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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暗處,看著木架上吊著的六個人,心里很是納悶,其實我之前就隱約知道,水潭下面的冰塊,可能是一種禁忌,冰塊沉在水潭深處,本來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它的存在。整個莫須村,接觸過冰塊的,只有王瞎子和負責打撈的幾個人,王瞎子已經死了,打撈冰塊的人也終于得到報應,可是木架上人數不對,七個人里還有一個沒死,我猜不出對方是怎么僥幸逃生的。
而且,我有些懷疑白袍人了,他尸解之后,需要幾年才能露面,但是他剛剛尸解,這幾個打撈冰塊的村民就半夜慘死。冰塊屬于白袍人,除了他,還會有誰跑到村子里來殺人滅口?
六個吊在木架上的人死的很難看,引起了村民的恐慌,恐慌達到極點時,就轉化成了憤怒。死者的家人在木架旁邊小聲的哭,王瞎子還有村長都已經死掉,群龍無首,現在暫時是那個老成穩重的村民在主事。
“這樣再搞下去,我們村的人還有活路嗎?”
“大伯和村長都下落不明,咱們要是不想個法子,一村人就等死吧!”
幾個膽子大的人義憤填膺,接著就有人慢慢把木架上的尸體放下來,打算收殮。眾人忙碌的時候,我看到木架子旁邊的人群處,蹲著一個人,這個人呆呆的蹲在那兒,不動也不說話,眼睛和表情呆滯無神。
這人,是當時撈冰塊的七個人之一!我一下子明白了,七個撈冰塊的人全部得到了報應,只不過蹲在地上的人被什么東西嚇的失去神智,也就是嚇瘋了,才僥幸活下來。
“我覺得,咱們村子,是不是沖撞了什么東西?”有一個年紀大的村民嘀咕道:“前幾天,王老大他們死的不明不白,棺材剛下葬,這又死了幾個人,邪祟不除的話,這村子就不能呆了啊。”
山里人有時候遇見解釋不清的怪事,只能把原因歸咎于什么臟東西,過去的人都信這個。
“大伯不見了,村子里究竟是不是沖撞了什么,誰也看不出來啊。”
“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大伯本來帶著我們在后山撈金子的,好端端就翻了臉,把我們趕走,接著他就不見了,這個事情是不是也太巧了點?大伯是不想跟我們分金子吧。”
“人都找不到,說這個有屁用,還是先想想村里死人的事情怎么辦吧!”
眾人七嘴八舌,亂哄哄說了一堆,最后,一個上年紀的村民就提議,請大仙來村里看看。他所說的大仙,其實是巫婆神漢,專門幫人家觀風水測吉兇,驅妖捉鬼。這些大仙的素質參差不齊,有的純屬坑蒙拐騙,有的還有點真本事。
村民紛紛附和,都贊同請大仙來看看,他們當即就選了個人,準備了點行李和干糧,到別處去請大仙。剩下的人收殮尸體,村子一出事,人人覺得不安全,幸好天氣也不冷,很多人干脆連家都不回了,拿了
草席集體跑到打谷場去睡覺。
我和老狐貍一直都在暗中觀察,一夜之后,村里亂了套,該種地的也不種地了,都聚集在打谷場閑扯。到了午飯時,打谷場旁邊架了兩堆火,用祠堂的大鍋做飯,一群人就地吃飯。我一直都在盯著那個瘋子,他是七個人里唯一幸存下來的,想要知道誰殺人,只能從他身上找線索。
但是這人已經瘋了,和傻子一樣,不可能問出什么有用的話。
我們觀察的時間久了,老狐貍又悄悄的靠近打谷場,前后費了些功夫,才把昨夜的事情大致搞清楚。六個人吊死之前,沒有任何征兆,死者的家人甚至不知道人是什么時候走出去的。是瘋子跑到幾戶人家門神叨叨的亂叫,把人驚醒以后才發現有人吊死了。
“找個機會,把那個瘋子勾過來。”
“陸家小爺,人都瘋了,閻王爺都拿他沒辦法啊,勾他過來有什么用。”
“好歹要試試,這事不問他,就不可能再有別人知道。”
老狐貍答應了,但打谷場人太多,白天實在沒有機會。我們倆分頭行事,它盯著打谷場,我就盯著傻子家。村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傻子家卻門戶緊閉,傻子媽可能是怕嚇到傻子,所以不許他出門,在家里看著兒子。我盯了大半天,傻子家里沒有任何動靜。
好容易熬到晚上,打谷場的人都睡了,卻留著人在外面守夜,瘋子鉆在人堆中間,老狐貍說可以試試。但我攔住它,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和老狐貍也同樣在未知的危險中,做什么事,至少得有八分把握才能動手。所以我們暫時忍耐,繼續等待更好的機會。
山路遙遠,出去請大仙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莊稼人靠種地為生,歇一兩天不打緊,但歇的時間久了,耽誤地里的農活,就會影響收成。所以熬了兩天之后,村里人白天開始輪流到地里干活,晚上繼續回打谷場睡覺,不過時間一長,又沒有出事,人就松懈了,守夜的人熬不住的時候會偷偷打盹。
這天,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候,老狐貍打算下手了。這時辰,是人睡的最死的時候,老狐貍自小就偷雞摸狗,經驗豐富,賊一樣溜到打谷場附近,然后慢慢把瘋子給勾了過來。
瘋子被勾過來的時候,還沒蘇醒,我們把他帶到離村子很遠的地方,才弄醒他。瘋子醒過來,張嘴要叫,被老狐貍壓住了。
我有點泄氣,瘋子的眼睛是直的,不會轉,一醒過來就目光呆滯,嘴巴像上了封條,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這個樣子,能問出什么東西來?
