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頭行事啊?"姜玉姝垂眸沉思。
"對!"
魏旭端坐, 雙手握膝, 無法言喻地涌起一陣陣緊張, 緊張中夾雜著期待。他堅定頷首, 正色問:"兩件要務, 其一建造糧倉, 其二督促屯田, 均為當務之急,千頭萬緒, 為避免顧此失彼,應該分頭行事吧?"
"這……"梁左樸皺眉, 眼角布滿皺紋,和藹目光里隱約流露銳利之色。他心思縝密, 看看女同僚, 又看看男同僚,霎時猶豫不決, 謹慎答:"事關重大, 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須從長計議。"
魏旭始終微笑, 卻敏銳察覺頂頭上峰并不賞識自己, 暗暗不快,表面謙和答:"不錯,確實應該從長計議。"
姜玉姝思索片刻, 無奈道:"諸事繁雜,人手卻不足, 看來,只能分頭行事了。"
"道理是如此。"梁左樸面露為難之色,慎重說:"但具體應該怎么分派差事?這個得認真商量商量。"
魏旭點點頭,"全憑大人安排。"
姜玉姝突想起件要事,忙關切問:"對了,我想起件事!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建造糧倉,沒錢可行不通。上個月我托人打聽過,當時朝廷尚未撥下銀款,不知現在撥下來了沒有?"
"哦,等了月余,日前已經撥下來了!"梁左樸笑了笑,扶扶暖帽,兩手比劃著告知:"十萬兩,全寄放在西蒼府衙銀庫里,朝廷委派專人掌管。咱們若想動用銀款,必須遵照規矩,征得監官準許,才能支取。"
建造軍儲糧倉,用地、工匠、磚瓦木料、層層關系、官場應酬打點……繁雜瑣碎,非精明強干者,無力勝任。
姜玉姝聽著聽著,不由得眉頭緊皺,坦率慨嘆:"唉喲,光聽著就覺得麻煩!梁大人,對于營造工事,其中無數門門道道,我實在一知半解,此等重擔,只能請您挑大梁。"
其實,郭弘磊早有囑托,梁左樸當場便答應了。他和善笑了笑,安慰答:"放心,放心,我明白。建造糧倉一事,無需你出面,術業有專攻,姜特使擅長農桑,今后專心督促屯田即可!"
姜玉姝松了口氣,"多謝大人體諒。"
這時,魏旭心思轉了轉,改而好學地表明:"如果大使不嫌棄,在下十分樂意跟隨效勞,學著辦差,分擔些公務。"
"不敢,不敢,咱們是同僚,都是新上任,誰也別嫌棄誰,一切商量著辦吧。"梁左樸擺擺手,當仁不讓,爽快道:"手頭兩件急務,耽擱不得,既然二位同時推舉,我也不虛推辭了,將盡快返回府城,張羅建造糧倉事宜!"
姜玉姝欣然一笑,"那就辛苦大人了。"
"噯,分所應當!"
梁左樸呷了口茶,話鋒一轉,字斟句酌地說:"眼見為實,咱們得親自去庸州考察考察,根據實情商定數額,好給官府分派差事,到時讓他們按照規定的數額上交屯糧。姜特使巾幗不讓須眉,當仁不讓,少不得辛苦走一趟庸州,但魏老弟嘛……"他打住話頭,遲疑不語。
姜玉姝欲言又止,想了想,沒吭聲。
"但憑大人安排。"魏旭深感遭人嫌棄,咬牙保持微笑。
梁左樸思前想后,別無良策,最終下定決心,溫和囑咐:"斷無讓一個女人家獨自前往庸州的道理。考察一事,交由姜特使和魏副使共同負責,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姜玉姝尚未開口,魏旭立刻起身,拱手說:"今后請特使多多指教。"
她客氣起身還禮,"不敢當,互相照應吧。"
"一定。"魏旭彬彬有禮,不禁暗感歡喜。
梁左樸再次扶了扶暖帽,"那么,此事就這么定了!咱們商議商議,再定個章程出來,早日分頭行事。"
三人商議至晌午時,縣令夫婦打發小廝來邀請:
"我家大人略備薄酒小宴,請三位大人賞臉光臨。"
梁左樸率先起身,暫擱下公務,樂呵呵地說:"知縣大人盛情相邀,卻之不恭,二位,咱們先去用飯,略歇會兒,下午再繼續議事吧?"
姜玉姝疲憊起立,"好。"
"請。"魏旭側身抬手,讓她先行。兩人相距甚近,他忍不住趁機瞥視,驚奇于女同僚整張臉白皙無暇,春光明亮,照得她肌膚似乎吹彈可破。
姜玉姝早飯吃得匆忙,饑腸轆轆,一心想著午飯,渾然不覺地抬手,"請。"
不消片刻,一行人陸續邁進后衙小宴廳。
由于僅有一個女官,為免姜玉姝尷尬,新任縣令劉桐不得不破格,叫自己夫人也出席。
席間除了縣令夫婦之外,裴文灃亦在席。
縣令夫人笑容滿面,快步相迎,靠近便挽手,親昵問:"玉姝,餓了吧?我特地叫廚房燒了幾道都城風味菜肴,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姜玉姝忙答:"勞您費心了,味道想必是好的。"
"入席入席!咱倆挨著坐,聊聊天。"
"哎,您先請。"
玉姝?不知是哪兩個字?魏旭尾隨,默默好奇。
劉桐招呼道:"諸位,坐,都請坐。"
"大人先請,您快坐。"梁左樸與魏旭連連拱手,謙讓半晌,眾人才一一入席。
裴文灃望著表妹,溫和說:"我沾了你們的光了,來蹭一頓午飯。"
姜玉姝笑了笑,"哪里的話?憑表哥與劉大人的交情,根本用不著沾誰的光。"
"哈哈哈,在座諸位都是貴客!"劉桐熬了十幾年,終于升為縣令,紅光滿面,熱情招待客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賓主融洽談天說地。
其中,姜玉姝和縣令夫人飲的是茶,以茶代酒。
"啊?"
