽到, 自顧自的說著, “我脾氣一點兒也不好, 真的。”
王民都快被嚇死了, 喊出來的調子早已破音, “別亂來!”
舟山一雙略顯狹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過去,陰冷極了, “我不好過,別人憑什么好過?!”
王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大喊:這丫頭是個瘋子!
舟山慢慢走過來,將黑洞洞的槍口一點點移上去,先在王民臉上拍了幾下,然后不輕不重的按在了他腦門兒上。
“聽說你想等過兩個月你妹妹放暑假的時候娘仨出去旅游?”
把別人的生活徹底攪亂之后還能心安理得的拿著獎金享樂?別做夢了!哪怕是死,也要扯過別人的尸骨來墊著!
因為感冒和低燒,舟山的嗓音不似往常清脆,夾雜了幾分沙啞。這樣的音質緩緩蕩開在空氣中,落到王民耳朵里,無異于地獄之聲。
“不許你動,動我妹妹!”王民愣了下,然后就像瘋了似的掙扎開來,眼珠子都紅了。可是□□的威懾力實在太大,他脖子以上的部分根本就一動也不敢動,巨大的恐懼讓他的上下兩排牙齒不斷碰撞,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舟山自然不會告訴他,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其實槍里只有方才那一顆子彈。
也就是說,哪怕現在扣下扳機,也不過聽個響兒罷了。
然而心理壓力已經足夠,施壓的目的已經達到。
舟山不說話,就這么安靜的俯視著他,一臉的冷漠。
“別,別動我媽,別動我妹妹。”
“我,我答應你,答應你。”
“我他媽的以后不在娛樂版塊混行了吧?!”
最后一句話王民是吼出來的,話語中帶了濃重的鼻音。
“別動我媽和我妹。”
低低的說完了這一句,王民已經微微顫抖著縮到了地上,幾分鐘前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青年,此刻已經迅速萎縮成了一株蔫蔫的狗尾草。
“可以,那么,可以告訴我,向你透露消息的人是誰嗎?”
一陣紙片掀動的聲音響起,幾秒鐘之后,王民眼前擺出來幾張照片。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王民和完成任務的三位黑衣人,舟山直挺挺的坐在竹椅上,攥著烏黑金屬的指尖泛白。
畢嘉嘉!
果然是你!
將用完的道具重新放回公寓,舟山緊抿起唇,開始思考給畢嘉嘉的回禮。
剛有個眉目,手機屏幕上亮起的來電顯示打斷了她的思路。
“汀哥?”
陸汀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沒有起伏,“方便出來下么,一小時之后,五號茶餐廳三號包間見。”
舟山心里一咯噔,他知道自己回S市了。
“好。”
也好,正好自己也有些事情想問。
一小時后,五號茶餐廳。
陸汀習慣性的扶一下鼻梁上的金邊眼鏡,下巴點點對面的位置,“坐。”
一瞬間,舟山突然覺得又可笑又可悲,自己這兩天好像一直都在趕場子,可真是馬不停蹄。
“一杯卡布奇諾不加糖,一杯美式。”點完了單,陸汀又眼神示意了下,見舟山沒有反對才對著服務生點頭,“謝謝。”
“汀哥,”舟山開口道,“我回來的事情,能不能”
陸汀看了她一眼,點頭,“舟家的人不知道,也不會知道。”
舟山松了口氣,“謝謝。”
大廳一角有女孩子在彈鋼琴,叮叮當當頗為悅耳,可是舟山卻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思。
咖啡很快上來。
舟山的指尖不斷在光滑的杯壁上滑動,一邊感受著里面源源不斷透出來的溫度,一邊在心中打著草稿。
陸汀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平靜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舟山看過去。
陸汀的講話方式還是那樣的直接簡單,眼睛下面的視線波瀾不驚。
“小川的事情,只能說,我很抱歉。”
舟山的手指猛地收緊。他們果然知道的!
陸汀絲毫不受影響,用與前面一模一樣的語氣和語速道,“父親下半年有希望調回B市,上個月開始已經在接受審查,不升則降。另外,陸清這次的任務完成的不錯,如無意外,很有可能連跳兩級。”
他微微停頓了下,視線透過冰冷的鏡片看過來,“所以,不能有任何意外,小山,你能明白么?”
舟山安靜的看著褐色的咖啡,沒說話。
明白么?
