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監秦可玉甲冑在身,看著四周壯麗的山河景象,只覺得胸中一陣惆悵滿懷。
“山河美景如斯,可可惜,國事多艱哪!”口中感嘆一聲,秦可玉就感覺頭腦子一陣發脹。
前些日子大興燃起的烽火他也已經見到,這讓他甚是驚訝,乃至於到了目瞪口呆的地步。這裡可是慶豐路,這裡可是國朝腹地,究竟是哪裡來的兇狠亂軍竟然是殺到了這裡。
甚至,在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抱著一絲可笑的希望,他還希望這只是一次誤報,可是他的心中卻也是明白,抱假訊究竟是多麼嚴重的事情。那可是要丟腦袋的事情,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殷鑑在前,他們又如何不明白這烽火究竟是多麼嚴重的事情。
可是,即便是如此,他仍舊不願意去相信,這是一個真正的事實。畢竟,慶豐路除了當年太祖爺一戰而定潼關那一戰以外,關中就再也沒有發生什麼大的戰事了,可是如今,這戰火又起,誰願意去相信呀!
更何況,自古以外攻打關中的道路除了攻克潼關以外,就只有順著雲外草原南下榆林,而後東向攻克長安,再打潼關。可是如今,潼關尚在大趙手中,西邊更無戰事興起。這敵軍究竟是從哪裡,才能來到關中。
思慮良久,秦可玉只得出了一個答案,那就是那一幫賊軍是飛過來的。可是,可能嗎?又不是那些個仙人羽士,能夠朝濟北海墓蒼梧,飛,開玩笑呢!
……
本來呢?這些也只是火燒眉毛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自打東京城的詔令下來之後,秦可玉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大興真的陷落了。至於爲什麼,從正是加急的詔令就可以看的出來,詔令上只是讓自己緊守潼關,分毫沒有提及讓自己領兵西出,去解大興之圍。
其中究竟蘊含了什麼意義,像他這般在官場上混跡了多年的老鳥不會看不出來。那就是,政事堂的諸公已經認定,大興已經徹底陷落了,所以,纔會就這樣輕輕的放下,否則的哈,下達的詔令就該是讓他率領大軍前去支援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出於兩種方面的考量,先讓自己緊守潼關,然後在令永興軍路等幾路的都監率領大軍前往征討。而自己的潼關作爲天下四鎮之一,重要異常,不到逼不得已的情況之下,絕對不會出動其中的大軍。
仔細想來,後面的可能性其實還要更大上一些,畢竟,比起大興一座陪都的陷落,潼關的重要性在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其中的其實要更加的大一些。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們想要顧全所有,纔會做出了這等的辦法。
……
想著這些事情,秦可玉宛若白璧的面容就變得有些鬱悶。良久,秦可玉狠狠的甩了甩頭,將這些個思緒盡數拋諸腦海之外。畢竟,這些事情離他還是太遠。要知道,他只是一個武將而已,對於大趙的文臣來說,武將只需要會打仗就行了。除此之外,他們不需要什麼別的意志。
而考慮這些個軍國大事,也要等他成爲樞密副使。也就是說,只要他一天還不是樞密副使,這等的軍國大事離他就遙不可及。不過,依他的履歷來看,樞密副使這個位子對於他而言多半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位子了。所以說,參與到這等大政之中的機會,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不曾存在過。
頗爲惆悵的突出了一口氣,秦可玉看著遠方逐漸升起的太陽,在陽光之下,一切都開始從沉睡之中醒來。包括危險,也一樣是如此!邁步在城樓之上轉著,秦可玉視察著眼前所能夠看到一切。
城樓之下,也已經興建了一個又一個嶄新的寨堡,這將成爲他們最大的防禦屏障。空守一座枯城,對於一個將領來說,乃是一件相當愚蠢的事情。畢竟,沒有什麼的士氣可以長久的旺盛不衰。
儘管秦可玉不認爲突入到蜀地之中的亂軍有可能打到潼關,但是他還是堅持這麼做了。因爲他是一個相當謹慎的人,而對於一個謹慎的人來說,固然很難取到極大地勝面。但是同樣,在面對強敵的時候,謹慎的人也很難吃到大虧。
不過,這也是他的官職一直都是升的不溫不火的原因,他的朋友曾說過,他的性子不適合做一個武將,因爲武將這等大起大落的職業實在是不適合由他來擔任。他的話,更適合去做一個文官。不過話又說了回來,若是當初做的了文官的話,他也不會投筆從戎了。
不知道是沒有天賦,還是什麼別的什麼,大趙的科舉他一連考了兩三次,可是還沒有見著個結果。索性,就將手中的書本拋在了一邊,來到了軍中。如今這一晃,可就是十幾年過去了!
