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衣服的那一刻,趙以可突然有種在世爲人的感覺。
北越的江山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因此北越的服飾一般貼身緊緻,即便女子的也大多服貼。然而成衣店老闆給趙以可三人挑選的都是廣袖的羅裙。顏色華彩,翩翩而立,水一般溫柔。這是趙以可童年的記憶。
小時候的她淘氣的很,只嫌這羅裙太繁冗,跑步都不方便,更別說爬牆什麼的。父皇一見她不高興,也顧不得母后說他,衝著伺候她的宮女就說以後她不願意,就不要給她穿這麼麻煩的衣服了。她一邊窩進父皇懷裡裝乖寶寶的樣子,一邊對著母后調皮吐舌頭。
“她都這麼沒規矩了,你再這麼寵下去就翻天了。”母后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父皇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母后,爽朗笑道:“這淘氣的毛病怕是學了她孃親,改不好嘍。”趙以可忘了當時自己有沒有聽明白,只記得她也對著父皇狠狠點頭,贊同一般。把母后笑得又羞又氣。
當初嫌棄,如今穿上一回都成了奢侈……
“主……小姐,你怎麼了?”玉勝繁花換上衣服,對這種從來沒有穿過的服裝各種彆扭。不過她們適應性強,有些不舒服她們可以自動忽略掉。
一轉頭,卻發現趙以可一手搭在袖口,目光凝滯,似是失神了。
玉勝繁花在趙以可身邊服侍這麼多年,只見過一次她穿女裝的樣子,還是上次抓土匪的時候。那會兒換上的是農家女的衣服,趙以可穿著只覺得清新活潑。
而此刻,靖國獨特的廣袖疊裙披在身上,牡丹紅比胭脂更亮了幾分。玉勝繁花看著,徒然想到從來沒有在趙以可身上用過的詞——端莊華貴。當然還夾雜了不少嫵媚,似魔似仙。
輕喚了一聲,習慣性地想喊“主子”,想起主子如今換女兒身,想必有自己的考量,便順著她的意思喊了句“小姐”。
趙以可這才從回憶中抽身,微微眨眼,瞳孔瞬間清明。
趙以可偏頭笑問老闆:“老闆,你們怎麼賣的是靖國的衣服啊?”
那老闆笑容一頓,對趙以可又是一番打量:“姑娘,你不是北越人吧?”
“呵,怎麼,不是北越人便不允許做生意的嗎?”趙以可眸光微閃,輕微的一愣瞬間便消失在她無與倫比的絕美笑靨中。
“當然不是,姑娘說笑了。是在下唐突了,縱使英雄不問出處,咱們做生意的,也只認銀子。”老闆笑著說完,又接著趙以可方纔的話補充說:“咱們北越也有自己的服飾。不過啊,自咱們皇上打下靖國,就把國都遷到了這兒。咱北越皇上對這靖國的風俗似乎很是喜歡,不說鄉間的服飾古玩,就是那朝中的制度都沿用了不少。
貴族大家的夫人小姐們看過這靖國的服飾都覺得好看,也愛穿,慢慢的,這款式就通行起來了。民間傳得那就更快了。姑娘您瞧,您長得好看,穿上這衣服就跟天仙似的。”
人家不愧是做買賣的,三兩句就能把話題轉回到裡頭去。
趙以可很給面子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咧嘴道:“既然老闆說好了,那就買下了。玉勝、繁花,你們呢,衣服還滿意嗎?”
“滿意,小姐。”玉勝繁花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行,付錢吧。”
走出成衣店,趙以可先找了一家客棧,索性讓玉勝她們給她梳了個女子的裝束,也將方纔買下的衣服穿了回去。
做了十三年的男子,變回女裝總有種男扮女裝的感覺。
玉勝繁花從小接受訓練,對裝扮最不在意,所以只會梳簡單的女子髮髻,可饒是這樣,粉黛未施的趙以可也足夠幌了人家的眼睛。
樓下的小二不明白,怎麼上去的還是個英俊的小哥,下來的就是個絕美的姑娘了。不說明不明白,總之他招待的時候熱情多了。
主僕三人出去逛,一路上算是引來不少目光。
趙以可全然不理,只注意打量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好些房子都翻新了,連城門都變了模樣,或許只有一些矮舊的屋子還烙著當初的刀光劍影。
街上繁忙的很,巷子裡能佔位的地方都擺上了攤子。再往前錯落陳列著官員貴族的府邸,能看到往來賓客的場景。
然而,這北越皇城中,並不是家家戶戶都是絡繹不絕的。
趙以可看到一處,倏地停下了腳步。眼前是一座古樓,離各集市不遠,卻好像與世隔絕了一般,府門緊閉,頗有杜絕賓客的感覺。而事實上,也並沒有人從這裡出入。
趙以可停下來的原因不是什麼驚奇,只是因爲那府門牌匾上寫的四個字——靖國侯府。
北越竟還有這樣的侯府?
