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呢?”安瑟仍然笑著,笑容卻有些疲憊。m. 樂文移動網他右手一握,一道藤蔓從艦底長出來,伸出的枝椏像是觸手,伸向路維希。魔鏡咬牙閃避,卻發現身邊空間似乎被凝聚,他根本沒有躲避的可能性。
這是力量的絕對差異。
怎么可能!不過短短兩年,安瑟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居然將力量提升到了這個程度。況且……他的身上,已經不僅僅只有精靈的純凈氣息。
魔鏡嘗試解讀他的內心,卻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一片黑暗虛空,隨即,他便被自己彈出的心神狠狠地反噬,咳出一口血來。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緊隨之暖,讓藤蔓將他們兩人一同捆扎起來。
隨之暖突然開口道:“侏儒王是你轉移走的!我一直以為是安德森和這些美人魚!難怪……我沒有想到你是因為有許多精靈因為這件事情死亡……我們是盟友,你怎么可以……”
安瑟失笑,眼神卻冰冷:“我尊貴的皇后,這不公平嗎?你要的是蓮鏡無和一個魔族所居的屬地,我要的是精靈復國。我為你提供秘密建造潛水艇的地址和人力,而你回報我以一百侏儒怪物的不死藥。我們從來都是明碼交易,我又何時說過,我們是盟友?”他張開雙手,大笑出聲:“盟友?哈哈哈……聽啊,皇后,你身后有多少精靈奴隸在流血,多少精靈亡魂在哭喊,你聽到了嗎?”
隨著安瑟的語言,他們所在主艦又被狠狠一撞。
兩人被藤蔓甩出去,此時,主艦駕駛室方才因為一撞甩出去而重傷昏迷的數個人類終于有一個醒過來,他震驚地看著駕駛倉里發生的事情,捂著胸口,想要爬向路維希和隨之暖:“皇……后……”
“穩住艦艇!”路維希向他下令:“不要過來!”
安瑟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切,負手立于空中,不加阻攔。
那個駕駛員拖著重傷的身體爬向駕駛臺。他拼命轉動著舵,主舵變動時,分布在潛水艇四周各輔倉的輔駕員終于如夢初醒,跟著一起擺動。這個時代技術所限,沒有精密電子儀器,但矮人們已經可以用聯軸機關做出可以統帥全艦的指令軸,以燃油代替煤礦做機械力。有這一帶動,整個主艦終于穩住在水中的翻滾,與白鯨有一戰之力。
“下水中槍!”“拋飛錨!”
一系列攻擊指令從駕駛員的手下發出。隨之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驚叫:“不要攻擊!不要攻擊!”
可是已經遲了。
潛水艇幾乎是同一時間完成了翻滾旗艦、拋出飛錨固定以及發射高速水中長槍的舉動。長槍以精鋼制作,整艘潛水艇只配備了三只,巨大的機械力彈射出的長槍精準度與殺傷力皆非凡。長槍一出,就攜萬鈞之力,轉眼間便插進了白鯨的左眼!
白鯨痛吼!一時間,所有魚類似乎都感受到了這位海中神祇的憤怒,齊齊跪倒下來。
白鯨一反方才僅僅只是撞擊的態勢,此時竟開始猛烈地攻擊主艦!主艦還未來得及避開,中間便受了白鯨左鰭的一擊。這一擊,力帶千鈞,潛水艇中間瞭望塔的塔座部立即出現了一個凹痕,副駕駛艙被毀,里面的駕駛員被拍死在廢墟中。
“快!關閉隔離層!關閉隔離層!”
“不要讓水破壞氣壓!快!”
整個主艦亂成一堆,而令人驚恐的是,那只白鯨被毀的左眼處,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整個艦船此時已經慌亂成一團,主艦打開兩側儲備倉,剩余的小艦傾巢而出。它們亮起兵刃,紛紛向白鯨拼殺而去!無數流星閃爍著利刃圍攻白鯨,卻發現,不論在它身上劃下多少刀,它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再生,圍繞的小艇反而激怒了白鯨,它一甩尾,將四五艘小艇拍得四分五裂,中間操縱的人類無一生還。
“自己研制的不死藥,用在自己人身上,感覺如何?”安瑟的唇角流淌著溫柔的笑意,他柔聲道:“你的不死士兵呢?都帶過來了吧……不知道他們在水下能不能活動呢?永埋海底,似乎是個不錯的歸宿呢?!?
他正說著,白鯨已經張開了大嘴,鋒利的牙閃動著令人畏懼的寒芒。它倒吸一口氣,整片海域形成一個巨大的渦流,卷著數十小艇和主艦一起順著它的口,被巨大的吸力吸去——
隨之暖的身上突然出現了茲茲作響的電流,她咬牙,電流硬是加大,那些纏繞著她的藤條發出燒焦的氣味,但可怖的是,縱使如此,那些藤條也沒有松開分毫,不論哪一段藤條燒焦,該處便會長出新的枝椏,重新將他們裹緊。隨之暖愣了愣,加大電流。抱著她的路維希身上已經出現了燒焦的氣息,她卻仍不管不顧,路維希也咬牙一聲不吭。
白鯨已經咬住了整艘艦船的前半段!艦船在巨大的咬力面前,開始傾斜。艦船內所有的東西嘩的一聲全部撞到艦船一側,力氣之大,撞斷了數根梁柱。
而此時隨之暖身上的電流已經到了最大值,空氣中已經可以看見火花飛濺!
砰!
終于有一根藤蔓支撐不住,率先斷開來。而就在這根藤蔓斷開后,緊接著,一根接著一根的藤蔓似多米諾骨牌一般斷開來,路維希不顧身上電出的灼傷,一個翻身,手上捻訣,一團黑霧就已經包裹住了安瑟。而隨之暖右手處轉出一只小型迫擊炮,在落地瞬間,已經朝著安瑟開火!
