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邊戎到菜館就開始了久違的喋喋不休,說起這家菜館是他母親發現的,以前就喜歡等他考試考好了作為獎勵帶他來這。
“大人都這么無賴的嗎?什么都拿來當誘餌讓我考好。”
成夏忍不住張嘴損人:“那是你考得太差了吧?時溆就沒被人這樣誘過。”
祁邊戎分辯道:“那是因為他爸媽老在外邊都不管他行嗎?我媽總是管著我啊!”
話音一落,全場都安靜了。
最后是時溆打破了寂靜,他敲了敲桌子,說:“快點菜吧。”
祁邊戎咳了聲,悄摸摸地去拿菜單,成夏最終沒能憋出半句話,只能喝口茶就偷看他兩眼,弄得時溆哭笑不得,壓著聲音在成夏耳邊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最近都是這樣沒腦子的樣子。”
成夏只覺得耳道一陣溫熱的氣息滑過,時溆的聲音格外喑啞低沉,撩得他耳朵有種奇異的癢意。他下意識地把頭往后移去,卻正好對上時溆有些驚愕的眼神,像是問他“干嘛突然躲開?”。
成夏說不出口,只能也躲著他的眼神,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可那種感覺卻仿佛一直殘留在耳道深處。他感覺自己心跳有些加速。
時溆看著成夏耳邊漸漸染上的紅暈,一瞬間明了了成夏退后的動作是為什么。他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來掩蓋自己嘴角的上揚。
成夏覺得過去了很長時間,但其實只有幾秒,祁邊戎很快拿著菜單回來了,服務生也進了房間,給他們介紹菜單。
三人點了菜,就坐在位置上等,祁邊戎出門去了趟廁所。
成夏想起剛剛的事,總覺得面對時溆時有些別扭,久違地不知道跟時溆說什么,只能干坐在位置上,翻著菜單玩。
時溆拿著手機假裝在刷,其實又抓著角度在自己的“個人攝影”照片集里擴了幾張照片,自然也能從那幾張照片里發現成夏的不自在。他的心里有種隱秘的愉悅,因為成夏對他這種過度的反應。
時溆高興了,成夏就比較不好了,他現在除了自己心里不自在,還感覺芒刺在背,總覺得時溆好像在看自己,可是轉頭卻發現他正認真刷著手機,幾次以后時溆甚至奇怪地抬頭問他:“你怎么了?”
“……”成夏更尷尬了,“沒什么,我去看看祁邊戎怎么了,半天沒回來。”說完就扔下菜單,腳步有些急地出了門。
相比起叫祁邊戎回來,成夏更想做的是到洗漱臺好好用涼水潑潑自己的臉來清醒清醒。他快步走向衛生間,卻發現那里圍了好些人,里面很多都是服務生,遠遠的就能聽見嘈雜的聲音,有女人尖利的叫聲,也有東西碰撞的沉悶響聲,還有……祁邊戎剛好到變聲期沙啞難聽的聲音。
成夏飛快地把自己腦子里那些隱秘而曖昧的想法都扔掉了,只想沖上去看個究竟——祁邊戎在他的印象里已經成為了一個易燃易爆炸的危險品了,這祖宗又是遇到什么事了?
旁邊圍著幾個服務生在徒勞地勸架,喊著“先生冷靜一點冷靜一點”然而根本沒有卵用,成夏都能想到服務生們生無可戀甚至想揍人的樣子。
他匆忙擠進去,跟周圍的人解釋道:“讓我進去,我認識他!”
聽說是熟人來了,大家也都散開了,特別是服務生都快要抱著他喊救世主了。
“你等著!我這就找人收拾你!”
這一聲吼震得成夏非常想把“我認識他”這句話給咽回去。
……天啊,這都幾幾年了,還有人會喊這種話???
在場卷進事里的有三個人,一個是祁邊戎,一個是妝被弄花了的女人,還有一個形容狼狽、嘴角被人打得紅了一塊的男人。
祁邊戎一把把自己沾了水的外套脫下來,狠狠地甩在墻上拍出了水,然后掛在手臂上,大聲吼道:“小三上位很光榮嗎?就懂得**的*子!裝什么白蓮花?你要真白蓮花干嘛跟一個已婚老男人生孩子?哈?還‘孩子別任性了,快回家吧’?我呸!你真當我不知道是誰一直哄著我爸讓他說什么‘不認錯就別出門了’?連學校都不讓我去!我再回家我就是傻子!”
