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依爲命
江南小鎮,楊柳春意盎然。
這幾日,天氣沉悶的有些奇怪,壓抑著人們苦悶的心情。聽下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麼天狗吃月,必有禍端。
我端著藥邁進房間,來到牀塌前。牀塌上躺著一位體弱多病,嬴瘦枯黃的中年婦人,她就是我的孃親,楊州城綠柳鎮綢緞莊王家的二少奶奶,而我則是富賈王若河的三女兒王思若。
說的好聽是三小姐,可誰又真正把我當作小姐看待?每天,我做著下人們的活計,自己侍候自己,還要照顧臥病在牀的娘。
其實,這麼多年來,孃的身體一直欠佳,整日鬱鬱寡歡,積勞成疾。我曾經請了好幾個大夫前來診治,可每個大夫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夫人的病在心裡’,於是開了幾副藥便不見了人影。
藥是沒少喝,但孃的病卻不見好轉,而且越發嚴重了。娘凝神望著我:“若兒,娘要是走了,留下你一人,將來要怎麼辦呢?”
我端著藥,將孃的身子扶起一些倚在我的懷裡,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深深雋刻著歲月留下的印痕,我酸楚地低聲回答:“喝藥吧娘,您不會扔下若兒一個人的。”
“咳咳,”孃親輕咳了兩聲,低下頭順從地喝完了我手裡的湯藥。我重又扶娘躺回了牀塌,爲娘掖好被角。
娘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後因家道中落,便隨外公遷來了這裡,外公飽經詩書,做了私塾先生,孃的才華是綠柳鎮裡數一數二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是吸引了不少的青年才俊,爹爹自也在其中。
當年的爹爹也算是人中龍鳳,生的英俊,長的瀟灑,又是綠柳鎮裡有錢人家的少爺。當然最重要的,是爹爹懂得如何討女人歡心,尤其是娘這樣才華橫溢的落魄小姐的歡心。
爹爹帶娘遊覽名山大川,吃江南小吃,與娘一起下棋、聽琴、繪畫。當時的兩人確實是相愛的吧?
於是,爹爹順利娶了孃親進門。雖然,當時爹爹已經有了一房正室,但孃親認爲爹爹是真心待她,他們纔是真正的相識相知相愛,而那房正室夫人只不過是父母之言的包辦婚姻罷了。只要她與爹爹是真心相愛,她又爲何計較名份呢?
但孃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愛情僅僅維持了一年,便消失不見了。
隨著爹的生意越做越大,由開始的綢緞生意,又陸續開了錢莊、酒樓,王家的財力勢力在綠柳鎮成爲了霸主。而爹爹的花心此時也顯露無遺,他陸陸續續地娶了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三夫人是青樓妓院裡的煙花女子,生的一副媚骨;四夫人是鎮南吳屠夫的女兒,自也是生就一副如花美貌;五夫人是爹爹身邊的大丫環,長的標緻,生的俊俏。
相比較於孃親,就顯得平凡了些,孃親的過人才情怎抵得住其他女人的高明手腕呢?
大娘生的是大少爺和大小姐,對自己正室夫人的地位穩若泰山,沒人能動搖。娘是二夫人,我自然排位第三。三娘、四娘、五娘分別爲王家添了三男兩女。我的兄弟完全繼承其父其母的外相皮囊,各個玉樹臨風,天嬌百媚,只有我,不似王家的子女,就連孃的一半容姿也抵不上。
王家子嗣衆多,出身不論貴賤,但有子便母憑子貴,而娘只有我一個女兒,自是遭受了衆多的排擠和冷落,我自然而然也不受歡迎和喜愛。
這二十多年來,我和娘受到了多少蔑視的白眼,不僅是兄弟姊妹間的排斥,還有下人們的嘲笑。一個不受寵的夫人和小姐誰又會放在眼裡?
王家的幾位少爺各自娶了如花美眷,當然不僅是一位,大哥和二弟分別娶了三房夫人,姐姐與妹妹也都找到了如意郎君,嫁得個正室夫人,儘管夫家又不斷納妾,但正室的位子是保住了。
我,今年芳齡二十有二,早過了雲英未嫁的好時機,爹爹與各位夫人似乎早忘了還有我這樣一位三小姐,上門提親的不見一個。娘嫁的傷心欲絕,不再相信世間還有真情,怕我受到傷害,也絕口不提出嫁之事。
而我,早看透了世間的薄情寡義,爹爹的、兄弟的、姐妹的,人世間本就沒有愛情,與其像其他姨娘似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或像娘一樣鬱鬱寡歡,終日愁雲慘淡,以淚洗面,不如自己過的快活。
娘喝了藥,昏昏地睡去,我小心翼翼地退出孃的房間。這裡地處偏僻,綠蔭遮掩院落,東西廂房是我與孃的居所,所有一切雜事皆由我一個人打理,爹爹早把我們忘的一乾二淨,大娘也就順理成章地減少了我們這裡的一切開銷,甚至不派個丫頭過來照顧我與孃親。
好在我並不甚在意這些,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不能有太多的怨恨與要求,如果我擅自向大娘提要求,她會隨隨便便地找個人把我嫁掉。
就像二年前,我向大娘提每個月能否多給我們拔些銀兩,因爲孃的身子弱,需要看大夫吃藥,那點月例根本不夠開銷。大娘當時答應的痛快,可沒過幾天便給我說了一門親事,鎮上張裁縫的兒子,去給他做第六房小妾。
我早就耳聞,這張裁縫的兒子未婚就先納了兩名小妾,娶了正妻,家裡有五房夫人,卻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這種輕薄寡情之人,我寧可死也不會嫁與過去。
爲了不讓自己變成男人的玩物,我以死抗議,跪在大娘的房前一日一夜,恰巧那日又是大雨傾盆,當我醒來時,已經奄奄一息。
大娘只派丫頭過來瞅了我一眼,落下一句“不識好歹”便再不見任何人前來。所幸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出的房裡,外面朵朵烏雲罩頂,一股寒風襲捲而來。我收了收衣襟,加緊腳步想趕往茅廁,每晚臨睡之前,我必先去小解方能安睡到天亮。
腳步匆匆,向房屋的後面而去,蹲下身子,便似乎聽到什麼聲音有響動,那聲音的來源是不遠處的一個廢棄雜屋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