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零年三月十五傍晚,靜珠含淚與六十八歲的公公韋老善人在一條河岸邊分別后;她掀著馬車轎上的藍布簾子,望著公公站在貨船上向她揮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夕陽余暉中…靜珠放下轎簾對趕車的把式說道:“勞煩大哥,我們向柳州趕吧。”
趕車的中年漢子說道:“韋家少奶奶,您們全家人好、心善;好咧、駕、駕、上柳州。”
靜珠在轎內又說道:
“大哥,我先給你十兩紋銀;煩您今晚找一最小的客棧,我們住到天快亮就上路。大哥,我一孤身女子,請您多照應了。”
把式答道:“少奶奶放心,我趕十八年車了。桂林我每年都去幾十趟,柳州我最熟。我知道您家肯定出了大事,我專抄近路趕;后天傍晚定到柳州。”
靜珠坐在黑漆漆的轎內,在馬車顛波的狂奔中;雙手合十,喃喃念道:“阿彌陀佛、善哉…”
馬車趕到晚上八點多鐘,把式將車停在一個路邊客棧院內;這客棧就一進一出幾間房,很小。他與店家認識,進門就喊:
“老八,今晚我和原來東家少奶奶住店;你先安排晚飯。炒點素菜,少奶奶不吃葷的,別忘了給我們烹二十個五香雞蛋;做十個糍粑,明早帶著路上吃。”
店家老八也就三十幾歲,很和善;屁顛顛說道:
“ 陳哥你是老客;我一定辦好。您與您家少奶奶先洗塵,馬上吃飯;我忙一下”
靜珠坐在小客棧的堂屋椅上,望著室內清清爽爽蠻干凈的;她放心下來。她對店主人老八的婆娘說道:
“大嫂,您店不錯;我住一宿。這里有一張十兩銀票,權當費用。”
婆娘正拎著一個木桶,桶內放著熱水。她放下木桶,千恩萬謝:“少奶奶,真是活菩薩。小店一個月也賺不了幾兩銀子,多謝多謝,您洗塵吃飯…”
靜珠從出家嫁到韋家,第一次在一個非常陌生的路邊小店單間床上休息了。她不敢大意,頭枕包袱,手握古銅長劍;懷里的圖軸也不解下,和衣躺在木床上,蓋上一床半舊的薄被;她有點累了,迷迷糊糊睡去…
趕車的陳把式住在前屋一個大鋪上,今晚小店就沒一個其它客人。
大約夜里一更天左右,小店來了幾個外鄉人;拍門狂叫:“老板,大爺我們住店。”
叫門聲驚醒了后屋的靜珠,她翻身坐起;蹬上皂色云靴,系好包袱;抓起長劍,靜聽前屋動靜。
她聽到:
“ 突娘希匹的,跑死老子。老板、快弄些酒肉來。快些,老子們有的是金銀。”
前屋三四個人吵吵嚷嚷,靜珠又聽到:
“哈哈,宋二哥,你出的主意不錯;我們這次發財全靠你了。二哥,今晚小弟要多敬二哥幾杯。”
“ 呵呵,大家一同發財。弟兄們,我們幾個天亮就在此分別;記住二哥我說的話,千萬不要回家。避上一兩年再回去,行嗎?”
“二哥說的是,我們幾個開了小差;又搶了這許多金銀,抓回去死罪呀。”
靜珠聽出來了,這幾個是兵痞;他們在哪搶了金銀?靜珠側耳又聽到:
“老板,酒萊好了沒;快上,餓死大爺們了,快上。”
“來了、來了,幾位大爺多包涵,店太小,燒點臘肉,還有點咸雞;米酒有十幾斤。”
“行了、行了,你滾一邊去;大爺們喝點睡一覺上路,來二哥喝酒…”
靜珠聽他們胡吃海喝笑聲不斷,輕輕拉開了房門悄無聲息竄到前屋內堂門后;她躲在門后看得真真切切。共有五個兵痞,但都穿著百姓衣裳;兩個三十七八;三個二十一二。這五人邊喝邊亂七八糟說道:
“兄弟,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次在鎖云鎮搶得金銀財寶,哈哈!足夠我們幾輩子用了。”
“ 唉、二哥、我膽最小,家中老娘要知道我平白無故殺了幾十口人;她老人家又要天天上佛祖面前燒香了。”
“你小子就沒出息,告訴你吧。那個韋家老善人信了一輩子佛,做了大半生善事;落了個家破人亡。老頭和兒媳亡命天涯,兒子韋云兒關進廣州府死牢。小子,老哥我就不信佛,阿彌陀佛能當飯吃?”
