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夕莫微瞇起眼,終於伸手覆上翩如的手。
翩如身體一僵,心內的喜悅尚未開花,就被手上的觸覺澆了一頭的冰。
那覆在她手上的另一隻手,正不遺餘力地將她的手生生剝離。
手被扯下的那瞬間,淚也滑下臉龐。可她轉手就拉上了趙夕莫的衣袖。
“不要走,你不要再與趙以可糾纏不清了!”
趙夕莫身體一怔,偏過頭看向翩如。
“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我有眼睛,我看得明白啊。他是你的弟弟啊,你們之間不可能的,不要再走下去了好不好?”她其實還想說,我就在這裡啊,你看看我好不好。可是這樣的詰問,她不敢說出口。
外域的人在盛國不能待很久,再過幾個月,她就要離開了。她一直在等一個答案,在等那個能留住她的人。
父君從小誇她心思細膩,所以她也一直這樣看待世事。攝政王府,他細心照料;宮廷宴會,他端茶送水;謙城處理瘟疫,他不經意間露出的焦慮;燙水澆手,他心急如焚;驛站下車,他溫柔橫抱。。。。。。
趙夕莫的心思向來藏得深,可在趙以可身上卻花了不多見的高調。
男風之氣,她向來不恥,遇上了他,便只顧傷痛,只想讓他回到正途。
趙夕莫本緊繃的身體在聽到翩如的下句話時鬆弛開來。她以爲,他喜歡上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並不介意被人這樣想。
趙夕莫的唯一反應就是作勢又要往外走。而那拉扯的力氣也瞬間大了許多。
“爲什麼,你們不可能的你不明白嗎?你甚至根本不曾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能就這麼讓你走,我不能害了你。”
趙夕莫停止了反抗,雖然翩如的阻擾在她看來只是不足掛齒的力量。可是,有件事他已經準備充分,也是時候實行了。
“公主說,夕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公主也沒弄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吧。謙城的瘟疫,圍場的黑熊,公主你,還不夠狠啊——既然帶著這樣的目的而來,公主也當堅持到底,認清自己該做什麼。夕莫的事,就不勞費心了。”
這一次,趙夕莫幾乎沒有用力,就輕鬆掙脫了翩如的束縛。
一扇門,隔絕了兩處空氣,一處驕陽似火,一處寒冷似冰。翩如站在寒冷中,腦子瞬間失去了思考的力氣。
“公主,怎麼辦,大世子都知道了。。。。。。”伺書的聲音陡得尖銳起來。可翩如竟什麼也沒聽進去,除了那句“大世子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公主,盛國已經不是久留之地了,我們該商量後路。在大世子說出來之前,我們要做好打算啊!”
“不。。。。。。不。。。。。。”翩如神情恍惚地不停搖頭,如何相信,那個翠竹一般的男子,竟淡淡看著她的自編自導,諷刺她一切暗計苦謀。
而那一邊,趙夕莫已經匆匆趕到了皇宮。
正殿裡間,本該在守靈的趙子兮竟坐在牀畔,一臉擔憂地看著冒冷汗的趙以可。
她的手緊緊覆在肚腹,額頭是顆顆冷汗,從夾緊的眉宇間滴落。
“太醫呢,怎麼還沒來?”
綠衣無奈應道:“應該就到了,殿下再等等。”說罷,綠衣就看到趙子兮的眉頭深鎖起來,滿滿的不高興。可是殿下,那太醫都年過半百了,人腳力哪能這麼快啊。召南就是拖著人走,也要些時間啊。
“嗯。。。。。。”一種陌生的疼痛從腹部傳來,比針刺還難熬,好像下一刻就要漲破一樣。趙以可的齒牙緊緊咬住下脣,可破碎的呻吟還是見縫插針地透露出去。
趙子兮越等越心急,一等再等,沒等到該來的太醫,卻看到了趙夕莫的身影。
“可可。。。。。。”趙夕莫在第一時間盯準牀上的趙以可,向她走了過去。
“可可,你怎麼了?”
“疼。。。。。。疼。。。。。。”
“哪兒疼?這兒嗎?”趙夕莫朝著她手捂著的地上探去。
“嗯。。。。。。疼。”
趙夕莫本以爲是三天不吃飯犯了胃病,可她疼痛的位置並不是胃。
玉勝看著趙以可的舉動,心裡有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她低頭想了想,猶豫再三還是走到趙夕莫身邊,悄悄與他說了什麼。
只見趙夕莫錯愕地微睜了眼,頓了一下後驀地上前抱起趙以可。
“莫,你做什麼?”趙子兮有些驚怒。
“子兮,我帶可可回攝政王府治。”
“太醫馬上就到了,她痛成這樣,你怎麼還讓她顛簸。”
趙夕莫皺眉,卻並沒有改變主意:“宮裡的太醫用藥保守,可可向來不愛喝藥。”趙夕莫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趙子兮,繼續道,“何況,人多口雜,也不知是否會診出別的來。”
趁著趙子兮發愣的時間,趙夕莫已經抱起趙以可走出了正殿。
趙子兮追了幾步然後停下了腳步。他慌亂竟忘了趙以可女子的身份。被太醫診出些什麼,宮裡耳目衆多,只怕要瞞不得。
可是,就這樣從他面前讓人帶走趙以可,這種滋味實在不好受。
沒多久,召南扯著老太醫來了正殿。只是,已經人去樓空了。
“參見皇。。。。。。”
“太醫看來是老了,是否要考慮告老還鄉呢?”
