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夏翻著翻著, 感到背部一股涼氣順著脊柱往后腦門竄,他看著十幾張相隔十多年卻無比相似的照片,覺著這仿佛是只會出現在二次元中的荒誕劇情在現實中真切上演了。
他一連翻了好幾張, 感覺手臂上寒毛都豎起了一大叢, 還一路往上漲, 要走到脖頸了, 然后才放下照片。這些應該都是徐伯母拍的, 她為什么……為什么要把時溆和媽媽打扮得這么像?
成夏靜下心來,接著翻看那些成以柔的照片,很快又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有一些照片里的服裝不只是時溆穿過,連他也穿過——就是那件被成夏堅持拋棄掉的巫師裝, 成以柔也穿過, 只不過她穿的真的是作為一件吸血鬼舞臺裝的。照片里打扮成吸血鬼的成以柔和打扮成王子的徐子雅站在一起, 以紅色舞臺幕布為背景,拍了一張照片。
成夏:“……”徐伯母到底想干什么啊……
成夏看著時溆的童年相冊, 突然想起了徐伯母的那本黑皮筆記本。他重新翻了一遍那本筆記,從一開始筆記主人的寡言和理智,到后來她碰上另一個人之后逐漸變得溫暖而有情感的,成夏曾經以為的性冷淡風格,現在看來真的承載了太多的感情。
然而成夏對著這一本記錄的情感都要溢出來的筆記, 卻根本不能產生感動之類的情緒, 可能是因為剛剛發現了徐子雅給他和時溆拍出的照片的異常吧, 他反而覺得有些心里發毛。
成夏輕輕地撫摸著成以柔照片的鏡框, 突然想起徐伯母對他說的“別弄壞了就好”……
他就特別怕現在一不小心把照片磕了個角啥的, 想即此,立馬顛顛兒地收拾完了成以柔的照片, 整整齊齊地擺好放在袋子里,然后特別莊重地還了回去。
做完著一系列動作,成夏如釋重負,同時也覺得自己恐怕是解密游戲背景看多了有些神經過敏——把孩子打扮成童年好友的模樣難道一定是得有什么特別古怪的理由嗎?就不能是為了重現自己童年回憶嗎?就不能是因為看自己兒子實在太好看了忍不住想把他跟自己小姐妹比比美嗎?
……嗯,好像是有可能的。
成夏悄咪咪地翻出了手機相冊,咬著指頭眼巴巴地翻了好幾張,然后被萌得在床上打滾兒——真的太可愛了!跟時溆演灰姑娘時的搞笑風完全不一樣啊!這是高顏值小蘿莉!
而在另一座城市——G市,時溆正和所有參加決賽的選手一起,跟著投資商參加一個小型的慶功宴。
這次的創意比賽是近幾年來辦得最好的一次,竟然上了電視,主辦人和投資方都很高興,當下就辦了個慶功宴,投資方順便還接觸了幾個寫出他感興趣的創意的選手,時溆和顧思茗都在其列。
領隊老師高興壞了,這次瀚海中學決賽就入選了兩個,現在更是兩個人的創意方案都被投資人給看中了,要是能拿下,準是一次好好宣傳的機會。
時溆倒了一杯飲料喝著,看著對面年輕的投資人在慷慨激昂地說些什么。
這次的投資人年齡不大,只比時溆年長個五六歲,心理年齡就更小了,他很執著于“創新”這個題材,時溆估計著自己偏商業化的方案不大可能被選上,倒是顧思茗的方案很合他的胃口。
顧思茗很明顯也感覺到了投資人對她方案的看重,她的方案之前一直被老師說不如時溆成熟,想法太過天真,原本已經漸漸放棄拿到賣出方案的想法了,沒想到今天竟然又有了轉機。
投資人酒喝得有些上頭,然后就開始口無遮攔,他拉住了顧思茗和另一個選手,就開始滔滔不絕:“……要我說啊,學生有時候的主意才是最好的,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哪里像老頭子那樣,整天想著錢錢錢的……他,嗝,像xx那種靠著家里才拿錢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夸的,整天和美女約會,一看不學好……唔!”
