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亮起一盞燈,持燈人正是劉周晨,左手中持著一支弩,面如沉水。躺在榻上的人迅速下榻,掀開黑衣人的面巾。大吃一驚,看向劉周晨道,“將軍,是二爺!”
劉周晨闔目,他又怎么不知是他。只是此人野心太大,留在世上必會成為隱患。若是禍害,即使是大義滅親,也在所不惜。
“厚葬他?!眲⒅艹肯铝畹?。
待一切安靜,另一黑影在劉周晨身前單膝跪下,抱拳道,“啟稟將軍,二王爺今日在來金華路上遇襲,貼身侍衛(wèi)無一生還,二王爺脫逃后,不明下落?!?
劉周晨譏誚一笑,看來,他不動手還是會有人按耐不住要除根。
“將軍,小的有一事請教?!焙谝氯苏f,
“但說無妨。”
黑衣人頓了頓,抬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劉周晨,“小的想知道,將軍順了朝廷后,會如何處置義軍?!?
劉周晨抿唇一笑,傲然挺立,“你我皆是大昊子民,國泰*安,順從朝廷本當應(yīng)該。一個安定的國家不能容下兩派軍力,日后義軍終是要解散的?!?
“小的愿意跟隨將軍,只要將軍一聲令下,小的自會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黑衣人道。
劉周晨點頭,眼神溫柔道,“那日后,你就成為一名大將,保家衛(wèi)國可好?”
“在下謹記將軍教導(dǎo)!”
如今朝廷里忙的就只有兩件事,一是魯州起義一事,二是前官官試一事。有官員上奏說,應(yīng)該將官試一事推遲,首要將起義一事平定。
上官梓頎搖頭,待平定動亂,魯州官員必定緊缺,而這前官正好可以補上這空缺,這兩件事看似相沖,其實相輔相成。所以官試日期不改,照常進行。
桃李府一紅一青兩個人影竄上竄下,兩人影交匯時,隨即傳出一聲金屬撞擊聲。
蕭藍若利索地側(cè)身躲開那直指而來的劍鋒,再趁機揮劍刺向毫無防備的覃慕塵,覃慕塵勾唇一笑,腰身后傾,竟輕松地避開了蕭藍若那一劍,腰身支體,上身后仰,出手一擊,輕拍蕭藍若的手腕,蕭藍若的劍鋒方向就急拐了一個彎。
覃慕塵直起身,持劍抱拳道,“蕭前官功夫了得,在下甘拜下風(fēng)!”
蕭藍若劍尖收回劍鞘,左手揉了揉剛癒的的右手臂。無奈笑道,“你這是抬舉我了,明明是你贏了,外加你讓我三招,被你說甘拜下風(fēng),我可是會被江湖人士唾棄的?!?
覃慕塵收劍回鞘,瞥了一眼蕭藍若的右手,“依剛才的劍法看來,你的手臂恢復(fù)得不錯,想必過幾日考場揮毫是無礙了。”
蕭藍若暗自道,不好也不行啊。上官梓頎每日命人送來御用金創(chuàng)藥,這手臂上的傷再不好的話,怕是宮廷里的金創(chuàng)藥都會搬來桃李府了。
涼亭小坐,蕭藍若將劍置于石桌上,雙手托起茶盅輕輕呷了一口,放下茶盅,看著覃慕塵問,“慕塵,你可有想要任的官職?”
“我想任的官職朝廷沒有?!瘪綁m道。
“嗯?”蕭藍若頗有興致,“那是什么官?”
覃慕塵道,“我想做一名游官,走遍天下名山秀水,云游四海八方。”
蕭藍若動了動嘴角,早該想到覃慕塵會這樣說,他這風(fēng)流浪子又怎會傾心于墨守陳規(guī)的官場。
“難道你就從未想過扎根于某個地方?”蕭藍若攜笑問。
覃慕塵抬眼看她一眼,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除非在一片土地上有我無法割舍的東西或人,不然,天南地北,我都只是過客?!?
