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城下,旗幟翻卷。熾烈的軍氣混合著殺氣,彷彿是化作了一頭獰惡的貪狼。站在城頭的軍兵彷彿是看見了一頭猙獰的巨獸,而那頭巨獸的齒間則是分泌著令人避之不及的涎水。
感受著城樓下的士氣,曲仁濟的面容上不禁是掛起了一抹沉重。他知道,這些兵丁很不好對付。只是,不好對付,也得慢慢對付了!
楚王殿下的大軍已至儀坤府,若是貿然回師的話,只怕是覆滅就在旦夕之間。而且,以他對拓拔卜實克的理解來看,拓拔卜實克是絕對不會回師的。楚王有著王者之風,但是王者之風往往還有著另一種性質,那就是冷血無情。出於權力的判斷,會使他做出最理智的應對。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而且,他曲仁濟也不是廢物!
固然,以爲將而論,他曲仁濟比不得太師幕府的諸多將臣,但是,能夠在諸多大將之中嶄露頭角的他,也絕對不是一個區區的廢物。所以,這一戰固然有些惡劣,但是卻絕對不是沒有勝算。
心中做出了打算,曲仁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輕鬆,看向城樓下夏軍的眼神也是逐漸變得平靜。雖然說剛剛看到這些軍隊的時候他非常的驚訝,但是當冷靜下來以後,他就知道這並沒有什麼好怕的。夏軍遠道而來,補給線拉的非常的長,這在爲將者眼中,無疑是一個弱點。
誠然,大夏抓住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時機,西京道空虛,大部分的戰士都被拓拔卜實克帶走。眼下的西京道確實是最弱的一次,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曲仁濟既然還在這裡,那麼你就沒有機會了。沒錯,他反擊不了,但是作爲一個將領,他守禦一下還是可以做到的。他敢拿自己的腦袋保證,只要守上三個月,城外的這些漢人必定會不戰自退!
除非,他們有把握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攻下西京道,並且將所有忠於楚王的戰士全部殺死。
可是,這可能嗎?
心中對於突然閃出來的一個想法無語,曲仁濟搖頭失笑。西京道作爲五京之一,雖然比不上臨潢府,但是作爲一個偌大帝國的陪都,總歸還是有幾分體量的。想要極短的時間之內攻打下來,這可真的是沒什麼可能了!
看著城外的大軍,曲仁濟轉身就走。然後,他的腳步一頓。
真的…沒有可能嗎?!
準確的說,應該還有一些可能的。只是極其的微小罷了,但是,他賭不起!
心中有了決斷,曲仁濟的眼中陡然略過了一絲冷厲。看了一眼身邊的親衛,而後道:“叫契古爾來見我。”親衛領命離去,看著親衛離去的背影,曲仁濟卻是緩緩折回了將軍府。
作爲一個名副其實的胡人,他對於漢家的文化非常的嚮往。甚至,若是隻看這一間書房的話,便會讓人以爲這裡只是大趙一個書生的房間。書房裡面擺了數個書架,每一個書架上面都擺著滿滿的書籍。而且,從這些書籍上來看,這些書籍並不是某個人用來裝飾門面的物品,而是真的用來看的書籍。
坐在一張木椅上,曲仁濟就手拿過來一本史記,緩緩的翻閱了起來。他在消解自己心中的壓力,作爲一個胡族將軍,他的這個嗜好有些特別。因爲,在一衆武勳的貴族當中,突然出來一個喜慕漢家文化的人,怎麼看都是有些怪異。在胡人之中對於他甚至還有著一些風言風語,但是他對這些根本不在意。因爲,人類從來不會在意腦子裡面錐滿了肌肉的野獸的言語,即便是他做出了各種侮辱性的動作,那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意義。
畢竟,你要是真跟他們一般見識的話,你可就真的輸了!
猴子戰勝人類的方法在哪裡呢?毫無疑問,將人類的智商拉到了與他們同一個水平線上,最後再利用豐富的經驗戰勝他們。當然,你也可以碾死他們。可是,這樣有意義嗎?猴子依舊是猴子,無論是勝利還是失敗,對你而言,除了自取其辱以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與著一衆對南面王朝輕視的胡人不同,對於漢人文化有著極深瞭解他才知道,南面那一個看似羸弱的王朝下面究竟隱藏了什麼樣的恐怖。在浩蕩的史書之中,他可以看到,南面的那個王朝永遠都是以著極強的姿態籠罩著世界東方。即便是偶爾有著失利,但是最後勝利的人卻依舊是他。
可是,大部分的人卻是看不到這一幕,對於他們而言,南人荏弱,南人不堪一擊。但是,這都是表象而已,荏弱的不是南人,而是大趙。當他們換了一個強勢的皇帝來帶領的時候,他們就會爆發出令人感到恐怖的力量。
所以,當拓拔卜實克提出要北進的時候,他纔沒有勸阻。因爲,如果楚王殿下再不脫離這個地方的話,只怕就再也離不開了。誰都知道,開皇元年的時候,大夏的疆域還只有關中蜀中再加上一個隴南,但是在開皇三年的時候,大夏的勢力就已經觸摸到了西域。這是一個何等恐怖的擴張速度,他熟讀史書,自然是知道漢人對於那些個復我漢家故土之類的話語有著多麼的熱枕。
那麼,可想而知,當西域被拿下之後,他們的目光會放在哪裡?雲中,雲外,要知道,這可都是中原王朝的勢力曾經覆蓋的地方。所以,不由得他不小心。
只是,他卻是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句話語居然是如此的令人無語。揣測出了大夏有北上的意圖,然後就主動接手了這個防務。本來呢?他只是想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可是,當他發現得的時候,他是真的笑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胡人將領推開書房的門進來,而後單膝跪下,開口道:“回稟將軍,將軍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曲仁濟擡起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契古爾,臉上露出了一絲讚賞。這個大漢是一個奚人,不過卻甚是得他的歡喜,因爲眼前這個人,非常的好用。
淡淡的點了點頭,曲仁濟開口,“那些人隨身所帶的金銀物資,除開有助於軍用的繳納上來以外,其他的你都自個留著吧!”契古爾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憨笑,歡喜道:“小的謝過將軍恩賞!”
看著諂媚行禮的契古爾,曲仁濟滿意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契古爾咧嘴一笑,而後識趣的從屋中退了出去。
無人知道,就在剛剛的一番談話之中,已經有著數百人頭顱落地。也沒有人會知道,他們死去的原因只是因爲可能會有威脅。西京道作爲北魏的陪都,一直都是有著往來不絕的商客。在太平的時節裡,這些商客是促進城市繁榮的重要元素。但是在這亂世裡,他們卻只是一個危險的,不安定的,會隨時引發動盪的因素而已。而對於這樣的因素,首先需要的便是清除。
沒有人問他們究竟有沒有嫌疑,也沒有人問他們是否被冤枉。對於上位者而言,需要注意的只有一點,他們會不會造成威脅。城外有著數萬大軍,城內的兵丁又是不足,所以,他們有威脅!
就是這麼一個極其簡單的換算,然後,被這個換算納入其中的人便已經身死。無人喊冤,也無人含冤,所謂人命,在這一刻已經賤如草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