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李兩家本是世交, 李大人亦是我的故友,我不想為難與他,你們走吧, 今日之事便當(dāng)做從未發(fā)生過, 我簫家對你李家定會全力幫佑。”簫仲說著大夫人便將一張與著給清桐一模一樣的休書放到了孫氏的手上, 既而準(zhǔn)備離去。
“簫老爺欲用一張黃紙就將我李家打發(fā)了嗎?我李家的女兒就那么的低賤?今日若是等不到簫三少爺?shù)挠H口, 我們絕不離開簫家半步。”
這簡直欺人太甚, 縱使在李家再如何的受委屈,亦是沒有今日的恥辱,她一向委曲求全, 何況是為著自己的親身女兒?如今都將她們欺成了這樣,還真是不將別人當(dāng)人待啊, 孫氏一把將那休書撕掉, 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濺起了一層層地紙花。
“杰兒自小便是聽?wèi){我這親爹的決定,我想, 今日之事,怕他亦是不會有異議!”簫仲說著,很聲勢,卻沒有底氣。
“老爺,三少爺回了!”那小廝在耳邊的提醒將簫仲驚了一驚, 這便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了, 再如何的努力都成了白費, 不過他很快的便恢復(fù)了平靜, 航帆即刻轉(zhuǎn)向, “現(xiàn)杰兒已經(jīng)回了,此事須得進一步的商議, 那害我孫兒丟了的大夫,簫家決不輕饒。”
“夫人,夫人——”這方的話音剛落地,那方的呼聲便響了起,不過多久,簫杰便出現(xiàn)在了門邊,那戚楚的眉,將他全部的擔(dān)心都寫在了上面。
走到床榻邊,這因著久久沒有人住,霉味兒刺鼻,加上那混著的血腥味兒,使得簫杰在那半露的巾帳邊忽地的止了手,他怕她的樣子會讓自己心碎。
“大夫說,清桐已經(jīng)無大礙了,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孫氏如實的相告,不知如此的噩耗會將他如何的摧殘。
孩子?她真的懷孕了?!簫荷的說法沒有錯,這孩子是被生生地打下的。
掀開那已經(jīng)被染上絲絲血跡的巾帳,他看見她安靜的睡著,那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生機,額頭上的汗水已經(jīng)將那鬢間的發(fā)濕透了,她死死的咬住那如著臉一般蒼白的下唇,不斷的顫抖,不知做著何樣的噩夢。
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她是否能在那噩夢中捉住?輕輕地將被子掀開,那觸目驚心的紅,已經(jīng)將那雪白的被祿染上了鮮艷的色澤,刺得他的心不斷的滴血。
“三少爺,三少奶奶怕是不能受如此的折騰啊!”徐靜低低的說,可他哪里管的上這些,這污濁的空間會連同著他的心一起玷污,于是他選擇帶著她離開。
一路上,他慢慢地走著,看著懷中的人兒在月光下的睡顏,雖然那緊皺的眉始終沒有舒展,可是卻如同仙人般的安寧,想定是感覺不到顛簸的吧,他如同散步,與著她,只有倆人,無論是跟隨的,還是路過的,都不敢打攪他們,度著柔和的月光,只有這一刻的寧靜,他自責(zé)的將她摟得更緊。
就這樣,他一直待在她的身邊,一直伴著,他親手喂她湯水,起初她吃不進去,他便親口度進她的嘴里,他親自幫她洗換,支開身邊的每一個人,他怕她們笨手笨腳,他一直不離左右,因為怕她第一眼見到的不是他,他怕她會害怕,如著當(dāng)年娘親去世的時候,他總希望那是做的一場噩夢,而夢醒時,娘親還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可是,現(xiàn)實只會告訴他,這只不過是他自己做的一個夢,于是他愈加的冰冷。
“三少爺,老爺說是有要事相商,叫你去庭院一見。”徐靜按著吩咐說著,可那傳達的口氣中有明顯的不愿意。
“三少奶奶的藥煎好了嗎?”他似是沒有聽見,坐在她的床邊,始終癡癡地看著,不知在想著什么。
“好了,正置在板上涼著呢,三少爺要幫著端進來嗎?”她顯然更加愿意他喂著她吃藥。
“以前的藥,都是你幫著三少奶奶熬的吧!”簫杰突然的一問使得徐靜欲要離去的背影深深地一震,她沒有回頭,只過了很久,慢慢地點頭。
“是她讓你放的藥?”他直指主題,因為他的眼睛可不止自己臉上的兩只。
