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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貓子先找上我,肯定有什么原因,他的舉動很奇怪,專門挑這個時候過來,顯然是想避開銀霜子。我問老山刺,貓爺找我有啥事,老山刺就推說不知道,他只是傳話的,多余的事兒,他不敢問。我想著,反正遲早是要跟三貓子打交道,早談晚不談,所以老山刺一說,我就答應下來,披上外套,跟著老山刺走了。
三貓子的山頭也是個老山頭,過去一兩百年里,被官軍清剿過,幾起幾落,但山頭的規模還在。三貓子住在寨子最后面的一片院子里,他這種人,占山為王,錢多的是,平時卻沒個能花銷的機會,所以盡力把住處修的奢華又舒適,院子清雅幽靜,飄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老山刺把我引到三貓子的臥房跟前,一般來說,會客是在客廳,如果在臥室里談事情,就是非常隱秘的事。老山刺在外面輕輕敲門,得到允許后,推門把我讓進去,我一進門,老山刺就帶上房門,悄無聲息的走了。
臥房里點著一盞很小很小的燈,就把桌子周圍一片地方給照亮了。三貓子和白天一樣,披著大衣,坐在桌旁的太師椅上。屋子里有一股很濃重的旱煙味,我本來以為臥房里只有三貓子一個人,但是走進來之后,一眼就看見臥房靠窗的角落里,有一團坐在椅子上的人影,人影一動不動,嘴里叼著一支旱煙袋。
看到這個,我頓時就起疑了,三貓子,他專門避開銀霜子,是要跟我說什么?
“貓爺,我來了。”我心里懷疑,面子上不動聲色,在三貓子對面坐下來,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要找你,是他。”三貓子站起身,朝臥房角落里那團人影指了指,道:“他要找你?!?
說完這句話,三貓子一言不發,披著大衣就走出臥房,把房門重新帶上。屋里頓時安靜了,只剩下那團人影嘴里的旱煙袋,一明一滅的閃著亮光。
“你,是誰?”我瞇著眼睛,想看的更仔細些,但是那個人坐的位置是光線照射不到的死角,我全力看,只能隱約看出,這人很瘦,個子不高,估計歲數不小了,頭發胡子都是白的。
我說完這句話,角落里的人就站起身,叼著旱煙袋走到桌邊,咳嗽了一聲,慢吞吞道:“老六,不認得我了?”
聽了這話,我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這個人的口吻,如同一個相識多年的熟人一樣。桌邊被燈光照射著,能看到他的臉。他歲數果然很大,滿臉的皺紋,頭發和胡子都不多,稀稀拉拉的幾根,雪白雪白的。
“你是?”我的心突的一跳,因為我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
“老六,你娃子跟我耍什么花槍?”這人抽著煙,斜眼看看我,淡淡的一笑,道:“怎么?不敢認
?”
他的口音有些怪,帶著本地口音,但又不純,好像還夾雜著其他地方的方言,聽起來不倫不類。他問我,我就在使勁的想,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他。
“石嘴溝是咋個回事,老五不在了,你也不見了?!边@人敲敲手里的旱煙鍋,把煙灰磕出來,又重新填上一鍋,湊著燈火點燃,抽著道:“你們搞啥子名堂?”
他一說起石嘴溝,說起五叔,一下子觸動了我記憶里的一點模糊的回憶。我突然就想起來,為什么看到這個人,覺得有些眼熟。
老太爺壯年的時候,曾經到山外游走過幾年,他去過湖南,也就是在湖南,老太爺留下了一輩子僅有的幾張照片。其中有一張合影,是老太爺和另外一個人站在一起拍出來的。這張照片以前留在石嘴溝,我看過,照片上的兩個人,歲數差不了太多,當時老太爺有四十歲左右,照片里另外一個人,可能三十四五歲的樣子。
面前這個人,就是那張照片里的人!只不過歲月變遷,他如今老邁了,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眼熟,但不敢確認。
這人是誰?他跟老太爺一起照過相,就說明兩個人很熟。
“我記不得了?!蔽译m然想起了那張照片,但實在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份,我很懷疑,這個人和那些小陰官一樣,覺得我就是十幾年前的陸家老六。可是那些往事,還有往事里的人,我都沒有半點印象了。
“都忘了?”這個人不知道信不信我的話,抽著煙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拿下嘴里的煙袋,道:“你老子在你身上是下了血本的,怎么培養來培養去,把你培養的啥子都記不得了?”