一開始不太明白的,現在,明白了。
這樣的當頭,自然是容不得任何閃失的,而像這次舟川的這種緋聞,更是連邊都不能沾。
舟山在心里努力笑了下,說不清是苦是澀。
其實說白了,陸家的作法無可厚非,要是再冷酷一點,這件事與陸家根本沒什么直接的關系,甚至可以說是被畢嘉嘉拖進來的。
又不是一家人,人家也沒有這個必要每一次都出來收拾爛攤子不是么。
只是,心里突然有點不舒服。
陸汀不是多話的人,該講的都講完了之后就沉默下來,或是看看舟山,或是一口口的喝咖啡。
也不知過了多久,舟山抬起頭來,對他扯出個特別公式化的微笑,“謝謝。”
無論如何,陸汀能特意過來跟自己解釋下已經是仁至義盡。
自己能怎么樣呢?大吵一通,在明知道原因和結果的情況下質問對方為什么不顧多年的情分置身事外?
還是說把人揪到姐姐跟前對質?
誰的錯?
誰都沒有錯。
“所以,”舟山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盯著手邊的咖啡杯,“這也算某種程度上的考驗么?”
看未來的陸夫人是否具備應對一切突發事故的能力?
陸汀沉默幾秒鐘,并不否認,“雖然我可能會說開始的時候并沒有這個打算,不過,殊途同歸吧。”
可是結果并不太令人滿意是嗎。
陸汀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視線有些空洞的看向窗外,“許多年之前小川就已經知道,要與陸清在一起,她勢必要放棄許多東西。”
“哪怕是現在,只要掛著陸清女朋友的身份,她頻繁的出入娛樂圈子,總是不太好的。”
說罷,陸汀又將視線落回到對面,臉上難得的露出一點溫和,“你還小,開心就好,大人的事情不用急著攙和。”
舟山沒做聲。
此刻她的心里就跟油鍋里滾了一遍一樣,再也平靜不下來。
是了,以前的自己不在乎這些,自然沒怎么往深處想過。而再來一次,就在幾分鐘之前她也還是太天真了!
她只知道陸清愛舟川,舟川也愛陸清,所以就想竭盡全力的讓兩個人在一起,卻不曾考慮過其他的因素。
又或者,她懂,但是卻下意識的繞過了。
自欺欺人的做法。
婚姻,聽來純潔無比,神圣至極,可是誰又能否認它里面摻雜了太多別的成分呢?
簡單來說,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娘家婆家雙方的地位和勢力,不然怎么自古以來就有門當戶對這么一說呢。
姑娘嫁入婆家,她本人的本事要看,嫁妝要看,背后的娘家勢力更要看。
陸家勢大,而舟川這邊呢?
舟家就不必提了,一介商賈,實在是上不得臺面;而林家兩邊雖有諾大的名望,門下桃李遍天下,可也僅能代表一派清流,實在不能與手握軍權的陸家相提并論。
這也就罷了,陸父陸母也都算是和善,而陸清更是與舟川有著多年的感情,兩人真正在一起估計倒也不會有什么捧高踩低的現像。
可就像陸汀說的,舟川一旦真正下決心要與陸清在一起,就必須要放棄很多東西。
比如說舟川喜歡的奢侈品采購,比如說時不時的出入娛樂圈湊趣,再比如一年不定次數的頻繁出國玩樂、散心。
陸清敏感的身份和職務都決定了他的家屬不能太過招搖,沒有正當原因不能隨意出國等等。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無形的枷鎖,安靜的擺在那里,等著人拿起來套上。
而這些早都已經伴隨舟川多年,早已深入骨髓,成了比習慣更深刻的存在,要她一朝放棄,撕掉翅膀塞進籠中,真的可能嗎?
想到這里,舟山不禁皺起了眉。
她終于開始真正明白為何一談到結婚,姐姐的態度會這樣踟躕不前了。
原來,一直都是自己太過所以然。
血淋淋的現實就這么撕開來擺在眼前,鮮明到殘忍。
怎么辦?
陸汀看著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忍不住開口,“小山?”
舟山回神,勉強扯出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沒事。”
看著舟山的表情,陸汀略微皺了下眉,然后伸出手來,像以前做過無數次的那樣,揉了揉她的頭發,“乖。”
大手在自己頭頂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溫暖的熱度一點點透進來,帶著些安撫的味道。
舟山忽然就覺得胸口很悶,身體卻比大腦先一步反應過來,點了下頭,“嗯。”
是的,誰都沒錯。
可是,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