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額不足

（以此書紀念哥哥——張國榮，感謝哥哥給我們的童年帶來的無限快樂與精彩）

人為什么會自殺？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想了很多年，追逐了很多年，卻也始終無法看透。有人問我為什么會如此執(zhí)著于自殺的問題上，雖然我總是淺淺一笑告訴別人：“這是因為這就是身為警察的職責。”其實究竟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很清楚那是因為她……我名叫張李超，今年31歲，依舊單身，是A市刑偵大隊中隊長。

她名叫楊虹，是我的從小到大的同學，也是我的初戀情人，在我的記憶里她為人非常的開朗，也很陽光，只要有她的地方你總會覺得自己如同沐浴在陽光下一般溫暖、安心。

我清楚的記得那是1997年的大年初三，那一年我剛滿16歲，午飯過后我騎上自行車去到我們約好的小池塘邊，在距離池塘還有約一百米的距離時，我就看到她白色的身影蹲坐在草地上，不時地向池塘里扔著從草地上拔下來的野草。

之所以說是白色的身影，是因為她那天穿了一件雪白的連衣裙，在我記憶中那是她最喜愛的顏色，也是我覺得最搭配她的顏色，因為我覺得只有那潔白無瑕的顏色才能襯托出她的清純與美麗，無數(shù)次我都認為那就是傳說中的天使。

她很美，沒錯，確實很美，清秀的面容，白里透紅，如同荷花一樣淺粉色的唇色，不大不小恰到好處，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雖然不是特別大，卻常常能勾走我的魂魄，我喜歡看她扎起麻花辮在我面前旋轉(zhuǎn)的樣子，我喜歡看她微笑時臉頰上那兩個淺淺的酒窩，以及那一雙充滿靈性和生機的眼睛。

我們雖然同屬一個鎮(zhèn)，但是卻一家住在鎮(zhèn)東，一家住在鎮(zhèn)西，然而慶幸的是我和她從小就在一個班，從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是一個天使，真正的天使。我記得小時候媽媽對我說過，白色就是天使的顏色，不論天下間的什么地方，只要擁有它們的存在，你就會覺得無比的快樂。而她，就是我心中快樂的源泉，雖然這份快樂是如此的簡單，但是卻如此的真實而溫暖。

雖然那時我，完全不明白愛情是怎么一回事，也完全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好在乎那一個總是愛扎著麻花辮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但是無論她笑也好，哭也好，我都覺得她好美，即便到了如今，只能看著照片里永遠不會長大的她，我依然覺得她很美，即便這種美已經(jīng)越來越朦朧，但是卻也同樣的越來越讓我無法釋懷。

那天我走到她身邊，她抬起頭看了看我沒有說話，只是起身向一邊的樹林里走去，老實說，在那個年代，當時我們那個年紀就談戀愛確實是很容易被人說三道四的，所以為了掩人耳目，我們每次約會都選擇在這個距離鎮(zhèn)子約一公里左右的山間樹林里，這里比較偏僻，一般很少有人會來這里，更何況大過年的，鎮(zhèn)子里十分的熱鬧，這時會來這里的人就更是少得離奇了。

那一天不知道為什么，她看上去心情似乎并不大好，好幾次我和她說話她都走了神，剛開始我以為是她身體不舒服，便建議回家，不料她卻說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就說想和我多呆一會兒，我問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卻又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覺得她似乎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無奈之下，我只好拼命地找些她感興趣的話題來說，才勉強讓她看起來輕松了一些。

那一天回家的時候，離奇的她第一次坐上了我的自行車，第一次我們兩的距離如此的近，雖然我們曾經(jīng)也有過約會，但是都只限于在一起散步聊天，談?wù)剬W習，聊聊理想和將來，今天她卻主動的做上了我的自行車，輕輕的將臉貼在我的后背上，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很恍惚，就在那么一瞬間，我覺得心中有了一種非常非常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仿佛那一刻時間已經(jīng)停止，仿佛那一刻周圍充滿了溫馨的粉色，浪漫的格調(diào)，有那么一瞬間我徹底呆住了，還好這一段路雖然不是很好走，卻也算得上十分不錯了，才導致我沒有‘翻車’。

這一段并不長的路途，卻在那么一瞬間變成了我心里最為遙遠的一段路途。并不是因為它有著怎樣讓我傷心而難過的記憶，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它，才有了我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她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正因為如此，我突然間覺得這條路真的很長，長到我有一種必須要用一生才能走完它的錯覺。