“那好,我祝愿你找到那片你無法割舍的土地?!笔捤{若舉起茶盅道。
覃慕塵輕輕搖頭,淡笑,若是對于那片土地來說,自己是可有可無的,那陷入的可就是地獄了啊。
軒宇四年四月二十九日,元鼎起義最終以義軍歸附朝廷告終。僅存了五十七日的起義軍在金泉城下宣布解散,每位將士發(fā)放白銀十兩歸鄉(xiāng),解除兩年內(nèi)魯州的賦稅,鼓勵其重歸故土大興農(nóng)作。朝廷允諾,若再有荒淫無度貪官污吏,欺壓百姓的狗官,百姓可集群商討上書朝廷,由朝廷御史臺親審,并下令處置懲罰。朝廷此舉無疑是給了其他州的貪官們一記警告,各地受過賄的官員生生嚇出一層冷汗。
起義軍首領(lǐng)劉周晨因其智勇雙全,正氣凜然,頗得民心,在義軍解散后奉旨入京,無需任何考試,便可與當屆前官一同封官。
官試一過,前官的答卷便呈至御書房,由皇上閱卷,并初步擬好定官策。
上官梓頎一身皇家便裝,端坐在御案前,此時正閱著吏部剛送來的答卷,嘴角微微上揚,眉間舒展,閱此卷頗有賞心悅目的成效。李傳生侍立于旁,微微伸長脖子,咬著唇偷瞄著上官梓頎手中的答卷。正好瞥見那是署名蕭藍若的答卷。捂嘴一笑后,便弓著身子在上官梓頎耳邊說,“皇上,蕭前官的文采真是鶴立雞群??!”
上官梓頎飛他一記冷眼,嚇得李傳生猝不及防,差點往后傾了下去。鶴立雞群?他這才閱到第二份,李傳生就虛情假意地講出這般阿諛奉承的話,雖說上官梓頎也覺得這文章很好。
門外太監(jiān)進來報,“啟稟皇上,尚書令大人求見!”
上官梓頎抬頭,放下手上的卷,道,“傳?!?
白風(fēng)瑗今日著一身紅色寬袖便裝,在昊國面圣著便裝是不合禮的,白風(fēng)瑗此行倒是少見。白風(fēng)瑗在御案前駐足,拱手作揖,“參見皇上!”
上官梓頎掃了一眼她身上的便服,“白姑姑免禮?!?
白風(fēng)瑗抬首,瞥見御案上的一沓考卷,視線最后落在上官梓頎的身上,“皇上近日政務(wù)繁多,還望皇上保重龍體!”
“多謝姑姑關(guān)心,朕定會多加注重身子!”上官梓頎繼而問道,“姑姑今日進宮可是有事?”
白風(fēng)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好些日子未去泰和宮向太后請安,今日想去請個安,正巧也過來問候皇上一聲?!?
上官梓頎自是知道,白風(fēng)瑗今日特去向太后請安,來這御書房也不順路,無事不登三寶殿,定還有下文。
“不知皇上可對魯州官員做了定策?”白風(fēng)瑗問道。
“朕尚在考慮之中,不知白姑姑可有推薦之選?”上官梓頎用商量的語氣問白風(fēng)瑗。
“前官之中有一女子名叫蕭藍若,想必皇上對她比臣了解的要透徹幾分?!卑罪L(fēng)瑗的眼線?。∵@世上不會再有人的消息比她更靈通了。連上官梓頎都汗顏?!熬┏侨缃袢巳私灾捛肮傥奈潆p全,俠骨柔腸,被百姓奉為女中豪杰,巾幗英雄,若此時任官魯州,一方面,可深得民心,另一方面又可對蕭前官加以磨練,日后對朝廷終是有益無害?!?
上官梓頎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蕭藍若若是任官魯州,那……那……
白風(fēng)瑗見上官梓頎沒回應(yīng),抬頭看向上官梓頎,這個她看著長大的人她有什么是不了解的,對上他的那半是可憐半是委屈的小孩子眼神,就知道了。這一招他不知用過多少次,即使是君臨天下了,還是會在白風(fēng)瑗面前露出這種眼神。
白風(fēng)瑗闔目,在心里嘆了一氣,改口道,“我看,這蕭前官還是不適任官魯州,畢竟是女流之輩,很多事還是不如男子做的干脆。”
上官梓頎眼泛星光,干咳一聲,斂笑點頭道,“白姑姑所言甚是,朕也認為應(yīng)派男子去較好。朕在桃李府結(jié)識了一位武功高強,才智過人,能屈能伸的前官,若是派他去,這魯州用不了多久就可恢復(fù)往日秩序!”
