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燕洵收到消息趕到大坪的時候,戰(zhàn)事早已結束,諸葛玥的人馬人去樓空,徒留下一地的尸首和刀劍。多年來深受燕洵器重的暗殺團全軍覆沒,五百人無一生還,看著滿地狼藉的尸首,燕洵只感覺太陽穴在突突的跳著,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裘站在雪地上,大地血紅一片,他站在當中,滿身肅殺之氣,令人觀之生畏。
“陛下,”程遠微弓著身子站在他的身邊,恭敬的說道:“要不要屬下馬上回去召集人手,人在我們的地盤上,還能讓他逃出生天嗎?”
燕洵目光深沉,眼望著那些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的尸首,眼前仿佛可以想象的出剛剛那慘烈的一戰(zhàn)。程遠站在旁邊,著急的問:“陛下?”
“馬上召集人馬。”
程遠見燕洵采納自己的意見,開心的連連點頭,問道:“請問陛下要多少?”
“將整編的黑鷹軍全部帶過來。”
“啊?”即便城府深沉如程遠,聞言也不由得大吃一驚,驚訝道:“陛下,黑鷹軍剛剛休整招募結束,有二十多萬人的,諸葛玥只帶了不到三百人,這?用得著這么多人嗎?”
燕洵淡淡的輕哼一聲,目光射向白茫茫雪原里那看不見的敵人,陰郁的眼睛半瞇著,冷冷道:“殺了他等于砍斷了趙徹的半個腦袋,斷了大夏的一條手臂,比殺了二十萬夏軍作用還要大。跟將士們說,見到諸葛玥,就地格殺,生死勿論,誰砍下他的腦袋,我就賞誰做將軍。”
“是!”
程遠厲聲答應一聲,轉身策馬而去。馬蹄踏在雪原上,掀起白花花的雪浪。燕洵靜靜而立,很久后才輕聲說道:“這一次,我要你插翅難飛。”
這一天,燕北東線戰(zhàn)局上兵力調動十分活躍,剛剛整編的黑鷹軍全軍被程遠將軍帶出去,借口野戰(zhàn)拉練,實則卻是向著燕北內陸而去。負責監(jiān)控燕北軍的大夏官員覺得奇怪,如實上報給了大夏的軍機處,軍機處的文官們分析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結論卻是燕北內部極有可能發(fā)生了大風雪,平民傷亡很大,燕北不得已下不得不調動軍隊加以鎮(zhèn)壓救災。對于這個結論,軍機處的官員們報以了熱情的掌聲,即為燕洵倒了霉,又為東線少了一路大軍的威脅而松了口氣,并且及時的將這個喜訊上報給了大夏北伐軍中軍大營。然而趙徹的軍務官卻因為覺得此事實在無關痛癢,就算黑鷹軍不在,以目前北伐軍的實力,也是無法和第一第二聯(lián)合軍對抗的,大夏的作戰(zhàn)計劃早已定下,一切要等到明年開春,等北方和卞唐的戰(zhàn)事平定下來。于是,他理所當然的將這份“無關緊要”的消息扣了下來,不想再去打擾已然十分辛苦的趙徹殿下。
很多時候,改變歷史的往往就是這些無關痛癢的人的一個無關痛癢的念頭,就比如現(xiàn)在,諸葛玥此行的唯一知情人趙徹失去了這個重要情報,也失去了及時發(fā)出通知和增兵掩護的機會了。
然而盡管這樣,燕洵的計劃卻進行的并不順利,一天之后,戰(zhàn)報相繼傳回來,卻讓在座的諸位將軍險些紅了眼睛。
黑鷹軍輕騎軍第一大隊第三中隊五百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輕騎軍第四中隊五百人遭人襲擊,被亂箭射死,活像一個個人體篩子。
輕騎軍第十七斥候隊憑空失蹤,參謀部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在這七百人全部在風雪中走丟了。
六個斥候小分隊隨后也憑空失蹤,每隊二十人,無一人發(fā)出訊號或者回來稟報。
弓弩隊進了松露嶺,沒人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M去,就像同樣沒人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M去了就不出來了一樣,因為進去找他們的兩個步兵隊也同樣失蹤了。
潰散,戰(zhàn)敗,覆滅,失蹤……戰(zhàn)報一條一條的傳回來,燕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座的將領們也是人人如臨大敵,一名老軍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要不,我們還是合兵在一處吧,這樣分兵太危險了。”
“笑話!”阿精此刻也在大軍之中,但是地位明顯不如程遠,遠遠的坐在軍官們的隊尾,聞言冷聲道:“對方只有不到三百人,我們卻有大軍足足二十萬,這樣懸殊的比重還要合兵?”