她就這樣一直輕輕靠著我的后背，不過話，也沒有多余的動作。直到鎮(zhèn)口我叫了她兩次，她才低著頭從后座上下來，小聲說了句：“明天我們還見面好嗎？”

我當時心里甭提多美了，我很清楚自己幾乎是想都不想便瘋狂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天夜里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睡的，只是我記得她臉頰靠在我后背上的溫度是那樣的柔和、那樣的溫暖、那樣的令人回味無窮。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一大早我就在家里忙出忙進的，說是忙，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什么，大概當時我只是想找點事做好讓時間能快點到中午吧。

時間確切的說，雖然我們知道它的存在，卻是無法左右，看不見摸不到的，同時也是最讓人無可奈何的，當你想讓它過的快的時候，它卻偏偏要很慢，當你希望它過的慢的時候它卻偏偏轉(zhuǎn)眼即逝，在百般無奈的等待中，終于我等到了午后，剛一放下飯碗，我便飛一般的沖出了家門。

依舊是那約定的時間，依舊是那約定的地點，同樣的，依舊是那件白色的連衣裙。

今天她的心情依舊看上去非常糟糕，一路上她好幾次似乎想要對我說什么，卻始終沒有開口，我為了讓她心情好些，不停地給她說些笑話之類的想逗她開心，但是她卻始終悶悶不樂。

過了很久她終于咬了咬牙對我說：“我，下學期就要轉(zhuǎn)城里一中去讀書了，我爸說手續(xù)都辦好了，就等開學了。”

當她這句話出口的時候，我的心里瞬間感覺有什么東西消失了一般，突然就變得空空的，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就好似我的心突然消失了一般。我不知道自己但是什么樣的表情，傷心？失落？還是不舍，我只知道自己呆呆地愣了很久才道：“一定要去么？”

“恩……但是……”她沉默了很久。

我當時不知道究竟是自尊心作祟，還是怎么了居然強迫自己笑的很開心似的打斷她沒說完的話：“那……那不錯啊，一中畢竟是市里的重點高中，教學質(zhì)量肯定比我們這里好很多，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學校。”

其實當這句話出口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后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心痛，我感覺自己心里很酸，眼淚幾乎就要流出來了，于是我轉(zhuǎn)過頭，將視線看向很遠的地方：“沒關(guān)系的，我們……我們可以寫信嘛，如果將來鎮(zhèn)上有了電話，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啊，我在這邊也會努力地，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將來我們可以一同上大學，然后一同畢業(yè)，一同……”

“這就是你的答案？”她突然繞到我面前，死死地盯著我。

她的眼睛變了，曾經(jīng)那么清澈透亮的雙眼，如今變得烏黑而渾濁，我已經(jīng)看不懂里面究竟隱藏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應該怎樣回答她的問題，我只是很心痛，痛的我?guī)缀蹩煲舷?。那一瞬間，我有種想要推開她逃走的沖動，但是我沒有，因為我的心突然變得好重，重得我根本無法抬起自己的腳。

我們就這樣注視著對方，很久很久，我才強擠出一個笑容：“沒關(guān)系，就兩年而已，只要過了這兩年我們又可以再像現(xiàn)在這樣天天在一起了，所以，你到了城里要好好努力，你這個學期成績確實下降了。”

我看到她的眼里流出了眼淚，每一滴都好似熔巖灼傷著我的胸口，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不知道該怎樣讓她停止哭泣。

她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這樣轉(zhuǎn)身離去了。看著她快速遠去的背影，我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樣回到家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沉浸在喜慶中的家人的，我只知道我心中那種沉重的感覺讓我每走一步，都會有一種刀割一般的刺痛。

那一夜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怎樣也無法入睡，我的腦海中不斷的出現(xiàn)她哭泣的臉，我的耳邊不斷地出現(xiàn)她的那句“這就是你的答案？”我的心里不斷地有一只無形的手在無情的撕扯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母親從床上一把扯了起來，當我還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時候，母親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我的臉上，而后我的耳邊傳來母親充滿怒氣的哭腔“你到底對楊虹做了什么？為什么她會自殺？”

