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野和尚為了這場法事,閉了三天嘴,合了三天眼,腦袋放空了三天。
當然,這還是因為他佛法精湛,才只需要臨陣磨這三天槍。若是其他修閉口禪的和尚,為了做這場法事,怕不得破了自己幾十年的閉口禪功力。
這些都是師傅講給我聽的,因此那時候我很期待老和尚會做出一場怎樣的法事。
沒想到結果大跌眼鏡。
浮尸地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師傅才吩咐停手。
等火熄滅后,我往底下一瞄,浮尸地變得慘不忍睹,只見到本來看起來結實的地面,恍若石油原油一般焦黑,而且里頭還不斷有氣泡翻騰滾出,陣陣惡臭襲來,捂著鼻子都能聞到底下的味道。
我被這股味道惡心的不行,師傅遞來一個防毒面具:“瓜娃子,帶上,有時候還是要相信科學的。”
我直翻白眼,心說有這好東西不早點拿出來。
師傅的話從防毒面具后傳出:“浮尸地本來就是成千上萬的尸體堆積而成,再加上無數年來的沉淀,里頭的有毒物質比任何東西都要多,瓜娃子,你想想看,一具泡了一年尸體的浴缸有多臟?再想想一個泡了無數具尸體無數年的湖泊有多臟?”
我點頭,連忙把防毒面具帶上,有時候還真的必須相信科學。
甚至連一野和尚也帶上防毒面具。
我很好奇他帶著防毒面具怎樣念經,二狗先前一直跟在幾個當兵的后頭找到機會就想摸摸槍桿子,這會兒悠悠湊過來,也準備看一野和尚作法事。
師傅敲我們一人一下:“老禿驢一身修為不容易,再說了,佛教的法事,念經只是遞送愿力的一種傳遞方式。”
師傅這話顯然是被一野和尚聽到了,他轉頭,防毒面具里的眼睛幽怨盯著師傅,大有要不是現在忙,肯定好好收拾你一頓的意思。
這處大坑早被挖開,老和尚帶著防毒面具站在十數米深的大坑邊緣,靜立。
幾個軍人拿來一野和尚的那根禪杖,一野和尚讓他們丟入浮尸地中。
禪杖丟入被燒成了石油原油樣惡心液體的浮尸地當中,竟然沒有立刻沉下去,而是直直插在了上頭,緊接著從禪杖根部發出了錚一聲輕吟。
“這塊浮尸地當真厲害,老禿驢的禪杖都沉不下去。”師傅感慨。
我問:“為什么非得讓禪杖沉下去?”
“老禿驢的禪杖不是凡物,在佛堂供了不知道多少時日,上頭附帶的佛家愿力還有香火,都是驅邪破煞的利器。禪杖雖然在深山水庫中用過一次,章子的尸體被拖出來之后,沒有尸身鎮壓水庫底下的養鬼紋,于是水庫立即變為了黃泉。為了放空深山水庫,禪杖上的愿力消耗了不少,但剩下的也非常恐怖。浮尸地被大火燒了三天,竟然還有這樣濃郁的陰氣跟怨氣,能把禪杖阻擋在外……”師傅的聲音透過防毒面具傳出來,聽得十分不真切。
我想到了師傅曾在山頭滴過一地中指血,也是被浮尸地抗拒在外。
不過我很在意的是,師傅話中隨口提到的那句‘章子的尸體,鎮壓養鬼紋’,我機靈的很,知道有些事情該問,有些事情問了也得不到好處干脆轉移話題。
“師傅,愿力是什么?”我想了想問。
“愿力?”師傅沉默兩秒,“愿力就是執念,鬼有執念所以可化為厲鬼,人有執念,要么成魔,要么成佛。”
我聽的暈暈乎乎,完全不懂。
似乎是發現自己解釋的太玄奧,師傅借著說:“佛家要成佛,便要發宏愿,然后完成宏愿,也就是一個拿起執念,放下執念的過程。在這個過程當中,為了完成執念,會積累許多功德,這全部加起來,就是佛家所說的愿力了。”
我也不知道師傅說的是否正確,不過讓一野和尚來告訴我們的話,他肯定會鼻子一哼,說:“你猜。”
只見到一野和尚讓人擲下禪杖之后,盤膝做了下來,雙手掐印。
師傅說著是不動明王印,然后怪笑著問我要不要開陰陽眼。