那老將還試圖辯解道:“可是對方戰(zhàn)斗力強,人人以一敵百……”
“我也不贊成合兵。”程遠說道:“內陸地廣人稀,又是風雪天氣,三百人隨便往哪里一貓,我們就無計可施。讓二十萬大軍合兵在一處,目標更大,對方更容易避開我們。陛下,屬下建議圍軍中困,只要將各條路塞堵死,不怕他們不現(xiàn)身。”
“程大將軍是忘了漕丘一戰(zhàn)了吧,當時你也是這么說的。”阿精冷眼看了他一眼,嘲諷道:“在各條路塞上設路障,全軍出動,連山路小道都不放過,當時將軍可是信誓旦旦的說連只老鼠過去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的,可是一月之后,諸葛玥好好的坐在雁鳴關里吃飯睡覺,我們卻累得像龜孫子一樣。”
程遠聞言面色一沉,卻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燕洵。誰都知道漕丘一戰(zhàn)是燕洵的禁忌,他程遠雖然有責任,但是作為被突襲了營地的主帥燕洵,卻更是責無旁貸。然而只見燕洵面不改色,好像沒聽到一樣,眼若寒霜,波瀾不驚。
呼的一聲,阿精一身重鐵鎧甲,推開小幾站起身來,上前兩步對著燕洵沉聲說道:“陛下,諸葛玥只有三百人,傷了我們三千多人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是我們卻沒看到一具大夏的尸首,這就說明所有的傷員都被他帶走了。他們人數(shù)本就少,如今再加上傷員拖后腿,戰(zhàn)斗力必當大打折扣,屬下自請帶著一千人親自追擊,定然完成任務。”
燕洵的目光如滄海暗波,靜靜的掃過阿精的臉孔,帳篷外面狂風卷著雪花在原野上肆虐著,卻都寒不過燕洵的眼睛。他在細細的權衡著,如同一只心機深沉的狼王。
阿精?阿精能力堪當大用,之前對他的打壓也稍稍磨平了他身上的棱角,他此時請戰(zhàn),無外乎是想證明自己而已。但是卻也不得不提防,畢竟他和阿楚關系密切,而此事一旦被阿楚得知,又會發(fā)生什么變數(shù)?
大帳里很靜,所有人都在注視著燕洵,等待著他的指示,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更漏里的細沙緩緩的落下,突然只聽一聲戰(zhàn)馬長鳴,阿精幾步跑出去,只見二百多騎戰(zhàn)馬狂奔而至,領頭的將領滿身鮮血,大聲叫道:“已將敵首擒獲!”
