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提幾個故事,沒在上面特意說,是因爲這事到底是我聽來的傳言,還是就是在礦上發生的真實,沒有太大的把握,親們就當故事聽吧,這也是我說提幾個“故事”,而不是幾個“事故”的原因。
第一個故事,名字叫,就這麼睡死了。
煤礦井下有很多固定的設備,以放在進風流中居多,有的地點比較偏,有的地點比較近。
凡是進風流,夏天還好點,冬天絕對是凍成狗,但是井下特殊環境的安全需要,不允許搭個小棚子擋風,所以在這些固定地方值守的工人們,保暖就成了最大的困難。
聰明點的,搭棚子不允許,就找地方拉個簾子,不需要測量記錄數據的時候,人就窩在簾子後面,我也不知道這個是否合規,有時見到一些領導要求撤掉,有時領導們見怪不怪。
有個猛人,沒拉簾子,整了個長長寬寬的平椅,沒有靠背的那種,椅子上鋪上厚厚的棉衣,把椅子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值班時,如果不需要,人就坐在椅子上,這誰都沒法說了。
某天,有人發現這人躺在椅子上縮成一團睡著了,就去叫醒,怎麼叫都不醒,一摸人沒氣,但身體還是暖暖的。
趕緊報告吧,每個有人值班的地方都有礦用防爆電話,抄起電話打給調度,調度立即派人查看,人果然去了。
先擡人到醫院,讓醫院去查怎麼回事,再安排人在值班的地方查,看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情況。
查的時候發現那人已經被擡走一段時間,可椅子上的棉衣還是熱的,把椅子上的棉衣一掀開,椅子下面竟然有一排排的還依然亮著的燈泡,就是家裡用的那種白熾燈燈泡!
太猛了,井下別說用家用白熾燈燈泡了,但凡是用電的都得用有“EX”標誌的,意思是防爆。
讓工人們克服冷,也許並不是唯一的解決手段。
故事說完,據說醫院裡沒查出死因。
第二個故事,別睡皮帶。
皮帶的事前面提過,這裡就皮帶說個故事。
前面說了,井下想找個乾淨、乾燥、平整的地方,估計除了軌道大巷的水泥地,也只有運輸皮帶。
皮帶是用來運輸採下來的煤,寬度不同,一米左右,長度就難說了,根據需要,幾百米,幾千米的都有,鋪在專門的架子上,由電機帶動將採下來的煤階段性的運到主井,再從主井送到洗煤廠。
還是中班大修,不知道是哪個隊的人估計太困,又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見大修時停止運轉的皮帶比較乾淨、平整,腦子一抽就躺上去,隨後睡著。
沒想到皮帶開始運轉起來,可這人一直沒醒,就這麼一直被皮帶運到溜煤井,是溜煤井前面還是後面忘記了,會有個碎煤機,是將採下來的煤塊弄碎的一種機器。
這人就這麼被送進去,怎麼發現這事的不知道,具後來去現場處理的人說,人已經被碎了,拼都拼不成個整人。
第三個故事,好好說話別罵人。
這個記得,絕對是聽來的,真實與否沒法考究。
巷道掘進班,掘進崗位是煤礦最危險、環境最惡劣、工作最辛苦的工種,沒有之一,採煤也沒法比。
巷道掘進期間,一是獨頭通風,粉塵極大,環境十分惡劣,二是掘進後原始地質應力的破壞,周邊壓力極大,極易造成冒頂、片幫之類的事故,三是勞動力十分高,基本上全是體力活。
所以要想掘進工人們有什麼好脾氣,這純屬奢望。
但凡是得有個度,煤礦工作人脾氣都比較直接,但大多都是有話就說,說完就了,一般不帶到個人和工作之餘,工人們也都理解。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得有個度。
有這麼個沒度的掘進班班長。
某礦掘進班,班長脾氣十分急躁,對工人們說話非吼就罵,到了讓手下工人十分怨恨的地步。
某天井下掘進作業,班長一如既然的對工人們吼罵,被一時沒有忍住的工人拿塊煤矸石給拍了。
拍完後知道害怕了,可具體不知道什麼原因,最終憤怒又戰勝了理智,班裡幾個人工人在巷道幫挖了個槽,把這死活不明的班長給封了進去。
先做個技術性的解釋,親們就知道挖槽和封是什麼個意思。
巷道掘進時,要根據地質條件採取不同的方式,對已經做好的巷道進行加固,這要是爲了避免冒頂和片幫。
普遍的做法,前面提過兩種,錨鏈網和U型棚,還有一種則是噴漿加固。
做法很簡單,在需要加固的巷道左右幫部、頂部,通過噴漿機,噴上一層厚厚的水泥砂漿,等水泥砂漿乾燥後就形成了一個倒扣著的U型殼,來防止頂部和幫部危險事情的發生。
至於挖槽,親們就簡單理解爲在幫部挖了個洞好了。
接著上面的繼續說,班長被封進去後,班裡所有人統一了下口徑,今天這班沒看到班長,班長沒來。
只要被封的班長沒有在這個掘進的地方向調度或隊裡打過電話,這個理由就非常合理,而且誰也無法找出任何破綻,這也跟煤礦井下作業情況有關。