這個人好像對陸家的事情很熟悉,說起來頭頭是道,而且在我面前處處以長輩自居。
“我真的忘了?!蔽异o下心,對方既然專門找上我,就肯定會說明他找我的原因,我只需要聽他說就是了。
“看起來,是真的忘嘍?!边@人重新叼起煙袋,道:“跟你娃提個醒吧,我也姓陸,叫陸嚴?!?
“陸嚴?”我仍然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的印象,從名字上來看,這個人好像也是陸家的,但是過去,五叔很少跟我說關于陸家家族的事情,這個陸嚴,肯定不是陸家本支里的,只有我們這一脈,才是陸家的嫡系。
陸嚴覺得我把過去的事都淡忘了,我什么都記不得,他說話就有些費勁。跟我講了講自己的來歷。
我們陸家那么多年的歷史,人丁很多,但是只有做了家主,也就是做大陰官的那一支,算是正宗的嫡系,其余的,都是同族的旁支。
老太爺的祖父,生有兩個兒子,大陰官傳給了老太爺的父親,所以老太爺這一支,是陸家正宗。而老太爺的叔叔那一支,就變成了旁支
。陸家的規矩,石嘴溝只住嫡系,其余的旁支要自謀生路。所以整個石嘴溝都見不到陸家同族的旁支。
而這個陸嚴,就是老太爺叔叔家里的兒子,算起來,也是陸家的血親,跟老太爺是堂兄弟。
陸嚴不能留在石嘴溝,早年在山里闖蕩過,然后跟人四處流蕩,然后又到了湖南。陸家人都會趕尸,在湖南那邊,陸嚴和當地那些趕尸匠呆過一段日子,接著又跑回山里,混了幾年,重新回到湖南,總之這些年居無定所,一直都在兩地不停的往返。
“老六,你是不認我這個叔叔了,我卻還認得你?!标憞赖臒煱a很大,煙袋不離手,一袋一袋的抽,屋子里烏煙瘴氣,熏的人睜不開眼睛:“這一次,我是頭年回來的,再跑到石嘴溝,家門都荒廢了,一個人影不見?!?
陸嚴說的有板有眼,而且我聽得出,那也不是瞎編的。他的身份毋庸置疑,的確就是老太爺的堂弟??墒俏铱傆X得這個事情為什么就這么巧,我平生第一次來到三貓子的地頭,就恰恰在這兒遇見了親戚?
“老六,真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你,說起來,你娃子倒是真來對了?!标憞赖鹬鵁煷?,瞇縫著眼睛,但是他的耳廓在微微的動,顯然是在側耳傾聽屋子外面的動靜,怕有人偷聽我們的談話。
“我是跟我沒過門的媳婦來的……”
“我曉得,就是那個女娃娃嘛,山頭叫人占了,過來請貓爺出頭幫忙?!标憞来_定外面沒有人偷聽,但還是刻意的壓著嗓子,道:“她的事情,先放一放,老六,你來的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一次,我要做貓爺的生意,你也搭把手,幫幫忙?!?
“什么生意?”我看著陸嚴的神色,就分不清楚他和貓爺到底是什么關系,按道理說,貓爺把他留在臥房,專門派人把我喊過來,這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但此時此刻,陸嚴滿臉都是算計貓爺的神情,好像要背著貓爺玩什么貓膩。我沒法一下子就答應什么,只能聽他說完了以后,再作打算。
“長話短說,先給你透個底,你心里有數,后頭的話,我們慢慢再議?!标憞赖穆曇艉茌p,道:“山里頭,有個地方叫良鄉,貓爺曾經在良鄉做過一票,弄到了一塊黃泉冰?!?
“你怎么知道的?”我一聽,就更覺得詫異了,良鄉那件事,已經好幾年沒人提過,我剛剛聽銀霜子說起來,這邊又有陸嚴跟我重提。
“我怎么會不知道?”陸嚴神叨叨的一笑,道:“那塊埋著黃泉冰的地,就是我給他找到的。”
“是這樣……”我頓時就明白過來,為什么會這么巧,堪堪就在貓爺的地盤上遇到了陸家的堂親。
這個陸嚴,明顯就是當年幫著三貓子找到良鄉那塊風水寶地的陰陽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