白風(fēng)瑗板著臉,說了句,“皇上中意便可。”
上官梓頎一般在這種任性時候不會去看白風(fēng)瑗的表情,識相地低頭,“那好,就這樣辦了?!?
白風(fēng)瑗拱手道,“臣還要去泰和宮一趟,就此告退了?!?
“姑姑慢走。”上官梓頎瞇笑著道。
御花園內(nèi),此時正春意闌珊,百花斗艷,柳綠草青。
一群著妃色宮裝,束飛天髻的女子跟隨在兩位氣質(zhì)非凡,雍容華貴的女子身后。紅色錦服的女子自是白風(fēng)瑗,而與白風(fēng)瑗并肩而行,頭帶鳳冠,身著翡翠煙云縷金裙的便是太后,平繚王上官浩彥的生母。
太后舉止優(yōu)雅大方,微抹胭脂的臉容顯得有幾分華貴。她與白風(fēng)瑗相差五歲,看上去卻遠不及白風(fēng)瑗那般年輕,她倆姐妹同行,仿若是兩母女。
“風(fēng)瑗啊,你都大半個月未來見哀家了,定是朝廷政務(wù)繁多,把你累壞了吧?!碧笠贿吷彶较蚯耙贿厒?cè)頭問。
“回太后,近日朝廷政務(wù)確實繁多,臣也只是盡了點綿力。江山社稷的大事都由皇上親自辦理,整日為國事操勞的是皇上?!卑罪L(fēng)瑗知曉太后對上官梓頎的治國能力抱有懷疑,于是借機夸了一番上官梓頎。
“哦?”太后悶笑一聲,自以為然道,“他哪辦得成大事,這些年若不是有你在左右輔政,恐怕這江山早就亂了?!?
她從小就不喜歡上官梓頎,當年后宮爭寵,她最痛恨的就是上官梓頎的生母蘇羽仙,恰巧上官梓頎長得有幾分似他貌若天仙的母親,這便讓太后的怨恨發(fā)在了上官梓頎身上。
白風(fēng)瑗瞧見情勢未扭轉(zhuǎn),再說下去只會適得其反,便移了話題,“不知臣前些日送來的回青乳,太后可滿意?”
太后帶著雕鳳金甲的手輕輕在臉頰摩挲了一下,雙眼微瞇,朱唇展笑,“滿意,太滿意了,我這才抹了幾日,皮膚就嫩滑了好多,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臣回府后再托人給太后捎點過來。”白風(fēng)瑗道。
沿著御花園蜿蜒的大理石道,太后與白風(fēng)瑗進了百芳簇擁的八角金琉璃涼亭。白風(fēng)瑗與太后同臺而坐,宮女們侍立亭中。
太后玉指優(yōu)雅地端起石桌上的龍鳳呈祥茶盅,輕呷了一口茶,又將茶盅輕放下,抿唇笑著說,“風(fēng)瑗,你覺得這茶如何?”
剛抿了一口茶的白風(fēng)瑗放下茶盅道,“此茶入口清涼,甘澀適中,飲后突覺精神百倍,此茶當是臣生平飲過的最佳?!?
太后滿意地淡笑點頭,“此茶乃寁州所產(chǎn),茶樹植于玉山山頂,吸天地精華,聚千年仙氣,五十年才采一次,十年發(fā)酵,是世間難得的上品。”
“承蒙太后厚愛,臣才能嘗得此茶?!?
“風(fēng)瑗若喜歡,哀家就高興了?!碧笳A艘幌卵劬Γ肫鹆艘延袃蓚€月未見到的外甥女莫詩萱,“詩萱回霖州探親也好些日子了,她可有說那時回京?”
白風(fēng)瑗回道,“兩老難得見她一次,留她多住了些日子,想必這幾日就回來了。”
太后嘆了一氣,“信哲去的早,兩老就他這一個兒子,如今老無所養(yǎng),也怪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