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鈴鐺的爹娘在哪里, 是不是死了?”
葉琛心里一顫,小鈴鐺終于開口問她了,這一直是小鈴鐺清醒之后, 一直埋在葉琛心底的一件心事。
結果, 怕什么來什么。
葉琛的沉默, 讓小鈴鐺認定了她的疑問, 她心里很難過, 眼圈紅了,語氣低沉的說道:“是死了吧,不然別人都有爹娘, 為什么就我沒有。”
“小鈴鐺……”葉琛坐起來,擔憂的看著小鈴鐺。
“我也想要爹爹和娘親。”小鈴鐺歪頭看著葉琛, 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葉琛難過的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怎么對小鈴鐺講。
小鈴鐺盯著葉琛的臉看了一會兒, 忽然往葉琛那里爬了一些,摟著葉琛的腰, 哽咽了一會兒,才用好輕好輕的聲音說道,“沒有就沒有了,葉葉,你不要難過, 我不要爹娘了, 我只要葉葉和謙謙就好了。”
葉琛眉頭微蹙, 愣愣的出了一會兒神, 她左右為難了半天, 才撫著小鈴鐺的臉,遲疑的說道:“小鈴鐺, 我不知道你的爹娘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在世上,但是,謙謙他正在幫小鈴鐺查你的身世。”
“真的啊,葉葉。”小鈴鐺從葉琛懷里鉆出來,她滿臉期望的問道,“我真的有爹娘啊,謙謙在幫我找,對不對?他什么時候能找到?”她期期艾艾的望著葉琛,“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葉琛細細的看著小鈴鐺的臉看了一會兒,這孩子臉上只有單純的期待和緊張的盼望,沒有懷疑,沒有怨恨,她的愿望僅僅是和其他人一樣,也有爹有娘就滿意了。
“我不知道,小鈴鐺。”葉琛只能這樣說。
小鈴鐺眼里的光芒黯淡下來,她重新躺下來蓋好毯子,把眼睛閉上,嘴巴一開一合,說了句:“葉葉我睡一會兒。”背對著葉琛,蜷成蝦米狀,沒了聲息。
葉琛此時開始痛恨自己的笨嘴笨舌,她想說些什么,想讓小鈴鐺不要難過,然而她的確不知道小鈴鐺爹娘的情況,她怕現在敘述的太美好,給了小鈴鐺太多的希望,到后面,若是揭開了表面的一層薄膜,昭然于青天白日之下的真相,會不留情的打破小鈴鐺心中的希冀,給她重重一擊。
當小鈴鐺的雙眼重新開始認識這個世界,無所知無所感形成固若金湯的屏障也隨之消失,就像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世俗的陰暗和骯臟,已經能夠帶給她想象不到的傷害。
葉琛輕手輕腳的走出去,讓小青在外間守著,自己出了門。
王府很大,葉琛剛來那會兒,無論走到哪里,必然要有侍女領路,否則一定會迷路,亭臺樓閣、假山花園、林苑水流,還有各處的回廊長廊以及供人休憩的亭子,交織纏繞,形成一座巨大的迷宮——至少對葉琛來講是這樣的。
六年的時間,王府仍有葉琛至今從未涉足的地方,但現在不用侍女領路,她也能熟門熟路的到達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還知道哪些地方是所謂的“禁地”,哪些地方不是女子可以涉足的,哪些地方是下人不可以隨意進出的,遇到王爺王妃,她應該怎么回避。
從外表來看,葉琛已經是個合格的古代醫女。
兩扇敞開的門出現在葉琛眼前,她立掌于耳側,侍女止步,她獨自上前,腳步輕輕跨過了門檻。
侍候筆墨的書童先看見葉琛,才張開嘴,聲音就被葉琛的一個手勢堵在了喉嚨里,葉琛示意書童出去,小書童眼神迷茫的愣了半天,才明白葉琛的意思,登時紅了臉,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溫良手里舉著一本書,面對著窗戶,腦袋微偏,眉頭輕蹙,專注認真,葉琛進書童出完全沒能影響到他。
他大概想到什么,轉身將書放在桌案上,鋪開紙張提筆要寫,順口說道:“磨墨。”
葉琛立于桌案右側,和窗戶所在的位置對立,左手提著右邊的袖子,右手細細的研磨,墨汁的清香彌漫開來。
好像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藥的味道摻雜其中。
溫良無意中抬了一下眼皮子,一截白皙細膩、盈若凝脂的手腕落入了他的眼里,溫良的眼睛緊緊的黏在這截誘人的肌膚上,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手的主人,想起自己的失態,溫良赧然,已經做好了被對方笑話的準備。
他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秀美的臉龐,平和認真,專注于手上的工作,溫良卻笑起來,因為他知道,葉琛雖然一副認真的樣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正在研磨的墨汁,事實上她的專注只是因為出神而造成的假象。
溫良抬手在葉琛眼前晃了晃,他盯著女子的臉,不錯過對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葉琛剛開始沒反應,溫良的手拿開了,她的眼珠子先動了一下,接著遲鈍、緩慢的扭頭,似乎是看著溫良,眸子里卻是一團模糊的霧氣,溫良等著這團霧氣散盡,他又重新看到了女子清亮美麗的眼眸,溫柔似水,注視著他。
“阿良,等小鈴鐺的事情了結,我們離開王府,到你的家鄉去看一看吧。”
“好。”溫良笑答。
“就我們兩個。”葉琛又道。
“嗯。”溫良仍笑著。
“我想要一個家,不是在王府,可能也不是在你的家鄉。”
溫良站起來,他拉著葉琛的手,兩人相偎坐在軟榻上,溫良明白的葉琛的意思,早就說好了,他也是同樣的想法:“好,那我們找一個你喜歡的地方安家落戶。”
懷里的葉琛輕輕的“嗯”了一聲,道:“也要你喜歡。”
溫良發出愉快的笑聲:“你喜歡就好,我怎么都可以的。”
葉琛沒有回答,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王爺去見了明空方丈。”溫良道。
葉琛抬頭看他:“就是那個年紀輕輕就出家的恭王?”她好奇道,“他怎么就看破了紅塵?聽說他相貌英俊又有才華,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榮寵無限,順順當當的,怎么就舍得出家?”