劉桐愣了愣,驚訝問:"你居然要去庸州?"
姜玉姝頷首,"職責所在,非去不可。不親眼勘察一番,我們無法得知庸州具體現狀。"
梁左樸仍戴著暖帽,苦笑了笑,向眾人解釋道:"諸事緊迫,偏偏人手不足,無奈之下,只能辛苦姜特使走一趟。"
"大家都辛苦。"姜玉姝干勁十足,"等糧倉落成,估計就輕松了。"
"唉呀,聽說庸州百廢待興,衣食住行想必多有不便。"縣令夫人關切提醒:"出門在外,你千萬多加小心!"
姜玉姝扭頭答:"多謝夫人關心,我會處處小心的。"
劉桐吃了一筷子菜,拿起帕子擦擦嘴,提醒道:"仔細想想,倒也無妨。潘大人升遷了,如今他就在庸州,有熟人便好辦事,到時你不僅可以住進府衙后衙,外出勘察時,還可以請潘大人派衙役護送。"
"好主意!"劉妻點頭附和。
姜玉姝從善如流,"為防萬一,能借住府衙是最好的,如有必要,我會請潘大人相助。"
"怕什么?"裴文灃略昂首,放下酒杯,不容置喙地囑咐:"你們別急著動身,稍等幾日,待我忙完手頭案子,同去庸州,彼此有個照應。"
"對!"劉桐喝得微醺,拍掌贊同,叮囑姜玉姝,"文灃馬上要去庸州上任,恰巧同路,你們結伴同行,應該萬無一失!"
劉妻附和丈夫,"太好了,有你表哥護送,免得提心吊膽。"
受郭弘磊之托,梁左樸正擔心女同僚,聞言忙拱手,"如此甚好!有勞裴大人了。"
"多謝。"魏旭面色如常,卻心想:你們恐怕不知情,我卻剛從都城趕來,曾經派人暗中打探過,侍郎千金與其表兄、與侯府公子的種種不堪傳聞,一度沸沸揚揚,滿城皆知……傳聞究竟是真是假?
裴文灃喝酒不上臉,越喝臉色越白,還禮并平靜答:"順手之勞而已,又是照顧親戚,無足掛齒。"
席間熱熱鬧鬧,姜玉姝見狀,只得咽下婉拒的話,若無其事道:"那就麻煩表哥了。"
"表妹不必客氣。"裴文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絲毫沒嘗出醇香酒味,只覺煩惱苦悶。
飯畢小憩兩刻鐘,便繼續商議,忙碌至傍晚,姜玉姝才離開縣衙,登上馬車回家。
夕陽西下,車輪轆轆,馬車安穩回到廣昌巷。
她被一名仆婦攙下車,另一名仆婦手拎兩個蝴蝶風箏。
"嬸嬸回來啦?"
"哎呀,風箏!"郭煜迫不及待,急切跑出來迎接,歡呼雀躍,踮腳夠風箏,驚喜問:"蝴蝶——咦?兩個?"
姜玉姝步履輕快,摸了摸侄子腦袋,叮囑道:"你一個,另一個給寶珠。"
"哦,行吧,謝謝嬸嬸!"小胖墩一手抓著一個風箏,飛奔向南房,愉快大喊:"妹妹?寶珠妹妹?哈哈哈,嬸嬸買了新風箏,快出來玩!"
有婆婆在,兒媳外出一整天,回家得先見過婆母。
姜玉姝徑直邁向正房,剛進門,便見王巧珍哄得婆婆眉開眼笑。
她定定神,行禮問候,"老夫人。大嫂說了什么事啊?令您這般高興。"
"回來了,坐。"王氏語帶笑意,關切問:"沒什么事,只是你嫂子幽默風趣,逗人發笑罷了。怎么樣?你上任首日,一切順利嗎?"
婆媳并排坐在矮榻上,王巧珍挽著婆婆胳膊,笑吟吟問:"沒人刁難你吧?"
姜玉姝落座,含笑答:"挺順利的,沒人刁難我。"頓了頓,她告知:"不過,上峰給我派了件差事,讓我去一趟庸州,勘察耕作情況。"
王氏一驚,"什么?"
"庸州?"王巧珍撇撇嘴,"聽說那地方不大太平,你可要小心些。"
姜玉姝心知瞞不住,也光明磊落,不愿遮遮掩掩,索性坦言相告:"老夫人和嫂子請放心,我并非獨自一人,而是有同僚和親戚結伴同行,加上隨從們,至少十幾個人,應該不會出意外的。"
王氏愣了愣,"親戚?"
"什么親戚?"王巧珍瞬間有所猜測,屏息細聽。
姜玉姝心平氣靜,"我表哥。他恰巧要去庸州上任,同路。"
王氏皺眉,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連搖頭,難掩不悅之色,嚴肅吩咐:"玉姝啊,當年的事,我就不提了,也從不準下人議論,但你、你——你自己要有分寸!唉,怎能與裴大人結伴同行呢?"
"如果你那樣做,弘磊顏面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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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王巧珍:對!你那樣做,弘磊顏面何存?【吃瓜興奮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