霎時間,全帳震動,燕洵眉頭緊鎖,眼若鏡湖封凍,暗里波濤翻涌,滾滾如潮。
天地間蒼茫一片,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一片素裹銀白,輕騎軍第一隊五百人一同出發(fā),回來的時候卻只剩下不到三百,可見戰(zhàn)況如何慘烈。第一大隊大隊長陸河滿身鮮血,肩頭中箭,跳下馬來單膝點地跪在地上,對著燕洵說道:“啟稟陛下,臣幸不辱命,已將夏國西北兵馬元帥諸葛玥擒拿。”
眾人聞言齊聲歡呼一聲,這一年來在雁鳴關下,燕北大軍已不知吃了諸葛玥多少虧,此人用兵如神、從不按理出牌,兼且膽大包天、座下猛將如云、兵士人人效死,打的燕北軍十戰(zhàn)九敗,更何況此人更代表了大夏門閥對燕北的態(tài)度和對大夏的支持,身牽數(shù)方,此人一旦不在,戰(zhàn)況登時就要大大扭轉。
相比于其他人的開心,燕洵卻并沒有什么異樣的表情,他看著陸河,沉聲說道:“將人帶上來。”
“帶上來!”
陸河回頭吩咐了一聲,立刻就有人將捆綁著的男子押了上來,此人一身紫貂長裘,衣衫華貴,但身上多處負傷,右腿上插著五六只勁箭,已然不能站立,見到燕洵,他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冷淡,嘴角微微一笑,不屑的挑了挑嘴角,道:“燕世子,好久沒見了。”
燕洵的眼角頓時緊抽,身影低沉陰郁,緩緩道:“月七?”
“燕世子好記性,難怪能使出那么多卑鄙陰險的招數(shù)來對付我家少爺,原來是有一顆這么好的腦袋。”月七嘿嘿一笑,一道刀疤血淋淋的橫在臉上,皮開肉綻,已然沒有了昔日的英俊和倜儻,笑容如鬼魅邪物一般。
燕洵不為所動,冷冷道:“諸葛玥在哪里?”
月七哈哈一笑,好似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反問道:“燕世子是不是瘋了?竟然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
“拖下去,斬了。”
燕洵冷然轉過身去,沉聲吩咐道。禁衛(wèi)軍頓時上前將月七制住,只聽月七的聲音輕快的在背后響起,帶著不在乎的笑,好似要去吃飯一樣的輕松自在:“燕洵,你不是軍人,不過是慣耍陰謀詭計的小人罷了,你不是我家少爺?shù)膶κ郑視碜咭徊剑邳S泉路上等著你的。”
“是嗎?”燕洵的聲音冷冽而低沉,好似蒙塵的鐘鼓,緩緩回過頭來,眼梢如刀:“那你就等著吧。”
“妹妹你慢慢走,前頭山溝溝,哥哥前山等一等,等你來會呦……”
大雪紛飛,月七被拖得遠了,歌聲猶自在風里回蕩。燕洵站在風雪中,臉若寒霜,漸漸被攏上了一層風雪。
“陛下,”陸河緊張的說道:“屬下有罪,屬下一時大意竟被他給騙了,不過屬下已經知道諸葛狗賊的去向,屬下現(xiàn)在就去追。”
燕洵眼梢一瞟,看著他腰間的佩劍道:“給我。”
陸河更是大驚,連忙解下腰間寶劍交給燕洵,滿頭大汗的說道:“這是那小子的佩劍,屬下,屬下正準備交給陛下的。”
劍身四尺,通體玄青,劍身上隱隱有微微紅紋,看起來如血一般,正是諸葛玥的貼身佩劍破月,對于這把劍,燕洵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孫才,你馬上帶著這把劍去攔截楚大人,她此刻應該在回尚慎的路上。就說諸葛玥率兵襲擊悅貢的糧草,正好遇到我在悅貢,禁衛(wèi)軍本部受損,我身受劍傷,如今已被圍困,讓她馬上帶兵支援悅貢城。記住,你要從南赫山繞道,做出從悅貢逃出偶遇的假象,明白嗎?”
年輕的將領頓時跪在地上,沉聲說道:“屬下明白。”
“念卿,你立刻趕往悅貢城,帶著我的口諭給悅貢守軍,告訴他們必須在一日之內做出頻繁調兵,以待圍困的模樣。”
“是,屬下立刻就去。”
“程遠,你馬上召集黑鷹軍,兵分五路趕往悅貢,跟在楚大人身后,偃旗息鼓,做出追擊的架勢,但不要正面接兵,明白嗎?”