玉勝察顏觀色,見趙以可目光在那牌匾上多流連了一會兒,便悄悄離開拉了個人問情況。
不一會兒,玉勝回來,湊在趙以可耳邊小聲道:“主子,這是從前靖國的司馬元帥的府邸。聽說當年靖國滅國時,司馬元帥成爲俘虜,北越皇帝幾次三番招降無果,又不忍喪失賢才。爲表仁政,便留了一座府邸賜名靖國侯府,以示北越仁義。不過屬下打聽到,這位侯爺從來不上朝,也幾乎不出府門。十多年了也不曾向北越低頭。”
趙以可聽罷,只覺一股熟悉感涌上心頭。
司馬。。。。。。
腦中突然閃過畫面。司馬崇,司馬伯伯,父皇信任的臣子,小時候好像還抱過她的。
想罷,趙以可又朝那間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眼中掠過一絲欣喜。
拐過幾個拐口,趙以可驚奇地發現居然還有一個棋館。
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趙以可欣欣然就往裡邊進,全然忘了自己的裝束,直到走進後關注到人家的眼神才醒悟過來。
棋館向來是男子修身養性鬥棋的地方,趙以可從來男子做派,進進出出自然沒在意什麼。這會兒不一樣了,從她進去那一刻,就有不少人盯著她看。
趙以可不是不尷尬的,只是進都進來了,就這麼出去也忒沒意思了一些。所以她乾脆就欣賞起人家鬥棋來。大不了就等著人家來轟就是了。
不過話說回來,趙以可能允許人家來轟她?
玉勝繁花就更沒有顧慮了,她們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趙以可的安危,主子去哪兒,她們就跟到哪兒。
於是,趙以可大大咧咧地就找了個位子站住,看著棋盤上廝殺的兩色棋子。
旁邊的人時不時往趙以可那兒投去目光,見趙以可不爲所動,也覺得無聊,便漸漸地又回到棋盤上。
一炷香後,棋
盤兩邊的人出現了兩種不同的狀態。一個凝視著棋盤,自信滿懷,一個額頭冒冷汗,緊盯棋盤眉頭鎖成一塊。
“子已兄,承讓了。”又過了會兒,黑子遲遲不動,旁邊圍觀的人散去不少,方纔自信的那人拱手衝對面的說了一句。
黑子主人眼睛還不甘心地盯著棋盤,勉強回了一禮。
趙以可奇怪地看著這場景,這算是。。。。。。結束了?
眼見著那“子已兄”無奈準備離席,趙以可才上前抓起一顆棋子往棋盤上一放。
“哎,你。。。。。。”白子那人看到趙以可的動作,正要阻止,余光中瞥到棋盤上的情景,不由眼前一亮。
那位“子已兄”瞬間又坐了回去。
“妙啊,妙招。敢問公。。。。。。額。”那人展眉就想詢問趙以可的名字,一看趙以可的女子打扮,嚇著了。他方纔下棋下得太認真,都沒看到棋館進了個女子。冒昧詢問姑娘閨名,實在唐突,這當口,竟不知道怎麼辦。
趙以可看著他窘迫的樣子,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往別處。
樓上廂房驀地傳來幾聲咳嗽聲,趙以可不由得擡頭望去。
趙以可沒在棋館待太久,根本不會有人跟她下,她在那兒站著光看也無聊。
都說美麗的女人會惹事,這不出了棋館沒多久,趙以可就華麗麗地招了一場桃花劫。
怪也怪她怎麼就路過青樓了。
從裡面出來一位錦衣墜玉的少爺,剛摟著一姑娘走了幾步,突地看到了趙以可,結果鬆開摟著那姑娘的手,就巴巴地跑了上來。
“誒,姑娘,不是京城的吧?怎麼以前都沒見過啊?”
突然衝上來一股胭脂酒氣,趙以可皺眉,往後退了幾步。這纔打量起攔下她路的人。
衣冠楚楚,其貌不揚,外幹中虛,一具被酒、色耗的差不多的皮囊。
趙以可不說話,那人卻一點兒不泄氣,努力搭訕:“來到這兒就是客,咱皇城的人熱情好客,不若與在下交個朋友?”
玉勝、繁花立刻擋在趙以可身前,繁花性子冷些,見著這畫面就衝那男的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對我們小姐不敬!”
“哼!”那男人哼的老大聲了,“什麼東西?告訴你,爺是堂堂府臺大人的兒子。你敢對我不敬,丫頭片子你不要命了?”
趙以可忍俊不禁,叫繁花“丫頭片子”,他還真敢。
“登徒子?”趙以可勾了勾脣角。趙以可覺得以後再也不用“爺”這個稱呼了,都快被這些土鱉玷 污了。
男人本想發作,卻聽到趙以可開口,立馬又轉移了方向:“在下真心想跟小姐交個朋友,小姐賞臉否?”
“這位公子,你要注意身體啊,再這麼過下去,用不著三年就該跟土地爺作伴了。”趙以可滿嘴挑釁。
男人的笑容漸漸收斂,舌頭伸出在脣邊一舔,舒展了下肩膀,歪著脖子對後面的人甩了甩手:“上。”
圍觀的人眼中露出同情的光芒,唉,又有個良家婦女要落入虎穴了。
看著聽命上前來的幾個人,趙以可眸色愈漸銳利,玉勝繁花也捏緊了雙拳。
“住手!”
人羣中突然朗聲一句,將格局打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