另一個說道:“二哥說的對,要不是二哥帶我們幾個跑掉;還是當他媽窮兵,家里窮得叮檔。呵呵,我敬二哥一碗;來、二哥我先干為敬。”
靜珠此時見那個最小的突然趴在桌上哭起來,邊哭邊喝酒;好象悲痛萬分,他說道:
“ 我才二十歲,才當兵兩月;從未殺過人啦。我從小見血就暈,這次在鎖云鎮一下子殺光全鎮幾千人;太慘了!老少不留,血流成河!這是為什么呀?嗚嗚…”
那個麻臉的宋二哥陰沉沉說道:
“ 小娃子,我們是當兵的;就是要殺人呀,你太小了。孩子,這次殺光燒光鎖云鎮乃是上蒼賜給我們發財的,今后老哥我再不殺人放火了。但是,今夜還要見一次血。”
靜珠聽得頭皮發麻,這個宋二可能又要殺人?她看到宋二麻子突然站起來從腰上撥出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他把刀豎在方桌上大聲喝道:
“ 老板過來,大爺我有話問你?”
客棧老板老八驚恐萬狀的從小柜案后面走出,彎腰在麻臉面前低三下四說道:
“大爺你有話盡管問,小的應著。”
麻臉宋二用手指著燭光下豎在桌上閃著寒光的刀面,陰死鬼冷說道:
“店家,剛才我們兄弟幾個因為發了橫財;太高興了。我們說得話你和你家婆娘全聽見,我問你;今晚你這小店住沒住其他客人?”
老八忙賠著笑臉:“軍爺,小的店太小就住了兩位熟客;女的住在后屋單間,男的住在大通鋪上。爺爺們,說話請小點聲;不要讓他們聽見就平安了,我多嘴了,該打。”
老八說著連打自己幾個耳光。
此時另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長臉兵痞一拍腦門,驚叫:“二哥做的對,我來搜一下這鳥店;我們行蹤全他媽泄漏了。兄弟們,抄家伙動手。”
靜珠此時在門后,恨得銀牙亂錯:“這幾個窮人出身的兵痞,燒殺搶掠;窮兇極惡,太可惡了。師父,徒兒今日要除惡了;阿彌陀佛、善哉!”她抽出了古銅長劍,廣西大山深處一個破庵里的小尼姑還俗成了紅塵濁世的還剛滿十七歲的凄美新娘,在生死攸關的一線時刻選擇了拋棄佛祖教悔的殺生,天上天河邊桃花園的鳳凰投胎轉世的靜珠生死劫到了;她的野性在人間壓仰了十七載瞬間爆發出來。
那四個兵痞一老一小手舉短刀沖向后屋,另兩個小的沖向隔壁大鋪;店堂上只剩下麻臉宋二和店家老八及婆娘。靜珠看準了時機,一個箭步竄到了麻臉宋二身后;輕聲叫到:“哎---”
宋二頭一轉,長劍直指咽喉;這個麻子瞬間一命歸西卟的倒在店堂。靜珠此時象一只母豹挺著長劍沖進了隔墻房內,黑喑中兩個小的根本毫無反應也做了劍下之鬼。靜珠此時低聲喚道:“大哥你別出聲,”她又閃到門后;在前后不到兩分鐘之內,三個兵痞下了地獄。
店堂上一老一小從后屋出來,小的大叫:“二哥給人殺了,他們在內屋。”兩人說著舉刀沖進了房門,靜珠伸腳撲倒小的,老的有點經驗在后面剛要回身,靜珠一探身形一劍直掐心窩;她嗖的一聲抽出帶血長劍,翻手向下一指;將地下小的來了個白虎穿心。
店堂上,燭光輝映著粉紅色面龐的凄美新娘靜珠;她面對著驚恐萬分的店家老八夫妻倆和趕車的陳大哥,端起桌上半碗米酒一飲而盡;凄楚一笑:“剛才驚嚇你們了,這幾個該死。我看這樣,店家大哥這幾個兵痞是不是騎馬來的?”
老八望了望地上的死尸說道:“少奶奶,外面拴著五匹軍馬。”
靜珠說道:“把這五個死尸放到馬背上,把馬抽驚了讓它瘋跑;快去。”
老八和陳把式將五具死尸放到門外馬背上,各自抬腿在馬屁股上踹了幾腳;軍馬負痛長嘶飛奔而去…
靜珠和老八婆娘將這五人搶來的包袱放在桌上,她冷靜說道:
“今夜此處出了五條人命,今后在此處開店必然大兇。這五個包袱是我韋家遭受滅頂之災的見證。我本出家人,視金銀如糞土。兩位大哥,就此把包袱分了。”
趕車把式卟的跪了下來,雙手合拳:
“少奶奶,您救了我們性命;小的當涌泉相報。我知道您去柳州干什么,風云圣教正攻柳州;您丈夫韋公子身陷廣州死牢。小的是鎖云鎮外圍莊上的,我拚了性命將您送到柳州;請教主快救公子。金銀我和老八分了,然后遠走他鄉;離開戰火紛飛兩廣大地,另謀生路。”
老八夫妻也跪了下來,連聲說道:“少奶奶,一路保重,我們分別上路。”
凄美的韋家新娘靜珠,鳳眼閃著淚花;抓起桌上長劍,堅毅說道:“時候不早了,大哥大嫂放火燒了這店;靜珠在此別過,先行一步。陳大哥,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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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二章鋪天蓋地----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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