“明白。”
“齊治,你隨念卿一起前往悅貢,沿途吩咐各個州縣,要他們關閉城門,派出兵勇,設防堵截。”
“是。”
“霍安!”
“屬下在。”一名身穿著秀麗軍軍裝的兵勇站在一旁,低著頭,看不清眉眼,恭順道:“請吩咐。”
“你馬上跟著陸河,見到諸葛玥之后,你應該知道怎么說。”
霍安跪在地上,聲音低沉的說道:“屬下明白,定不負圣上所托。”
幾路大軍相繼離去,燕洵猶自站在原地,緩緩道:“阿精。”
阿精連忙上前一步,興奮的說道:“屬下在,圣上吩咐吧。”
“你去懷宋一趟吧,去查看一下明年春運的軍糧。”
阿精頓時一呆,不可置信的揚聲道:“現(xiàn)在?”
“對,”燕洵轉過身來,眼神凌厲,嘴角冷然,一字一頓的說道:“現(xiàn)在。”
風一陣緊過一陣,燕洵身穿一身黑色長裘站立在冷風之中,絲毫不為所動,天上太陽被陰云覆蓋,四下里昏黃慘白一片,隆冬蕭瑟,大戰(zhàn)將至。
*—*—*
今晚有大暴雪,楚喬剛剛安營扎寨,就聽正北方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賀蕭領兵上前,不一會就帶回一名年輕的將領。那人滿身血污,頭發(fā)散亂,見到楚喬如遇親人,一下?lián)涞乖谒媲埃舐暯械溃骸疤昧耍〕笕四谶@,請你快帶兵去救陛下吧,再晚一會就來不及了!”
“哐啷!”一聲,楚喬手中的殘紅劍頓時掉在地上,她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冷然說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夏國諸葛狗賊偷偷潛入燕北,放火燒了悅貢城的過冬糧草,正好陛下就在附近,不知情下只帶了兩千人馬就去救援悅貢,不想被諸葛狗賊圍困,身中數(shù)劍,已然不能上馬。如今大夏五萬大軍包圍悅貢,陛下就在城中,屬下帶著三百人冒死突圍報訊,中途全都死了,只有我一個逃出來。”
楚喬眉頭緊鎖,沉聲說道:“大夏五萬大軍怎么會悄無聲息的進入燕北?你給我說清楚!”
年輕的漢子滿臉灰塵,紅著眼睛悲憤叫道:“屬下也不知道,他們好像從天上蹦下來的一樣,那個諸葛玥劍法精妙,一劍就穿透了陛下的前胸,若不是阿精護衛(wèi)拼死救護,此刻已然不幸。那個叫月七的將領三次沖擊城門,將兄弟們全殺了……”
孫才一邊說著一邊流下淚來,拿起腰間的長劍,奉上道:“對了,這就是諸葛狗賊的寶劍,他就是用這劍刺中的陛下,被陛下的肩胛骨卡住了,才沒拔下去。”
楚喬頓時呆住了,她緩緩接過長劍,只見劍身古樸,通體血痕,赫然正是破月。她狠狠的握著劍,強烈抑制住自己想要顫抖的欲望,眼神好似呈了雪,幾乎要化開雪水來。
諸葛玥,他怎么會?他親口對自己說過此次非為戰(zhàn)事而來,又怎么會去燒毀悅貢的糧草暗殺燕洵?
可若不是,這又是什么,這破月劍身上,又是沾了誰的血?
“大人!您快去吧,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孫才跪在地上,砰砰的磕著頭祈求著。楚喬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脈俱寒,燕洵此次若是有事,豈不是被她所害?她利落的翻身上馬,對著部下們冷然說道:“全軍拔營!去悅貢!”