“三少爺。”徐靜緩緩地轉(zhuǎn)身,看著他的眸子,已經(jīng)盛滿了淚水,“徐靜并沒有害少奶奶的意思,她讓徐靜放,徐靜都已經(jīng)偷偷地倒掉了。”
“你們居然合成一氣的來害你們的主子了?還真是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你在簫府也有好些年了吧,念在你父親為了簫府賣了一輩子的命,我會告訴老爺,幫你挑一個好人家嫁了的。”
“三少爺,您別讓靜兒嫁人,靜兒可是甘愿服侍三少爺和三少奶奶一輩子的,靜兒知錯了。”那已經(jīng)跪伏于地的人兒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一輩子?”簫杰淡淡地重復(fù),“這才幾日不見,我就差點一輩子都見不到她,若真是讓你服侍一輩子,我可不知有沒有那個福去享。”
“三少爺。”徐靜聽言,急忙跪走著至他的跟前,淚眼相望,“三少爺,靜兒亦是迫不得已,您看在靜兒服侍您這么多年的份兒上,您就留下靜兒罷。”
“我倒要聽聽你是何等的迫不得已。”他等得就是這句話,倒底是誰在其中作祟。
“三少爺,您就別逼靜兒了,靜兒不能說。”
“既是不能說,那便到能說的地方去說吧!”簫杰毫不留情。
“三少爺,三少爺,求您了,靜兒不會害您的,求您了,靜兒會好好照顧三少奶奶的,靜兒知錯了,求您了……”她悲戚的哭聲聽得他陣陣的心酸,他也知道她對他的情意,即便是傷害她自己也不會將他傷害了。
“去將藥端進來吧。”簫杰說著起身,他何嘗希望她離開,他不在的日子里,若是沒有她,怕是連著清桐的面都見不到了吧,“在這候著,若是三少奶奶醒了,便去庭院叫我。”說罷他離開了屋子,只留下剩下的人兒,痛哭著微笑。
廊間的風(fēng)總是那樣的滲人,他盡量的將自己的所有的憤恨憋住,為的就是自己能盡量走的明朗些,不至于如著心中想象的那般,將自己不慣見到的人一并殺光。
繞過很大的池塘,他終于在池子的盡頭看見了坐在那里的一干人等,當(dāng)然,這只是男人的領(lǐng)域,因為此次商議的不僅是家事,更是國事。
“杰兒,這是喬宰相四公子,喬莊,原先一直被宰相大人安排在軍中做卒,莊兒可是超群的人,竟在無人知曉其身份之時便在三年內(nèi)做了副指揮使,大不易啊,大不易……”這番感嘆雖是由衷的不得了,可簫杰卻一句都未聽進。
“杰兒,實不相瞞,宮里已經(jīng)來了信令,說是公事已經(jīng)堆積成山,你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遭人口舌了。”簫宗可沒有簫仲那樣的耐心,還加上前奏。
“口舌?誰的口舌?怕只是說的人的口舌吧!”簫杰絲毫不記顏面。
“你這般的刁難我作甚?”簫宗無厘頭的氣憤。
“哥哥為何如此緊張?那口舌之人與哥哥無關(guān)吧!”簫杰笑道。
“杰兒!兄弟之間怎能如此相待?!”對于他們兄弟的正面交鋒,簫仲還是頭一回遇上,居然還是當(dāng)著外人的面,只覺著簫杰的話過分了。
“在下也是今兒才聽簫大人提及此事,說是三公子已經(jīng)被皇上預(yù)定了駙馬之位,看來得在此提前恭喜三少爺了。”說罷他作揖道喜,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惹得簫杰由心的顫栗。
“喬四公子可是哪來聽得的虛風(fēng)?這駙馬豈是好做的?便不是我們這些閑人就熟的。”
“杰兒,不得無禮,日后四公子便是你的四弟,你們只將對方做親兄弟待著就是,相互幫助,日后的朝廷可就全靠你們了。”
“爹爹又認了干親?”簫杰忽地的笑道:“這朝中能人義士多的緊,爹爹還真是開明的很,都將找了來做了干親,爹爹可不是昨日才將那劉大學(xué)士的長子說與孩兒認識么,今日又是宰相的四公子,這般下來,可如何記得住啊!”
“杰兒今日出言,為何如此的無理?莫不是還記著當(dāng)日的事兒吧?!”簫宗替著憤憤不平。實則巴不得他當(dāng)著外人的面撒野,如此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教訓(xùn)他了。
“只怕是哥哥一直記著吧!”簫杰沒好氣的說著。
“你這庶出之子,怎可與著長兄如此的頂撞,且不論我是你簫家的親人,即便是外人,便是再也看不過了,如此狂妄,成何體統(tǒng)?!”那外人一表人才的衣冠下,居然能藏著如此憤憤不平的一顆心,嘆矣嘆矣!