我想了想,斷然拒絕,知道這老家伙沒安好心,但沒一會我就后悔,因為我天生靈覺強,剛才我偷偷把護身符取了下來,一野和尚結印之后,我感應到了他似乎有了些不起眼的變化。
我讓師傅幫我開了陰陽眼,睜眼一看,沒想到盤膝坐地的一野和尚周身有朦朧的說不清是什么的霧狀氣體。
說是氣體其實也并不準確,因為即便用陰陽眼仔細看,也只能模糊看到,再一晃神,那霧狀氣體便不見了。
師傅說:“這就是佛家愿力了,一野和尚是得道高僧,你瓜娃子開陰陽眼能看到這些很正常,畢竟你靈覺也強。”
我吞了吞口水,圍繞著一野和尚的那一圈朦朧的、看不真切的霧狀氣體,讓一野和尚周身仿佛燃燒著火焰,他就像一尊從烈火中走出來的佛陀!
再往浮尸地上看,我登時嚇的差點尿褲子。
明明是大白天,底下焦黑如同石油原油樣的液體當中,竟然有無數只鬼手伸出來,有的還擠出半個身子,快要脫出浮尸地的囚困。
底下恍若人間煉獄的場景,讓人由心底生出恐懼。
我嚇的后退兩步,二狗連問我怎么了,我沒告訴他。
一野和尚盤膝坐地,掐了不動明王印之后,開始誦經。
聲音從防毒面具后傳出,讓人有種遠隔千山,卻偏偏聽的真切的感覺。
但是……一野和尚念經使用的語言,十分古怪,不是普通話,更不是方言。
我一驚,喊:“殄文?”
師傅揉我腦袋:“瓜娃子,這都聽出來了?”
當然聽出來了,用殄文念經……我腦袋都快木了。
一野和尚念經之后,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四周是空曠森林,天空是朗朗晴天,可偏偏有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感覺,就像……站在高大城墻前、就像在暴風雨來臨前、就像面對高山時候的那種壓迫感。
我一時胸悶,二狗轉頭瞄我,面具后的眼睛充滿疑惑,估計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
我望向師傅,他輕輕笑了笑:“道門捉鬼講究的是一物克一物,陰氣重了,便用大陽之物化解,這就跟中醫的對癥下藥一樣。然而佛門不同,佛門講究的是愿力,再高深一點便是化形,以自身愿力,讓自身化作佛陀。”
我恍然大悟,大贊神奇。
不過緊接著師傅嘆了口氣:“老東西也不容易啊,估計會去得好生養幾天了。”
我記得捉拿十世鬼胎那次,一野和尚也念經了,那次念完經,他精神疲憊了許多,說是傷了神,上次十世鬼胎都這么辛苦,這次浮尸地估計會更加辛苦吧。
一野和尚就那樣盤膝坐著,用殄文念經,我時不時探出腦袋偷偷往浮尸地里看一眼,只見到隨著一野和尚的念誦,底下的鬼怪也越來越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到啵一聲輕響,再緊接著錚一聲輕吟,本來還插在浮尸地的那根禪杖突然沉入其中,不見蹤跡。
黑色的,如同石油原油的浮尸地不再翻騰,而是漸漸沉淀,仿佛真成了石油原油。
一野和尚顫顫巍巍站起來,一個軍人連忙上去扶他,然后送他去了帳篷休息。
另外幾個軍人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幾根人參,就地生火,然后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熬水送過去給一野和尚喝。
師傅瞄了瞄浮尸地,說:“還有一只,禿驢真的老了,還得我親自上。”說著師傅喊來一個軍人,把我雙手反剪,拖到后頭,然后叮囑:“別讓這瓜娃子亂跑!我下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