大軍迅速開拔,不一會就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上。很快,又有別的馬隊的馬蹄覆蓋上了那片混亂的雪原,這一個晚上,終究不是一個適合安睡的夜晚。
當霍安見到諸葛玥的時候,已然是凌晨,在明西山谷里,原本的三百人如今只剩下二百不到,但卻仍舊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和戰(zhàn)斗力。明西山谷谷口狹窄,易守難攻,谷內野物豐富,絲毫不必擔心糧草,而只要他們拖過三日,趙徹必然會發(fā)覺雁鳴關下的燕北軍人數(shù)減少,到時候趁機開戰(zhàn),燕洵就不得不回援,而那時候他諸葛玥也就有了逃跑的良機。
只是打眼一看,霍安就明白了燕洵此計的高明之處,如此地勢和兵容,即便強攻,也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
“諸葛將軍,我是楚大人的部下,秀麗軍統(tǒng)領霍安,有要事要向您轉告。”
諸葛玥衣衫整潔,仍舊是那副精明冷淡的模樣,即便是逃亡之中,也不帶半點慌亂。他淡淡的看了霍安一眼,緩緩道:“如果我沒記錯,秀麗軍的統(tǒng)領應該是賀蕭。”
“賀蕭大人已然戰(zhàn)死,如今由我來接替他的職務。”霍安目光平靜,面色不變的沉聲說道。
諸葛玥聞言眉梢輕輕一挑,卻并沒有追問,而是雙目淡淡的看著他,內含的機鋒卻如刀子一樣射在他的身上,似乎想從他身上挖一個洞。霍安穩(wěn)定心神,鎮(zhèn)定的說道:“我家大人說將軍的行藏已經暴露,不管將軍你有什么事,請馬上離開。她已在賀蘭山為你安排了一條密道,你若是相信她,就可以取道卞唐逃離燕北。你若是有別的出路,也請盡快離開,因為陛下已經派出大軍來包圍你,再不走恐怕就沒機會了。”
“你家大人出了什么事?賀蕭統(tǒng)領為什么會戰(zhàn)死?”
霍安面色微微一變,默想了半晌說道:“我家大人只交代我說方才的那些話,至于其他的,請恕我不能奉告。”
說罷轉身欲走,諸葛玥道:“站住。”
霍安卻仍不停步,只聽嗡的一聲銳響,一名年輕劍士一把抽出長劍,劍勢凌厲快捷的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然道:“沒聽到我家少爺在叫你嗎?”
霍安轉頭看過去,卻是一個才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眼神帶著劍者獨有的寒意。
“月九,別胡來。”
諸葛玥沉聲說道,年輕劍士低著頭退后,霍安轉過頭來看向諸葛玥平靜的眼神,緩緩道:“將軍,我的部下里出現(xiàn)了叛徒,害了你,也害了大人,陛下要大人來殺你,大人不肯,還派兵阻截陛下派來追殺你的隊伍,已然和軍隊鬧翻,如今,我也沒臉回去見大人祈求大人的寬恕,只希望將軍能夠聽我家大人的話,趕快離開,不然我們西南鎮(zhèn)府使的九千將士們就白白犧牲了,我家大人,也白白犧牲了。”
說罷,霍安一把抽出利劍,對著脖子就抹了去,諸葛玥手疾眼快,一劍架開,卻還是沒來得及,只見一道血痕橫在男人的脖頸上,鮮血直流。
蒙楓頓時蹲下身去,一會抬起頭來說道:“不必擔心,死不了。”
諸葛玥面色陰沉,望著虛無的雪原久久沒有說話。他的部下們都望著他,其中一人說道:“將軍,此人所言不可全信。”
諸葛玥點了點頭,說道:“探。”
“是!”