……
“末將見過都監!”
一聲話語響起,秦可玉猛然擡頭,就看了一個面容冷肅的英武青年站在自己的面前行禮。看著那熟悉至極的輪廓,秦可玉臉上倒是浮起了一抹驚喜,“行義侄兒,你怎麼會在這潼關!”
眼前的這個英武青年名字叫做僕行義,乃是利州路都監僕固恩的兒子,將門出身才華比其他的父親也是差不了多少。在大趙年輕一代的武將之中,倒也是勉強算得領軍人物。只是,他爲什麼會來這裡,他不是在北疆駐防嗎?
僕行義向著秦可玉行了一禮,而後輕聲道:“叔父,小侄從北疆剛回來,就來了潼關報道,只不過那個時候父親喪期未滿,不能夠來在這裡。如今,吾父喪期已滿,自然也就是來到這裡報道了。”
聽著僕行義的話語,秦可玉心中卻是不自覺的一嘆。僕行義的父親僕固恩的事情,他多少也是聽過一點,只不過,他身爲武將沒有多少說話的餘地就是了。
想著,秦可玉輕聲開口:“死者長已矣,生者當如斯。我等將臣能夠老於病榻,安享晚年的又有幾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或許便是我等最好的宿命!”
僕行義臉上掛起了一抹哀傷,低語道:“是啊!若能夠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確實便是我等最幸運也是最好的宿命。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殺人者,人恆殺之!我又哪裡會不會白呢?我早就明白了!”
說出的話語雖然是釋然的,可是透出的卻是一股濃到化不開的哀意。
秦可玉輕輕的拍了拍僕行義的肩膀,卻是不再多言。他明白像是這種事情,勸是基本上沒有用的。只有靠著漫長的歲月,纔可以將這一切沖淡,然後消散無形。
……
日頭漸漸升起,火紅的太陽升在天空,灼燒著無垠浩瀚的大地。
一支黑色的軍隊從遠方顯現,而後以著一種極其快速的速度來到了秦可玉面前,看著眼前如同一團黑墨的軍隊,秦可玉的眼中浮起了一絲微微的凝重,同時也放下了一絲擔憂。
終於來了!
對於眼前這支軍隊,秦可玉不知道該做什麼評價纔好,但是他所得到那些個關於眼前這支軍隊的情報卻是已經告訴他,這支軍隊不容輕侮!玉古川之戰,簡州之戰,眼前這支軍隊可是以著大趙的一衆將相的作爲墊腳石而崛起的。
兩人經略使,一人宣撫使,四個都鈐轄。如今這份本就是彪炳至極的功績冊上又將添上幾個名字,這可是讓人憤怒至極呀!大趙打不過北魏,這是事實,他們認。因爲大趙的兩次舉國北伐全部都是被人給按在地上,狠狠的揍了一頓。所以,他們被打服了!所以,如今的大趙一聽到北魏的事情,他們的骨頭就開始發軟。
但是,那是在北魏已經徹徹底底的亮過肌肉的前提之下,而眼前的李信又算是什麼。螻蟻,亦或者是強壯一點的螻蟻?雖然說得有些誇張,但是在他們的眼中,李信就是這麼一個角色。
而李信所謂的進攻,在他們的眼中自然也就是和小兒家的玩鬧一樣。雖然心煩,但是卻沒有傷到他的真正實力。就好像是螻蟻一般,他固然殺不了你,但是卻能夠讓你難受一下,而對於這等的情況又該怎麼做的呢?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一腳踩過去!