太醫聽罷,身上因疾走冒出的汗瞬間凝固。“這,皇上恕罪。”
心中煩悶不已,趙子兮已沒了心思敷衍,便大手一揮,讓太醫退下。
“召南,你去攝政王府看著,有什麼消息,就回來稟報。”
“是。”
綠衣看著召南離開的身影,回頭深深看了眼趙子兮,心裡卻有些無奈。看主子這個樣子,顯然是陷得深了。可她旁觀著,只覺得那位完全沒這心思,只怕主子以後要難過了。唉。
趙以可在正殿陪趙子兮跪著的事情,驚動的不只是一個兩個人,是一大片。誰也摸不準是怎麼回事。有人心裡是不願意這樣的。人家正經新皇守靈的地方,她去摻和什麼。
可是,這一天兩天的,趙子兮沒說過一句話,也沒趕人出來。於是大夥兒想著可能這其中還有什麼內情,也就沒多說什麼。這深宮大院裡,秘密還真是多啊。
而趙以可第三日在
正殿暈厥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只是一個兩個人。
攝政王府閒雲閣裡並沒有請什麼大夫。王妃竟成了主治的大夫。
趙夕晴等在外面還奇怪的很,不時問向趙夕莫:“哥哥,母妃什麼時候精通歧黃之術了?還有,爲什麼不讓我進去,我可以幫忙啊。”
趙夕莫陡然有些尷尬,躲閃著趙夕晴的話,只道:“你進去只怕還是要被母妃轟出來的,吵到母妃治病就不好了。”
“哥,你怎麼跟趙以可學啊,就嫌棄我!”趙夕晴不服地嘟嘴。
趙擎蒼站了一會兒,隨後留下一句“照顧好小世子”就離開了,趙夕晴錯愕地睜大眼。趙以可這兒還沒診出個好歹來,怎麼父王就走了?
而沒過多久,趙夕莫也拉著遠山寒山離開了。說是去藥鋪抓藥。
趙夕晴點點頭,趙夕莫走了她才反應過來:這病都沒診出來,哥哥就知道該抓什麼藥了?哥哥什麼時候這麼神通廣大了?
趙夕晴於是貼著門縫偷看,結果什麼都沒看到,然後喪氣地守在閒雲閣外面發呆。
嬤嬤等閒雲閣伺候的人一邊處理血水什麼的,一邊心裡無限感慨:照顧了這麼多年的小世子,居然是個女娃兒。她是活得太長了嗎?都老眼昏花了。
而這一事實一暴露,很多事情都解釋的通了。趙以可從來不讓人貼身伺候,沐浴從來都是自己動的手,夏日裡流再多汗也一樣。更重要的是,難怪她們這羣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偶爾嘮嗑說到趙以可男生女相招桃花,身上帶著陰柔美。結果人家就是實實在在的女人。
嬤嬤處理完後回到臥室,只見王妃坐在牀邊看著趙以可發呆。
興許趙以可之前還服用過什麼抑制的東西,十七歲了纔是第一回來葵水。沒有人教過她這些,她懵懂得只知道前所未有的疼。疼得累了,就睡了過去。
而木婉若就這樣坐在牀邊,眼睛看著趙以可,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起這些年的事情,嬤嬤始終弄不明白這一家子都在做什麼。索性也就不去想,她的責任只是照顧好趙以可。她是打心底疼愛這個娃兒,是男是女根本不打緊。
“王妃。。。。。。王妃。”
叫了兩聲,木婉若才反應過來。目光從趙以可臉上移開,頓時清明許多。
“嬤嬤,你是攝政王府的老人了,這些事情你也熟練,以後多幫襯著些。”
“是,老奴明白。”
木婉若滿意點頭,轉開眸子掃視了眼屋內的人,隨即聲音高亢不少:“今日見著什麼,你們的嘴要仔細說。改日若是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話,本王妃就是不說,王爺也不會輕饒了去。”
“是,王妃。”一干人等齊聲說道。
“讓廚房準備熱粥,等小世子醒了,喂她喝下。注意這幾日的伙食,涼了的一律不要給小世子吃。”
“是,王妃。”又是齊刷刷的一陣回答。
木婉若走出閒雲閣,便被趙夕晴圍住問個不停。
“母妃,趙以可怎麼了?您治好她了嗎?”
木婉若摸著女兒的頭髮,笑得恍惚:“這病叫‘無親病’,得好好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