天明時分,一名斥候飛奔回來,沉聲說道:“將軍,已經探明,有百姓見到楚大人的軍隊正火速趕往悅貢城,速度很快,一個時辰前剛剛過去,屬下仔細查看過馬蹄,他們非常驚慌,蹄印極亂,但是目前還沒有接到全燕北通緝楚大人的檄文。”
諸葛玥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大腦卻在高速的運轉著。
不一會,又一名探馬回來,說道:“將軍,已經探明,黑鷹軍由程遠率領,兵分五路,全都跟在楚姑娘的身后在緝拿她,人數(shù)大約在十萬以上。”
“少爺,悅貢沿途的各郡縣都增兵出來設了路障,民兵到處稽查,悅貢城也頻繁調兵,情況不妙。”
“將軍,燕洵也往悅貢去了。”
大風呼呼的吹著,天地間蕭索一片,白雪皚皚,銀裝素白。諸葛玥一身灰色狐裘,長身而立,突然走到戰(zhàn)馬前,低聲但卻有力的說道:“去悅貢。”
“將軍!”蒙楓一把抓住諸葛玥的馬韁,攔在他的身前,沉聲說道:“你不能去。”
諸葛玥淡淡抬眸,卻并沒有說話。蒙楓太了解他這個眼神的含義了,難得一本正經的沉聲說道:“此事疑點頗多,再說就算是真的,以我們目前的實力也不該輕舉妄動。”
“是啊,將軍,”諸葛玥的副將名叫沈汝,是他曾經的一名喂馬家奴,卻天賦極高明的軍事素養(yǎng),一路被他脫了奴籍,提拔至軍隊副統(tǒng)領。沈汝沉聲說道:“屬下也覺得此事極為蹊蹺,如果是秘密行動,為何這么輕易就能被我們探聽到情報?而且時間配合的這樣契合?”
月九皺了皺眉:“少爺,屬下也覺得事有可疑。”
“將軍,此事太過于巧合,如果是真的,那這個霍安是怎么找到的我們,如果他能找到,那是不是說明楚喬一直在跟蹤我們?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也覺得按照原定計劃馬上撤離才是上策。”
“你們說的都對。”諸葛玥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眾人頓時喜笑顏開,心道他總算是聽進去了,可是很快,諸葛玥皺著眉很認真的向他們看來,沉聲說道:“但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該怎么辦?”
眾人頓時呆愣,是啊,如果是真的,那么看燕洵這個架勢,楚喬豈不是必死無疑?如果真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那該怎么辦?
諸葛玥沒有等待眾人的回答,而是自顧自的翻身跳上了馬背,眾人一驚,又是齊齊上前去攔阻。蒙楓苦口婆心的勸道:“將軍,我覺得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假,是燕洵故意引你上鉤……”
“十有八九是假,那另外的十之一二呢?”
蒙楓頓時目瞪口呆。
“難道就為了這十之一二,就值得你冒生命的危險?”
諸葛玥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搖了搖頭,輕聲道:“總還是不能完全肯定……”
他沒繼續(xù)說下去,也沒說不能完全肯定什么,男人的表情突然變得有幾絲飄渺,他靜靜的仰起頭,看著遠方飛揚的大雪,突然揚起嘴角,冷笑道:“況且,他燕洵想要我諸葛玥的命,也沒那么容易。”
“月九,”諸葛玥目光冰冷,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狠辣:“通知月大,計劃二可是開始了。”
計劃二?月九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可是轉瞬,他卻頓時精神一震,應了一聲,利落上馬。
馬蹄聲漸漸離去,諸葛玥坐在馬背上,微微瞇起眼睛,目光波瀾不驚,卻有暗流緩緩涌過。他考慮著所有的一切,設想著最壞的結局,突然間他仿佛看到了茫茫雪原上有人在對著他遙遙招手。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就會有一絲希望?她為了自己不惜和燕洵翻臉,是不是證明他在她心中,并不是毫無地位?
諸葛玥不無陰暗的想著,隨即默默搖頭失笑,他的死穴,又被別人按住了。
馬蹄飛揚,遙遙的向著悅貢城,太陽升起來,卻被陰云遮住,天地間都是昏黑的。悅貢,燕北的糧草大城,今日迎來了歷史上的又一個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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