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州,官軍大營。
向霖出了營帳,只覺得滿身疲倦。雖已過去了兩天,但是那個詭異的夢境還是時常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並且久久揮之不去。甚至夜間就寢之時,也會被那頭滿身兇厲的白狼驚醒。這幾日間神思不屬,再加上軍中瑣事不斷。原本已經好了的痾疾,又犯了!
找了軍中的大夫,軍中的大夫診斷過後,只是說了句,“都監的病乃是宿疾,非是藥石能治,只消休息充足,莫要過分操勞即可痊癒。老朽開幾副安氣養神的方子,雖是作用不大,倒也有所補益。只是都監切記一件事,莫要大喜大悲!”
那大夫在軍中多年,醫術精湛,開的方子倒也有效。只是向霖親領大軍,瑣事纏身,又如何可能不操勞?也是上蒼眷顧,雖然瑣事纏身,但是病卻有了好轉的跡象。如今軍中的紛爭也開始消弭,爲了眼前這個局面,向霖可是狠下心來砍了百多個人頭。
一匹快馬出現在官道上,看見遠方的模糊營寨,馬背上的騎士露出了一縷輕鬆。用力的抽打著坐下的馬匹,直往大營而去。
程節在營房中,輕輕的撫摸著手裡一道令旨。這道令旨是大軍開拔以前楊思親手交給他的,如果向霖有不尊將令的表現時,他便可持此令旨削去向霖的主帥權力,代掌軍事??上У氖?,向霖到現在依然很老實,絲毫沒有僭越的意思。倒是讓程節有了不小的失望……
程節的父親是當朝貴戚,但是他的母親卻只是一個教司坊的伶人。正是如此,他完全沒有繼承爵位的資格,甚至連姓氏都是跟他母親的。但是也正是因爲這個,他才做到了如今從六品的團練使。小的時候還覺得當朝勳貴何等風光,但是現在……
程節連正眼看那些勳貴的心情都沒有,“不過是太祖皇帝養的一羣豬罷了!”既然是豬,自然也就沒有讓程節正視的資格了。包括他的那個父親!
代代公侯,滿堂朱紫。固然不假,但是又有何用?本朝有官無職的人多得是,也不少他們幾個。若是有朝一日,他程節入了兩府。那些勳貴更是連拍馬屁的資格都沒有。一句“宰執重臣,如何可與勳貴結交?”就足以嚇得他們惶惶不可終日!
收了心中翻滾的思緒,程節的心裡似乎鬱積了一股豪情。將手中的令旨放好,輕輕地掀開營門??粗饷嬉呀涢_始泛黃的秋葉,程節的眼中多了幾許的哀思?!澳赣H,最喜歡的便是這秋葉了。只是可惜……”
“噠噠噠…”一匹快馬直奔營門而來,值守的士卒立刻結成了防衛。那騎士一勒坐下的馬匹,便從馬背上滾了下來??粗匦l的士卒,騎士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我是向都監家的家將,有要事要見向都監,快快通傳!”
聽見“向都監”三字,值守的士卒頓時分出兩個。七手八腳的把騎士擡了起來,就見他兩股之間血肉模糊,顯然是一路急奔而來。頓時明白事情不?。≮s緊把那個騎士擡進了大營。
向霖看著累得已經拖了力的家將,心裡頓時掛上一抹不詳之意。連忙向家將問道:“家裡出了何事?”家將看著向霖,悲傷道:“老太爺,去了!”
向霖向後猛地退了三步,竟然是真的。追問道:“什麼時候去的?”
“兩日前?!痹S是脫力太狠,騎士直接昏了過去。看著昏過去的家將,向霖揮揮手令士卒將他擡下去。轉身往大帳走去,步履間已然有了幾許散亂。
守衛營帳的士卒見向霖到來,立刻下跪行禮。向霖彷彿失魂一般走進了帥帳,守衛的士卒皆是面面相覷。依稀間,他們好像聽到。向都監在念叨四個字,“切莫往西!”
向霖枯坐帥帳,臉色陰晴不定。父親死後託夢示警,顯然是西邊危險至極。況且大軍之中,軍煞虯結,也就只有血親才能通過血脈示警。這可到底如何是好?!
未等向霖想好接下來該如何做?就聽帳外一道聲音傳來,“傳宣撫相公鈞旨!”靜坐的向霖頓時起身,急速整理好衣冠。走出大帳,就見一個綠袍官員走了過來。向霖躬身行禮:“相公鈞旨何在?”那官員從懷中掏出一道令旨,向霖接過令旨,粗粗的看了一遍。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默默地將手中的令旨交給程節。向霖看著官員問道:“相公可還有什麼別的吩咐?”
那官員想了片刻,道:“相公還說,此事宜早不宜遲,還請都監儘快!”說完,官員出了營門,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只剩向霖一人站立原地,苦苦糾結。
皓月橫空,素白月光灑在地上。向霖久久無言,西邊有危險。有什麼危險?乞活軍的精銳士卒不都是在利州路,莫非那些只是誘餌?開什麼玩笑!利州軍乃是川陝四路最精銳的軍隊,能夠讓利州軍吃虧的一定是精銳!可是這樣一來,危險到底在於何處?
......
時間如水,轉瞬即逝。向霖騎在戰馬上,比起前些日子明顯多了不少的憔悴??嗨稼は胍灰?,還是沒得出答案。延伸往西的官道彷彿是來自幽冥的三途川,在肆意的吞噬人的性命。
遞往雲安府的報文到現在還沒有迴應,一步步向陷阱走去的感覺,讓向霖心中越發的焦躁。
大軍只行了不到二十里,向霖便下令紮營。程節看著紮營的大軍,眼中滿是火熱。二十里!從五日前向霖就開始不對勁!五十里,四十里,三十里,今日更是隻行了二十里。向霖到底想要幹什麼,程節不知道。但是程節知道自己想幹什麼!
摸了摸懷中的令旨,程節心中安定了不少?!凹热荒悴幌氘斶@個主將,那我來幫你當?!?
向霖坐在帥帳中,忽而聽見帳外喧囂四起。就見程節領著一衆京營軍將走了進來,向霖猛然站起,喝問道:“爾等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程節悠悠一笑,“傳宣撫相公鈞旨!中軍主將向霖逡巡不前,罷黜其主將之責,著其運送糧草。由團練使程節接任。向都監,接令吧!”向霖沉默半晌,咬牙道:“末將接令!”
看著肆意狂笑的程節,向霖漠然。憤怒嗎?有點。更多的是輕鬆!憐憫的看了程節一眼,向霖從營帳裡走了出去。
終於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