成夏糾結已久的問題終于得到了解答。為什么祁邊戎回國了卻不去上學?不是因為他叛逆到不想上學,而是他爸強壓他要么認錯要么就在家呆著。祁邊戎從國外回來,要是想上學肯定得做轉學的手續,可如果家長不弄的話,他就沒有地方讀書了。
周圍的人聽到這一段話,紛紛把詭異的眼神投向了那個女人,她原本挺好看的,奈何剛被祁邊戎反潑了一把水弄花了妝,現在臉上濃妝的妝液和水四處縱橫,很好地符合了眾人心中對于小三“陰險又拜金”的印象。人都愛八卦,此時周圍有人開始感興趣地跟親友竊竊私語,大多看向那個女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探究和戲謔。
那個女人被人這樣看著,又羞又氣。這么些年她都在幕后,哪怕的確是小三上位,也沒面臨過這么難堪的局面。她心里有再多成算也是不會宣之于口的,在祁父面前也都是因為愛而甘心做地下情人的形象,被祁父說多了她溫柔善良,她自己都信了自己自己在別人眼中真是溫柔善良的,此時被祁邊戎扯了個底掉,真的是壓不住的難堪!
祁邊戎看見有人鄙夷那個女人就高興,覺得暢快極了,準備再接再厲:“不過你不要以為你有我爸就無敵了,告訴你!他不可能永遠跟在你身邊,總有你一個人的時候,到時候我就像之前……唔唔”他正說得盡興,就被成夏捂了嘴巴。
成夏快無語了,這傻逼是想把自己叫周少找人教訓她的事說出來嘛?
祁邊戎掙扎得很厲害,成夏預估了下這里到他們包廂的路,就覺得生生把他拖回去實在任務艱巨,只好找了不遠處的轉角想把他拖到那里去避避風頭。
他一邊拖著祁邊戎,一邊跟服務生道歉:“很抱歉,影響你們營業了。”然后看了看那個女人,發現她看見祁邊戎被自己拖著無法開口,竟然很快恢復過來又想做戲……
她對著成夏儼然一副賢良隱忍的繼母樣:“你好,小同學,你是邊戎的朋友嗎?你能勸勸他讓他趕快回家嗎?我不是什么小三,只是他接受不了父母離開才總是這樣認為的,可是我們其實都很愛他……”
成夏聽著那女人喋喋不休,看她宛如看智障,她是不是被祁邊戎罵傻了?忘記自己是祁邊戎認識的人了?要不怎么還想拿這套說辭來騙他?
成夏嘆口氣,停住了腳步:“這位阿姨,你都說了我是他朋友,那么我當然知道事實如何,你沒必要在我面前顛倒黑白,真要挽回面子不如對他們解釋。”說著他偏頭示意那群圍觀的吃瓜群眾,“事實如何你心里清楚。多行不義必自斃,好自為之吧。”說完拖著奇異地不掙扎、眼睛里還放著詭異的光的祁邊戎往轉角去了。
成夏看著自己終于躲開了所有人的視線,才把捂著祁邊戎嘴巴的手放下。祁邊戎興奮極了,才獲得開口的權利就一個勁叭叭叭個不停:“哇!你罵的太棒了!雖然沒有在罵她的樣子,但聽起來就是她做了虧心事的樣子balabala……”
成夏看他話頭就要停不下來了,干脆又捂了他的嘴巴:“停!聽我說!你剛剛是不是想把周少的事說出來?”
祁邊戎點點頭。
成夏哀嘆一聲,無力望天:“怎么會這么傻呢?幸好你只是時溆的朋友啊……”
祁邊戎突然打斷他,認真地說:“不,從你懟那個女的開始,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說完他忿忿道,“我哪里傻?”
“哪里都傻。”成夏總結,“要是被那個女人知道了是你找人教訓的她,她一回去向你爸告狀,恐怕你連我們家都待不了了吧?估計立馬就會來抓你回去揍。”
祁邊戎不服氣:“我爸整天坐辦公室,就是個弱雞,他打不過我。”
他好像是真情實感的得意來著……成夏看著他的表情,無語地想著。
“是,你打得過他,那又怎樣呢?你還記得你現在吃的喝的都是用什么買的嗎?”
“我的壓歲錢。”
成夏扶額:“不是這個,我是說你那張裝壓歲錢的卡,他的主人是誰?”
“我爸。”
“那他能凍結你的卡吧?他不需要跟你打,只要不給你錢,你就輸了。”
“……”祁邊戎愣了,“可是我爸不會這樣的。”因為他還在外頭,只有這張卡能讓他吃飯。
成夏問:“你爸以前會關你禁閉不讓你上學嗎?”
祁邊戎搖頭。
“那他現在會了,知道為什么嗎?不是因為你爸被那個女人下了蠱,指哪打哪,她說讓你爸討厭你,你爸就照做,而是因為你在他心里的確欠管教,所以現在不管那女人說你什么壞話,你爸都會信,會教訓你,并且認為這樣做對你好。”
祁邊戎想反駁,卻猛然想起他被關禁閉那天,他爸指著她說得最多的就是“你現在學壞了,我必須得好好管你!”。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塊檸檬,酸澀的氣息沿著血脈涌上鼻頭,悶聲說道,“我沒有學壞。”
成夏看著他滿頭的銀毛,無奈道:“真的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