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溆聞言奇怪地看了看成夏,想繼續問卻也有些感覺到了他的糾結:“要不要找個時間回去看看他?”
“不了,”成夏回得很快,“我回去過了。”
時溆其實很想問:你回去過一次,以后難道就不會再回了嗎?但是看著成夏糾結的樣子還是選擇了不說話,感覺自己好像提及了不該提的話題。
成夏倒了一杯水喝,默默忽視了彌漫在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他剛剛其實故意漏了話沒說。
他確實是回去看過了,而且還是好幾次,他去看了何嬸一家,還懷著莫名的罪惡感用徐子雅給他的零花錢買了一些補身體的東西送給何嬸,但是,他始終沒有去見王昊。
何嬸和王昊都住在一個小院子里,每當他從何嬸家窗戶往外探,總能看到王昊在屋里點著昏昏暗暗的燈。
他聽何嬸說過,王昊把他送人以后就有錢了(應該是時君昊給他的),請了一個保姆整天照顧他外加做家務煮飯,而且也不用去做工了,每天就再麻將館和家之間往返,日子舒坦得不行。
何嬸也問過他要不要去看看王昊,他卻總是打哈哈敷衍過去,幾次以后,何嬸也不問了。
成夏不懂得現在要怎么對王昊了,他和王昊同住一個屋檐下將近六年,幾乎占了他小小人生里的二分之一時光,他對王昊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只是這感情實在復雜,他分不出來這是什么,只是覺得自己挺想他,卻不想見他。
開學后,兩人都投入了規律的學生生活中,成夏因為連續幾次的名列前茅已經完全成為老師們的寵兒,現在正作為學習委員去老師那里拿新學期的點名冊,迎面就碰上了抱著寒假作業的已經榮升班長的章罄,兩人對了對眼,把各自的事做完后就在一起邊走邊聊天。
成夏對章罄能放班長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成績差到要復讀的嗎?怎么當上班長的?”
章罄從口袋里掏出一袋小零食邊拆邊吃:“我這可是第二次讀初一,要是還考的差,我媽不應該把我送來復讀。”
說完倒了一捧在成夏手里,成夏直接仰頭把一手的零食塞嘴里,嘴巴堵得暫時沒法出聲,就給了章罄一個“?”的眼神。
章罄三兩下搞定一小袋又掏出一袋:“她應該帶我看醫生,早治說不定有希望。”
她笑嘻嘻地提醒:“成夏同學,別忘了我這是第二次讀初一了,要是成績再差,那是腦子的問題。”
“哦。”成夏接道,“所以你其實是覺得你原本可以上天,只是懶得所以才沒有,本身腦子是沒問題的?”
章罄仰仰下巴:“難道不是嗎?”
“不是。”成夏肯定地說。本來他也是覺得章罄原本成績不好很可能是心思沒在學習上,但是知道她從前出現過的十幾二十分,甚至是個位數的成績以后,他就開始覺得這估計是先天問題。
章罄挑挑眉:“你不懂,我這是有原因的。”
成夏就“呵呵”地笑了兩聲:“能讓人考出個位數的原因真不是一般原因。”
章罄不跟他扯了,就一臉“哥的故事你不懂”跳過了這個話題:“成小夏你真是沒有一開始可愛、任人□□了!”
“……任人□□?”他是聽到了這個詞對吧?章罄就是這么摧折他的?
章罄轉頭看成夏一臉無語嘴角抽搐,不由笑笑:“我說真的,軍訓的時候你看上去明明那么安靜,現在卻會損人了。”
成夏仔細回憶了一下軍訓時,那個時候他還和王昊一起住,成天就跟他懟懟懟,嘴巴明明也沒好到哪去。
章罄看成夏一臉不敢茍同,補充道:“我說真的,你以前就整一個高冷范,都不和人一起玩的,哪像現在?居然都調侃起我了?”
成夏囧囧的:“高冷?”
章罄一個勁地點頭稱是,又從兜里掏出一份兒小零食,這一包的包裝一看就高檔,不像是學校小賣部里的零嘴兒,看得成夏很自覺地就伸手領。然而章罄卻把手收了回來:“不給~”
接著還沒等成夏饞著想問為什么,自己就開始得意地炫耀:“這可是我家親愛的送我的~”
“?”成夏被這個稱呼雷到了,“你男朋友?”
章罄搖頭:“我閨蜜。”她看著成夏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說,“你們男生就是不懂這些稱呼的妙趣啊!”
成夏不爽地想,感覺被地圖炮了。章罄卻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拉著他問:“你說我要送她什么才好?她喜歡吃甜的,我要不要送蛋糕啊?”
成夏一臉無語:“閨蜜送東西還要回禮嗎?你這閨蜜怕不是自封的吧?”
章罄被他一噎,想反駁又無從下口,只能強調:“這是心意!”
成夏不信她的,只是覺得這家伙每天打籃球只跟男生混,難得有一個女性朋友高興上了天,想想也怪可憐的,還是幫她參詳了下:“要不你送她白巧克力吧,那個特別甜。”上次時溆買過一次,自己吃了一口膩得要死還不夠,還得騙他嘗一口,吃得他臉都皺了。
章罄想想點了頭,又高興地想,要買哪種牌子的。成夏……成夏不懂這個,只能遁走了。
從章罄那蹭了幾口零嘴,成夏印象最深的還是章罄說自己高冷,她說得無比篤定,弄得成夏自己也有些飄飄然,想著自己莫非真是個冰山帥哥的材料,開學第一堂體育課,成夏就抓著幾個一起玩的朋友,問:“你們覺得我是走高冷范的嗎?”
一個男生噗嗤笑出來:“誰給你的錯覺?你是走鄉土風的好嗎!”