顧思茗和那個選手臉色都有些微妙,特別是那個選手,一看就沒對付過這種喝上頭的人,一個勁兒往后躲。反而顧思茗以前照顧家里人有經驗,扶著投資人坐下了,才終于脫身。
投資人說到一半,被顧思茗擺在椅子上以后才終于被匆匆趕上來的助理給拉住了,助理臉色發青,跟主辦方還有一圈老師學生后面賠著笑臉:“抱歉!抱歉!我們經理一向酒量不大好,讓大家見笑了。”
主辦方眉頭早就皺起來了,不過礙著這是財神爺,一時也沒敢發作,只能強笑道:“理解,大家都有年少方剛的時候。”
言下之意:要不是年少方剛,這能在這種場合這么放肆?
助理聞言,再次賠罪地笑了笑,滴溜著自家丟人的大少爺就走人了。
帶著時溆和顧思茗的領隊老師臉色也是臭的,往年的幾次比賽哪次投資人不是大大方方地喝個不傷大雅的小酒,然后鼓勵一下選手,在說幾句官方話?這可是第一次見到投資人竟然這么不靠譜,把慶功宴喝成了酒桌。
老師臉色難看地叮囑兩個學生幾句:“要是沒被選上,你們也別太在意,這次跟往年有點不一樣。”往年瀚海也不是年年都能拿第一的,但是在掙投資人買方案這點從來沒輸過,可這次她總覺得會出意外。
“要是方案被買了也不過就不到十萬的錢,你們可別為這點錢傷懷。”老師打算先給兩個學生上個心理保險,她想想時溆的家境,就覺得他肯定不會太在意,倒是顧思茗這女孩子家境不太好……老師看著顧思茗清秀的眉眼,特意勸了幾句:“你們兩個都是我們學校頂尖的學生,只要走出去就沒有不好的,不要被這些小錢局限了眼界。”
兩個學生都乖乖應好。
下了飯桌之后,幾個不同學校的選手都都分開坐在不同的地方,顧思茗和時溆還有考試也坐在了一張桌子上。老師交代幾句話就走了,可是其他兩個人作為選手還在等待比賽排名結果。
時溆正跟千里之外的成夏微信互動,時溆看著成夏給他發來的照片上的大發現,有些難以相信地回:所以我媽那么執著給我們換裝就是為了紀念你媽媽?
成夏:也有可能是為了紀念童年。
時溆:“……”
成夏那邊說完這一句,仿佛憋不住一樣,一個勁兒吐了好多話:我覺得我可能真是暗黑小游戲玩多了,昨天我就覺得這個特想恐怖片情節。
成夏:昨天嚇得汗毛直豎
時溆沉默,回:你少玩點這種游戲……
時溆把這條信息發出去以后,才把被成夏帶得哭笑不得的情緒收回來,仔細想想,這事好像真挺古怪的,不過他不覺得會像成夏想得那么非現實就是了。
“……時溆?”
時溆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抬起頭來,發現是顧思茗在叫他。因為前段時間他們兩個的確再學校里冒出了一點緋聞,所以這次決賽上兩人都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哪怕沒有學校的八卦小能手在,也不愿意對方誤會,所以顧思茗喊他一般都是有公事,這次也不例外。
顧思茗:“時溆,你知道投資人一般會付出多少買我們的方案嗎?”
“就像老師說的那樣,不會太多,一般不超過十萬,除非你做得特別好。”時溆聽出了顧思茗聲音里的一些躍躍欲試,還是出聲提醒了一句,“還是別抱太大希望吧。”顧思茗其實因為不了解市場,所以她的方案設置得有些過分理想化,一般情況下是不太可能買她的……呃,不過這次的投資人好像比較青睞她那種的?