……
所以,在面對李信的如此進攻的時候,秦可玉在心中的一抹震驚之後,旋即升起的便是憤怒。發自內心的憤怒,自己的尊嚴被打擊過的憤怒。一個本該不能反抗自己的人,突然將刀鋒指向了自己。在如今的大多數的趙人心中,就是充滿著這麼一股情緒。
就好像是後世那些聽到了“白色獨立”的紅人一樣,本來就是歸屬於我們的一部分,居然還敢分裂。亦或者,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跟別人走了,而且還對著自己對抗。雖然形容的有些微妙的出入,但是就是這麼一種感覺。
李信看著眼前的潼關,神色之中滿是震撼與滿意。這纔是潼關,這纔是潼關當有的樣子。只是遠遠的站著,就可以感覺到一股濃郁的歷史底蘊撲面而來。彷彿可以切身感應到,發生在這裡一樁樁戰事一般,那股樸素之中帶著滄桑的感覺,簡直就是讓人迷醉。
他曾經來過潼關,只不過不是這裡。而是另一個地方,但是那個時候的潼關卻是已經變得荒廢,雖然說有著一個古典景區的名頭,但是其中處處的景色,卻是隻是翻新所做。看上去還是雕樑畫棟,但是根本就沒有來自於歷史深處的那一抹厚重與滄桑!
或許,對於自己來說,能夠到這裡,乃是自己平生最幸運的事情。
……
黑色的軍陣如同海潮,在城樓下的寨堡前排列完畢。黑色的旗幡招展,帶著一絲絲凜然之氣。
秦可玉看著眼前的軍陣,感受著那一股幾乎是迎面而來的殺氣。一股危險之感瞬間從他的心間升起,他知道,這一場不好打了。數千人的軍隊行走之間宛如一體,又有如此的凜然之氣。可見,這絕對是一支精銳!
不,或者說,僅憑著令行禁止這一點,眼前的這一支軍隊就已經可以稱作是精銳之軍了。
煙塵散去,秦可玉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軍隊,似乎是想要從中找到些許的弱點,爲日後的反克做上些許的努力。可是,任秦可玉努力許久,也沒有從中感受到明顯的弱點。五千將士就好像是傀儡一般,沒有任何的意志,只是冰冷的奉行著他人的命令。
“大膽,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的僭越!”
未等秦可玉感慨完畢,就聽著後面有一道憤怒的話語聲響起。聽著這個熟悉至極的聲音,秦可玉幾乎是立刻就已經知道了身後之人是誰。潼關通判,孫玨。
作爲太宗淳化初年間的進士,孫玨今年已經是出仕的第十年,性格古板,甚至有些刻薄,不過也有著他的一個優點,那就是這個人對於他的主君,也就是當今聖上,非常的忠誠。
只是,話又說回來了,通判一職的設立,本來就是監督地方的權力實施。甚至可以說,從一開始他就是套在地方文武官員之中鏈子,所有說,根本沒有地方官員回和通判有過多深的交情。尤其是,這個通判還打算實施自己的權力的情況下。
對於秦可玉來說,他和孫玨相見也就只有區區兩次,這一次見面使他們兩人第三次的見面。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眼前的這一次纔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因爲只有這一次兩人才有過第一次的交流,而且談的還都是公事。
這要是擱在後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世的時候每天都要辛苦的學習各種綱領性文件,並且瞭解其中的精神蘊意以及美好期望。對於同僚之間的認識自然是熟悉至極,不像是現在,有人爲官一任之後,居然還有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而且,僭越是什麼?”對於孫玨的憤怒,秦可玉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