眼看一圈都要被笑傳染了,成夏惱羞成怒地扔了最先笑的那個男生一臉籃球:“玩你的球去!”
幾個大大咧咧的男生笑嘻嘻地去抽簽分組對抗了,還有人叫:“夏男神你可記得高冷些啊,別又被一班的女大力神給勾跑了!”
他說的女大力神自然就是章罄,這群也玩籃球的小子早跟她混得很熟了,很清楚章罄和成夏的關系好,剎不住自己的八卦的腦洞就往青春期男女生上飚去了。
成夏被他一提醒就忍不住回想起時溆前幾天跟自己談的一段委婉的“論早戀之殤”的勸告,臉上百味雜陳:為什么這些人想的那么多呢?就不允許男女之間出現純潔友誼嘛!
身邊男生都去抽簽了,就剩邱旭一跟著成夏慢吞吞地走:“其實你以前挺高冷的。”
成夏看他,破碎的小心臟蹦跶著從角落跳出來開始縫合:“真的?”
邱旭一點頭:“以前你挺生人勿近的,現在你陽光多了。”
生人勿近可不是像高冷那樣的炫酷詞匯,成夏還是有點郁悶的,不過他想想從前家里糟心的事那么多,自己以前可能真的就不想和別人多接觸吧,現在……現在一切都在變好,輕松的日子一不注意就溜過了許多,他總覺得為王昊傷勢煩心的日子還恍如昨日,可實際上他已經來到時家這么久了,甚至完全適應了和時溆一起生活,甚至開始被人說鄉土了……
算了,接地氣點兒也不錯,這才不是鄉土,這是陽光!
輕松的初一過得很快,甚至被九門功課塞得滿滿的初二也過了大半年,成夏在時家過的第二個春節真正是在時家過的——時爺爺不是每年都見的,通常他們都在A市過年,可徐子雅時君昊今年特別忙,所以兩個孩子只能自己在家過春節。
時溆和成夏兩人干脆把能玩的地方都溜達了一通,肆無忌憚地放飛了個痛快,過了個毫無年味的卻著實很開心的春節。
九中和瀚海中學都是重點,從初二就開始抓緊學習了,所以剛一開學就沒給他們留下多少放松的時間,很快就開始忙得暈頭轉向的學習。
從二月末開學到四月初,終于有個國定節假日清明節,班上的同學在最近都躁動得不行,就等著這個三天小假期。
九中周五的晚自習都改成了初二年級的體鍛時間,在班上坐膩了的學生們都會趁著這個時間出去放松一下,等待放學。
成夏手里正拿著籃球,站一邊隨意扔著,看幾個朋友在筐下打得起勁兒。他只把籃球當□□好,初一經常練,之后熱情就漸漸淡了,只是偶爾在放學體鍛時間來放松一下。
今年他身高突飛猛進,一舉突破了一米七,然而也不知是不是長太快了營養不足,還是拋棄籃球以后連最后的運動都不做了,導致低血糖的情況再度出現。按著醫生說的,這是青春期胰島分泌旺盛,導致血糖消耗得快。于是他現在又回到了曾經隨身帶糖、小心運動的日子,連體鍛時間都只能在一邊看著人玩。
成夏隨手把籃球在地上砸出嘭嘭嘭的聲響,問他們:“你們不都要掃墓的嗎?又沒法去玩,開心什么?”又不像他自己是真的清明不掃墓。
他唯一一個需要掃的親人只有媽媽成以柔,她是飛機失事過世,連殘骸都沒剩下,偏偏又因為成夏當初年齡小根本不知道她墓在哪兒,也不懂得立個衣冠冢,所以前年徐子雅干脆擺了牌位在他們家祠堂,清明節跟著時溆拜祠堂就好了。
“這是放假的樂趣。”徐承御閑閑地坐在一邊看他們打球,長椅上擱著一個畫板,他是藝術生,才下課就來找自己的發小高毅一起回家。
徐承御和高毅就是初一軍訓時跟成夏同宿舍的兩個人,前段時間高毅和楊帆同為校籃球隊的成員參與了聯賽關系又好了起來,幾人才重新熟絡起來。
高毅打完一輪,過來找徐承御:“樂什么趣……我爸又沒法回來了。”
高毅的父親是警察,工作時間往往不隨正常節假日走,徐承御問:“最近又有什么要緊的案?”
高毅點頭:“從過年到現在一直有小孩失蹤,像是被拐走了。”
成夏:“這種案子每年應該都有啊?”
高毅說:“不一樣,最近太頻繁了。你們家里要是有小孩的最近都要注意點,特別是比較偏僻的城郊之類的地方,要少帶他們去。”
周圍幾人都點了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倒是徐承御很認真地記高毅說的,抬頭看著不遠處的高毅。
他靠著畫板,仰頭對著高毅一本正經道:“好的高警官,我會從命的,高警官。”
高毅哭笑不得:“你又胡鬧。”
徐承御有恃無恐,懶懶地哼了一聲,嘴角彎了彎,成夏詭異地覺得這是在撒嬌。
四月春光正好,繁花也開滿了校園,徐承御的黑色畫板上沒多久就灑上了幾朵零零散散的白色小花,靠在畫板上的徐承御一副青蔥少年樣,眉目俊朗,閑散肆意,看著面前打球滿身汗的高毅在嘮叨。高毅說得多了,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伸手揉了揉徐承御的頭發,盯著他眼睛看。
兩個顏值都不低的少年就這樣對笑了好長時間,一邊拍球玩的成夏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才醒過神來,然后仔細一看發現高毅又回去打新一輪,徐承御自然悠閑地坐在長椅上看著球場。
成夏回想了一下他們兩個相視而笑的畫面,總覺得哪里怪怪的。然而沒想多久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接了電話,發現是時溆來了,于是就跟他們告別,拎著書包去校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