巨大的火花從主艦中央爆開來,被咬在白鯨口中的艦船受內力和外力同時作用,已經開始從中間有裂縫。船艙底部的儲水倉破裂了兩個,后一半的潛水艇受浮力作用,加速了與前半段的脫節。
硝煙慢慢散了下來,而在方才隨之暖瞄準的部位,安瑟已然消失不見。
路維希像是瞬間感應到了什么一般,失聲疾呼:“皇后先走,快!”他一把推開隨之暖,方才自己所站立的位置,卻出現一團黑霧。
這是他方才用來纏住安瑟的黑霧!
只見那黑霧吞吐著,包裹著,卻已經失去了目標,重重纏上了路維希。而安瑟在他身后出現。
這是魔鏡的黑霧,用來讓人想起最痛苦的事,從而令人神智崩潰。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路維希面色蒼白,似在強烈抵御著自己墮入自己的迷霧中。
“為了不遺忘,我每天都把這最痛苦的事情想一遍。”安瑟不經意地笑笑,卻似是想起了誰,神色溫柔:“就算只有痛苦,也是那個人給我的獨一無二的回憶……而你呢?路維希?我們曾經打的那個賭,真的只有我輸了嗎?”
——如何,你押上魔族的命運,我押上精靈國的存亡?
安瑟以手抵上路維希的額頭。
鋪天蓋地的吶喊聲中,他看到一直環繞在路維希心底最深處的夢魘。
“安瑟的賭注,你輸了?!毕C陕鍫栁⑿?,大祭司的笑容蒼白,卻竟透著一種透明和溫暖。仿若數百年時光被壓成薄薄的一片,而他們仍是當初的少年:“你讀不到的是,我仍把你當摯友——”
安瑟站在路維希的位置,只感覺到魔鏡的呼吸猛地一滯。而下一秒,希蒙洛爾胸前猛地一頓,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口刺出的利刃,再看向他。
滿眼的血紅。有那么一瞬間,路維希幾乎目眥欲裂。那個精靈士兵腳下已經開始纏繞黑霧,魔鏡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術法。
我仍把你當摯友。
他眼前一黑。仿佛又到了一個黑暗到極點的空間,逼仄而腥臭。順著墻壁,流下了丁零的水滴。嘀嗒、嘀嗒,數的卻是度日如年。在這些沼澤和污泥之中,他無數同族瘦骨嶙峋,被鐵鏈穿過琵琶骨,在黑暗森林深處茍延殘喘。
這里常年靜默無聲。偶爾有聲音,都是惡毒的詛咒,他生長在最恐怖的環境中。
黏膩、腥臭、黑暗、惡心。餓了就吃污泥,渴了就喝污水。每有同族死去,所有魔族都會涌上來喝下死尸的血,吃掉死尸上的肉。腐肉入嘴,像是把一代一代的惡毒都這么累積下去。
“報仇——外面的精靈害我們這樣——你一定要報仇——”
日復一日,他在這樣的惡毒詛咒中驚醒??v使他已經是大祭司最喜愛的弟子。他像是被惡毒酸水泡大的孩子,用尖刻的眼睛看著世界,挖掘著精靈世界里的每一份黑暗。唯一身上沒有黑暗的孩子抬起頭,眼睛明亮。那個污泥里生出來的孩子眼中光風霽月,心底光風霽月,看著他的眼里充滿了善意:“看啊,他多像一個太陽——”
路維希狠狠一頓,心底像是被什么擊中。
他多像一個太陽。
他這樣一個惡毒的尸水中長大的人,似乎從內心到外表都腐朽。他像一個太陽?
再回神時,他看見希蒙洛爾站著死去。胸口滿溢出的藍色血流幾乎將他腳下的土地浸透。
他要殺了自己吧?他會以為是自己指使的吧?可是,不是他,不是他??!路維希有剎那的茫然無措,內心幾乎要嘶吼出來,希蒙,不是我啊——
可是除了他還有誰?有誰相信,殺了大祭司的精靈不是出自他的教唆。
希蒙洛爾死去。從此,再沒有人覺得,他像一個太陽。他終于要在那浸滿惡毒的水中而來,在浸滿惡毒的水中,被自己融化。
……
安瑟推開路維希,后者踉蹌兩步,瞳孔已經失去焦距。被猛然地陷入自己的痛苦回憶,本身便身受重傷的魔鏡有些支撐不住,他跪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安瑟看看周圍,隨之暖不知何時已經跑了,主艦的駕駛員死在了砸下的橫梁下。
此時,白鯨的牙已經咬斷了主艦的一半,所有主艦中的能源處于癱瘓,后一半的艦船漂浮斷裂開來,其中一個倉庫被打開,穿著重甲的不死怪物被水環繞,沒有指令,他們只是憑著本能相互撲騰,白鯨似乎對這群仍有余力撲騰的蒼蠅十分不耐煩,左鰭一打,將它們拍成肉泥。但雖如此,那些不死怪物卻仍從肉泥中,分出手、腳,要再一次地掙扎起來。白鯨嘶吼一聲,暫時放開艦船,口前又是一道漩渦形成,將這些怪物都吸了進去。
在水中,怪物的移動速度遠不如陸上快。
此時,整個艦艙光源已經全部暗了。他們所在主駕駛艙幾乎呈九十度角垂直,在水中下落。
安瑟看也不看路維希,推開艦艙的門而去。走前,他的衣角卻被拉住。
“希蒙……他這樣的人……咳咳,咳……不可能……由著你這樣亂來。他……怎么了!”安瑟低頭,憐憫地看著路維希。
“他仍把你當摯友。”安瑟卻答非所問:“至死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