煤礦井下防爆的需要,所有的電話都是採用有線防爆電話機,只在需要的固定場所安裝,所以要在井下找人是難度非常大的事情。
同時,班長可能還好點,大班長、小隊長以及在此之上的領導們,有些時候去了某些地方,爲了體現暗中檢查的需要,會特意不讓在現場工作的工人們知道,這也是礦裡不成文的做法。
對此,礦裡爲了避免一些不好的事情的發生,採取的對策,是要求所有下井人員下井前,都必須在隊裡簡要寫下自己要的工作地點,以及可能經過的路線,也要求到了工作地點首先得先電話報告下,這是爲了掌握下井人員的狀態。
通過這種方式,一是可以不定期獲取下井人員的信息,二也是對下井人員的一種督促,因爲井下電話都是可以查詢安裝地點的,就算是有人想要偷懶,也得先跑到工作地點去打上這麼一通電話才行。
但是,這種管理並非很嚴格,就拿我自己來說,一是有些時候要去的巡查路線可能不會經過有電話的地方,二是即使到了有電話的地方,也難免存在想不起來打的時候。
這就給那個掘進班的人合理的解釋機會。
事情起初也是按他們預想的那樣發展,這個班的人把班長給封了之後,該幹嘛幹嘛,該怎麼交接班就怎麼交接班,該上井還是那麼上井,完全一副沒見過班長,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的情況。
當天,掘進隊負責信息統計這方面的人沒見到這個班長上井的記錄,他也沒向上彙報,因爲這種事礦裡面也偶爾發生,在井下工作時間太長時,有不講究紀律的會上來洗完澡就回家,也不特意到隊裡,管的不嚴的隊有時也睜隻眼閉隻眼。
第二天,隊裡還是沒看到這個人來上班,打電話到家裡去,也說沒看到這人回家,隊裡這時有點發慌,趕緊查下井記錄,問當班工人。
下井記錄確實是只有下的,沒有上的,可當班工人們都說沒見到,這下隊裡沒法就趕緊往上報告。
礦裡收到信息後,也立即安排人員下去查,先查跟這個隊工作有關的所有區域,再查去這些區域的所有路線,再查這些路線上的一些旁線,也問了很多可能經過的一些固定值班場所的值班人員。
各種消息都反饋上去,有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沒法形成一條路線圖,這就不好弄了。
幾天沒聯繫上人的家屬也來問,礦裡沒法,只能回答說還在繼續找。
繼續找吧,大張旗鼓的找了好幾天未果後只能停止大規模的尋找,畢竟生產還是礦上的第一要務。
如果不是一件事情的發生,也許這件事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個失蹤。
也許是老天爺看不過去,事情的真相以一種比較慘烈的方式,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讓所有人都心有餘悸而不斷的思考著自己。
人失蹤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所掘進的巷道進入驗收交付階段。
按驗收要求,進行了噴漿支護的掘進巷道,要隨機抽取若干個點,用手持鑽機打眼,用來驗證噴漿的厚度是否達標。
偏偏就選中了封班長的那個位置,鑽頭一進去,一股腥臭無比的液體就噴了出來。
撬開一看,裡面的人已經呈現高度腐化的狀態。
抄下屍體礦燈上面的號碼往上一報,就和班長的燈牌對應上。
事情自此也就一目瞭然。
自那以後,我開始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對工人基本是好言好說,但對小班長、小隊長有時還會難免吼吼叫叫,呵呵,當領導的心裡承受能力都大,對他們吼幾聲也沒事。
而且,按我這麼多年來接觸過的煤礦工人、建築施工隊伍的工人來看,對工人直接說任何事情,基本效果不大,而讓工人的班長、隊長去說,則完全不同,這個原因以後再說。
還有很多個故事,有聽來的,有真實發生的,過去的時間太長,記憶已經十分的模糊,縱觀這些事故、故事,也許在其他的地方也在同樣的發生,也許在同樣的地方還在反覆發生。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同樣的教訓並不能引起必要的重視,“一廠出事故,萬廠受教育”就真的不能落實下去?
這麼多年來一直讓我在不停的思考,先不提事故原因分析的是否足夠深入,也不說提出的事故改進措施是否完美,我想說,這些事故真的不可以避免嗎?更深入點,這些僅僅是安全方面的問題麼?
事故不能僅僅由安全來背鍋!
提升不能僅僅從安全來切入!
很繞口,呵呵,後面慢慢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