“庶出?”簫杰一往的高傲,那靜如秋水的眸子忽地的大笑了起來,“怎的?喬四公子可是嫡出?”那本就九尺的身材,挺起胸膛,硬生生的比其高出一頭,青花的雪衣,在他的身上似乎都成了金錦,微風(fēng)擺動他的長鬢,繼而再次帶動他的口,“還是妄想成了嫡出?”
“你,你這便是偏執(zhí)成狂!”喬莊乃喬宰相六夫人生的兒子,說起是庶出,只怕還有些勉強。
“你既是識得體統(tǒng)之人,那我便是要問問,站在別人的家中,呵斥挑撥別人的兄弟父子情誼,那便不是體統(tǒng)了?!我告訴你們,簫家之事盡在我的眼中。”簫杰說著失了耐心,他不想與這幫妄想家同流,于是嚴肅警告,“待江中的事一平,皇上便應(yīng)了我賜予府邸,到時我這庶出便即刻離開,簫家既是喜歡做皇家的駙馬,父親的兒子可不止我簫杰一人,若是再將我身邊的人拉走,莫要怪我真的失了體統(tǒng)。”說罷他拂袖離開。
“十月初八便是你與公主的征納之日,皇上親自下了口諭,明日便是要你與我共去一議。”在他欲離開之時,簫老爺終于將最終的話說出。
“且讓愿去者去吧!”簫杰沒有停下腳步。
“站住,男兒有志,因在四方,起初爹爹便是教你上進,女子與金銀皆會靠你而來,你現(xiàn)是上進了,皇上看在了眼里,將公主嫁與你,當(dāng)是你的榮耀,豈有不受之理?”簫仲氣急的起身,“怎能因著一屆小事失了大前途?荒謬之極。”
“一屆小事?”簫杰在臺階邊站住了腳,“喪妻失子都成了小事,何為大事?!爹爹恐是自若這般想法,不然當(dāng)年怎能下得了手?”
“逆子——”簫仲一把將放在石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青瓷的杯子在觸地的瞬間成了碎片,繼而與著杯中的茶水成了一體,最遠的,已經(jīng)滑到了簫杰的腳下,“你若是不去,便就不是只是喪妻失子,妄想皇上還會賜你府邸!”
“既是父親已經(jīng)定了下來,何故拉著臉與我爭那形式?”簫杰說罷大步離開,堅定的背影毫不猶豫。
一路上,風(fēng)仍然不停的吹著,可他卻忘記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將步子不斷的加快著,希望能早些見到那榻上的人兒,然后靜靜地等著她醒來,不去想著世上的紛擾,本以為嚴謹了自己,便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可是他錯了,出色的自己只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困擾。
“三少奶奶醒了沒?”這幾日,瑞子倒是比著徐靜還要殷勤,與著他一道日夜的陪著,不辭辛勞。
“沒有,大夫說快了,三少爺可是急壞了吧!”瑞子笑著說道。
“娘呢?”李家的催回信可是一封接著一封,實在無奈之舉,他便回了一道,直說他留她在簫家小住,那方才住了手,想也是奇怪壞了,自簫仲將那信送去,李家便一直不知進展如何,不過想簫杰回了,定也是平了風(fēng)波,更何況這本就不引人注意的二夫人,可有可無。
“二少奶奶說是不舒服,太太說是去二少奶奶那屋瞧瞧,三少爺可是有著甚事兒?”瑞子說著將臺上的湯藥端了過來,備遞與簫杰的手上。
“瑞子現(xiàn)倒是挺會關(guān)心主子的。”簫杰并未接過,只生生的站在那方,低著頭,看著比他矮一截的人兒,臉上的表情縱然鎮(zhèn)定,可還是禁不住的一顫。
“瑞子關(guān)心主子是應(yīng)該的。”
“哦?”簫杰不看她,因為不想看她硬生生憋著的臉下是多么的猙獰,于是他轉(zhuǎn)身朝著榻邊走去,“你的關(guān)心,少爺看在眼里,日后我怕是多了時間不待府上,三少奶奶便盼著你與靜兒照顧著了。”他說著抬頭看著她,那深幽的眸子,似是無盡的深淵,仿若她打錯了一句,他便隨時判她死刑。
“三少爺放心,這是奴婢的本分。”她不稱自己瑞子了,因為,他已經(jīng)不當(dāng)她是瑞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