顧思茗點點頭就沒再說話了。
很快就到了睡覺時間,選手們抽好了演講順序就回房了,顧思茗也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她一回到房間就給妹妹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響了很長時間才接通。
顧思茗聽見妹妹虛弱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姐姐,我吃過飯啦。”
“嗯,”顧思茗笑著夸了她幾句,“圓圓真乖,能把電話給護士姐姐嗎?”
電話那頭的圓圓乖巧地說好,然后顧思茗就聽到了護士的聲音:“顧小姐,你好,請問您什么時候續交住院費呢?”
顧思茗抿了抿嘴唇:“能再通融一下嗎?我很快就能回去了,很快、我很快就會把住院費給你們。”
護士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她在醫院這么多年,實在聽了太多這種說法,結果就沒幾個靠譜的。護士當下就著電話跟顧思茗爭執了起來,顧思茗態度很好,哪怕護士言語過激,她也一直沒有生氣,始終好聲好氣地解釋著。
最后護士妥協了,她想起顧思茗也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又給了她一個機會,說是最后三天,三天過后,就不會再寬容她了。
顧思茗說了好幾聲謝謝,才放下電話。她把手機小心放在枕頭旁邊,然后才躺倒在床上。
這張床好軟,床墊下面好像塞滿了棉花,讓她躺在上面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滑到床下。她之前睡的一直是木板床,從小和妹妹睡到大,床對她來說就該硬邦邦的,如今這種軟綿綿的,她睡著反而不習慣。
顧思茗想給大伯打電話,問問他能不能借自己一些錢,她的手在凹凸不平的鍵盤上摩挲了許久,最后也還是沒有撥出去。
上次為了交她的學費,大伯已經跟大伯母吵了一架,就算現在他愿意給自己錢,大伯母也不愿意。自己到底還是個外人,伯父要是因為她的問題家里不寧,早晚有一天也會把對她們姐妹倆的情分給耗光,到時候她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所以她果然還是要把自己存的錢拿出來了吧……
她打工辛苦賺來的錢,原本是分了兩份,一份給自己上大學,包括生活費和學雜費,一份給妹妹念小學,她把每一分每一毫的花費都算好了,卻萬萬沒想到妹妹竟然會突發闌尾炎,光這一項手術加上醫藥費住院費,就把她辛苦存到現在的錢磨得只剩下一半兒了。
剩下的一些存款只夠供妹妹六年的小學花費,她的大學……估摸著是沒什么希望了。
錢不管賺多少都不夠花,顧思茗如今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
每當她有一番雄圖壯志想要努力出人頭地時候,錢總是會成為最大的深坑,她怎么也填不平。
顧思茗有時候也會想著,如果沒有妹妹,她可能會輕松許多,可最終想到圓圓柔軟的頭發,還有瘦小的臉蛋,最終還是對她生不起一絲埋怨——這畢竟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啊,圓圓與其說是她妹妹,更像是她的女兒,她們相依為命那么多年,什么苦難都是一起挺過來的,她真的不舍得放開這個孩子。
顧思茗一挺身做起來,她再次打開了電腦,一點點看過自己的方案,這個方案看起來創意無限,可是老師卻從一開始就不怎么看好,認為她實在太理想化了。可是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理想化,只要創意方面能出類拔萃就行——她想要拿第一,能夠免費進入一個頂尖大學!
可是誰又能想到圓圓會突然生個病,花了這么多錢呢?只是免費進入大學對她來說已經不夠了,她還需要更多的錢,要足夠支付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哪怕只有一年都足夠了。
顧思茗想,原本她的方案是絕對不可能被投資人買中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投資人竟然喜歡她的方案,這是多難得的機會?她距離幾萬的買斷費那么近!
她想要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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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溆早上一起來就收到了來自成夏講述的昨天故事的后續——這傻大膽的直接去問徐子雅了。
時溆:“……”
什么腦回路?他明明都把這個想成靈異鬼故事了,竟然還敢直接去問徐子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