她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溫良有些吃味,酸酸道:“我又不是恭王,怎么會知道。”
葉琛多少年沒有對一件事情表現出這樣的八卦了,這位非常具有傳奇色彩的恭王,經歷倒是釋迦牟尼有些相像,葉琛好奇從前的恭王現在的明空到底有什么高明之處,她給溫良提議道:“我們也去寺里上一上香,順便看一看這位明空方丈怎么樣?”
不怎么樣。
溫良心道,板著臉說道:“名空方丈雖說已是出家人,但他畢竟曾是顯赫一時的尊貴親王,哪里是我們想見就能見得到的?就連王爺,也是因為明空方丈有事轉達,才勉強見上一面。”
葉琛盯著溫良的臉,溫良被她看的全身不自在,心里正發虛,葉琛卻不在意的轉開視線,淡然道:“你說的有道理,一個禿頭和尚沒什么好看的。”
“……”溫良,真是懷念,多少年沒有聽過葉琛這么毒舌了。
葉琛面無表情道:“王爺見了和尚的結果是什么,你怎么不說?”
溫良暗地抹了把汗,卻是不敢指出是葉琛打斷他的事實,撐起一個笑容,氣勢頗弱的說道:“和小鈴鐺有關。”
葉琛目含鄙視:“我知道。”
溫良冷汗涔涔,干笑道:“王爺問出了‘韓先生’的身份。”
葉琛道:“是巫月皇族?”
“正是。”溫良不敢廢話,直接進入正題,“他是巫月失蹤了將近九年的小王子,巫翰。當年巫月大陳兩國和親,原本是巫月的王子和大陳的公主雙方結合,然而巫翰王子卻對有過一面之緣的相府千金一見鐘情,后來這位相府千金便嫁到了巫月,一年后產下一女,封為金鈴公主。”
金鈴公主,金鈴鐺,小鈴鐺。
溫良繼續說道:“前任宰相席清,已經告老還鄉了,席相的老家就是在項州,巫翰王子的失蹤是帶著妻女回大陳探親的路上。”
“沿途經過我在的山村,發生了意外。”葉琛推測道,“金鈴公主和爹娘失散,不是出于巫翰王子和王妃的本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隨行的侍衛和宮女呢?”
“沒有人隨行。”溫良道,“只有一家三口。”
葉琛驚訝:“一國王子和王妃,還有公主,出遠門連侍衛也沒有?”
“他們是悄悄回大陳的,直至一家三口始終,巫月的大部分人都以為他們的王子和王妃還在草原上圣殿居住,為未出世的下一個孩子祈福。”
葉琛安靜的等著溫良解釋。
“巫月信仰的真神,據說居住在圣殿之中,保佑著巫月的子民。巫月皇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皇族女子有孕,必須住在圣殿,為孩子祈福,直至嬰兒誕生,在此期間,除了孩子的父親,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擾到祈福的母親。”
“在王妃第二次受孕時,巫翰王子帶著金鈴公主也一同入主圣殿陪同,這很不尋常,因為身為丈夫和子女,只要愿意,隨時可以到圣殿陪伴孕婦,可是如果要居住在圣殿之內,那么也要守著和孕婦一樣的規矩,切斷與外界的聯系,直至孩子誕生。”
“巫翰是巫月的王子,是老國王最看重的一個兒子,也是大王子最厭惡的一個兄弟。”
“王位?”葉琛道。
溫良笑:“正是。誰也猜不透巫翰的反常舉動有什么用意,除了什么也不知道的百姓,大部分人都以為這只是巫翰對付他兄弟的一種手段。可老國王至今仍好端端的坐在王位上,身體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