但我還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問了他。
瘋子沒有任何反應,眼神始終發呆。然而當我問到那天夜里,六個人是被誰引出來吊死的時候,瘋子的眼神,有了很輕微的變化。這種變化輕微到幾乎察覺不出,如果不是我全神
貫注的觀察他,可能就會忽略。
在我問出問題的那一刻,瘋子呆滯的眼神背后,閃過一道驚恐的光,那目光就閃了一下,隨即又隱沒在呆滯中。可這絲目光,引起了我極大的懷疑。
民間說法,人有三魂七魄,佛門和道家所稱的三魂和七魄名稱不同。當一個人受到了極度的驚嚇,或者遭遇沉重的打擊,自己無法承受時,魂魄會離體。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失去一魂一魄,意識就要失常。比如有的人半夜撞鬼,被嚇昏過去,等到蘇醒以后,原本好好的人一下子神智失常,這樣的情況,其實就是他體內的魂魄被嚇散了。同理,有的人生大病,醫藥醫治不好,昏昏沉沉,某天卻突然病癥消失,可病癥消失的同時,人已瘋了,因為人體生病,據說是七魄中的和魄發散,如果阻止不住,和魄完全散光的時候,病癥煙消云散,但人體中的三魂七魄已不完整,人必要瘋的。
瘋子的神智失常,心里沒有真正的喜或悲,沒有苦和愁。
我沒多說什么,讓老狐貍死死看著瘋子,然后取出那本問尸經。問尸經里有“過話”的傳承記載,所謂的“過話”,就是跟尸體對話。其實,人死了,代表著軀殼的衰竭和死亡,跟尸體過話,就是跟死人的魂魄過話。要學過話,首先得學會“望魂”,過話者至少要了解這具尸體在死亡過程中失去了幾魂幾魄,留下了幾魂幾魄,然后根據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方式,進行過話。
問尸經里“望魂”的手段,叫做“陰目通”。陰目在額頭偏上一寸半,接近毛發生長的地方,那是一只陰眼,也就是魂魄的眼睛。人的肉眼屬于肉身,是陽眼,陰目屬于魂魄,是陰眼,陽眼看陽間事,陰眼看陰間事。
說起來倒很有些奇怪,可能因為我是陸家人的緣故,別的人要修陰目通,至少得十年才能小成,但我閱讀問尸經,很有心得,冥想之中,真的覺得自己額頭上方,隱約有一只眼睛。
當然,我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修成陰目通,只不過冥想中的那只陰眼,就模模糊糊看出人身體里的魂魄。我盯著瘋子,一動不動,看的時間一長,我就覺得,他身體里的三魂七魄好像是完整的。
“說吧。”我靜靜望向瘋子,道:“我只問事情,不會害你。”
瘋子依然愣著眼神,好像聽不懂我的話。我猜測,他可能是裝瘋,但這人跟我沒仇,我無法像對付一撮毛那樣嚴刑逼供。
不過,問不出話,我也暫時不能放他走。我讓老狐貍留在這邊,看住瘋子,然后一個人回村,繼續觀察打谷場那邊的情況。
天亮的時候,打谷場上的人陸續起身,一群人臉都沒洗,從村東的路口,一前一后的出現了兩個人。前頭的人是村里派出去請大仙的村民,一路小跑,對著打谷場上的人吆喝道:“大仙來了!大仙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