“自殺？”我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而后我聽到心里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緊接著我的意識開始混亂起來，我的腦中、眼中全是她的面容，有微笑著的，也有哭泣著的，更多的則是昨日臨別是那張雙眼中充滿失望和怨恨的哭泣的面容。

我一直拼命的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我只是因為不愿她去城里而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只要這個噩夢醒來，一切就都還會和以前一樣，我們依舊可以每天見面，依舊可以繼續(xù)以前的生活。

我瘋一般地掐自己的雙手，拼命地用拳頭往墻壁上擊打，然而那種真實得讓我心碎的疼痛，卻似如利刃一般一刀一刀無情地切割著我的心臟。

突然間，我覺得天似乎塌了，眼前的也沒有了昔日那繽紛的色彩，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那么一瞬間變成陰霾的灰色。

為了逃避這個不真實的世界，我將自己牢牢的鎖在屋里，我無法相信作為一名天使的她，為什么會殘忍的將我一個人遺留在這個灰暗的世界，我也不明白總是帶著晨光般笑容的她，為什么會就這樣讓溫暖遠離我的世界。

自殺，對于這個名詞其實我已經(jīng)并不陌生，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人會選擇自殺，更不明白為什么選擇自殺的人會是她。

整個假期我都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每一次當我被迫被母親和父親強行拉出門的時候，我總能看到她潔白的身影不時地閃現(xiàn)在某個角落。

我并不在意周圍的鎮(zhèn)民對我投來的異樣的目光，不在意他們對我的各種語言上的攻擊，也不在意他們對我噗之以鼻，更不在意他們對我吐口水。

在父母的強行拖拽下，我被帶到了她的家里，當時他們一家仍舊處于極度悲傷的情緒中，她的父親一見到我，便狠狠的抽了我兩耳光。

雖然當時我覺得眼前直冒金星，但是卻根本不覺得有任何的痛楚，因為那種人為照成的痛楚，根本遠遠比不上我心中那種無法觸摸到的痛。

開學之后，我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怪物，所有人似乎都已經(jīng)遺棄了我，就連我自己都認為，或許世界已經(jīng)真的徹底遺棄了我，而我也不應該再留在這個世界?？墒敲恳淮萎斘夷闷鸬蹲?，對向自己時，我的內(nèi)心又充滿了不舍，甚至有些膽怯。而我也開始不斷地詢問自己，她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能走上這條孤獨的旅途。

說實話我真的好想她，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而她唯一留給我的能夠想念她的東西，就是一條可以存放照片的項鏈，我記得她告訴過我，那時她母親在她16歲生日時候送給她的，在當時，在我們這個小鎮(zhèn)這算是一件非常高級的東西了，在我們兩確定關(guān)系的一個月紀念日時，她把它送給了我。那里面還有一張她帶著標志性笑容的，甜美而天真的照片。

我每天從學?；氐郊抑?，就把自己鎖在屋里，呆呆地對著她的相片發(fā)呆，而每一次當我打開項鏈時，她那充滿失望和怨恨的眼神，又都會閃現(xiàn)在我的眼前，讓我不敢去面對照片里的她。

家里為了讓我走出陰影，終于在我高中一年級結(jié)束的時候，舉家搬離了這個小鎮(zhèn)。而我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也開始逐漸恢復了情緒，漸漸地開始將所有的心思全都投入到了學習之中。

正當我?guī)缀跻呀?jīng)將這份還沒有開始便已經(jīng)塵封在心里的感情，即將放下的同時，卻聽到了一個奇怪的傳聞，傳聞?wù)f她并非父母口中告訴我的上吊，而是用她自己的雙手活活把自己給掐死的。

雖然當時我對于這方面的知識有所欠缺，但是我卻深深的明白，當一個人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況下，想要用雙手將自己活活掐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當你掐住自己而導致腦中缺氧的時候，你也就會進入昏迷狀態(tài)。當你昏迷以后，你的雙手很自然的就會松開，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會死亡。

為了能夠弄清楚她自殺的原因，也為了能夠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決定要親自調(diào)查！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高中畢業(yè)時，我以全市第三的成績考入了我心中的目標學?！袊嗣窬俅髮W。

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心中的疑惑，也為了我心中的天使，我堅決不會就這樣讓她死的不明不白，我始終無法相信一個人好端端的怎么會自殺呢？就算當時的我們心智多么的不成熟，但是我也絕對不會相信這樣一個開朗陽光的精靈會如此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