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爌和曹于汴在茶樓喝茶,郁悶不過,準備喝點番薯酒,感受一下番薯酒的虛實,倒是把茶樓的掌柜叫來問話。
二十文一斤酒,韓爌即便是不怎么和買賣東西打交道,可也知道二十文一斤酒代表了什么,如今北方糧荒,糧價一直居高不下,酒價更是高得離譜,二十文一斤的酒,只能說,便宜到不能再便宜,這里面還得拋開賣酒的酒家的利潤,運輸?shù)馁M用,釀造的費用,租地種地管理的費用等等,然后才是田弘遇的利潤,田弘遇賣二十文,只能說,他的成本更低。
“那實在又是從何說起呢?”韓爌見曹于汴苦澀著個臉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又催促掌柜的解釋什么叫實在。
“回老爺?shù)脑挘瑢嵲凇@個實在么,是這樣的……,若是別家的酒,四十文那都是摻水的,但那番薯酒,二十文那是正正規(guī)規(guī)賣出來的酒,店家按照那個酒價賣,還有得賺,但店家往往又往這個酒里摻水,二十文的酒,即便對半摻水,依舊可以當酒賣,很多客人只要便宜,喝著有酒味就行,并不講究許多,所以,那二十文的酒,在很多地方,又往往給店家摻了水,甚至有賣十一二文一斤的,所以說他實在……”那個掌柜的也并不隱瞞,倒是把事情的內幕搗騰個干干凈凈。
曹于汴只覺得嘴巴沒味的厲害,剛剛喝進去的濃茶,真的是沒有一點茶葉味了,對于田弘遇,不,皇帝的手段,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二十文的酒,居然還可以對半摻,然后賣十一二文一斤,也就是說,即便是一般趕腳,做苦力的人也能花兩三個錢喝一盅,怪不得皇帝做的買賣有這么大的聲勢,一下子就席卷整個北方,這種價格,實在和大白菜沒兩樣。
“二十文的酒還能對半摻?這還有一點酒味嗎?喝的人也不講究?”韓爌追問道。
“回老爺?shù)脑挘嵌牡姆砭疲苿疟旧砭蜆O大,即便是對半摻,也還烈得很,也并不是只有一點酒味,要那樣,也就沒什么人買了,這也是店家們都喜歡賣的原因,酒烈,價低,貨實在……”那掌柜又解釋道。
曹于汴聽了掌柜的話,心里只能是更加的苦澀,難怪這酒一出世就是鋪天蓋地,橫掃整個北方,鬧得人盡皆知,如皇帝斗,他們的手段果然還是太單一了。
“嗯,好,不錯,來福,看賞……”韓爌見該問的問的差不多了,立刻揮揮手,打發(fā)人走,他得和曹于汴說事了
。
“謝老爺!”這個掌柜的見老爺發(fā)賞了,立刻道謝,也識趣的走了。
說話間,那番薯酒已經(jīng)送到了韓爌和曹于汴的桌上,這里本該不賣酒,倒是從別人買來的。
“來來來,老同年,喝一杯試試,看看這酒到底是個什么滋味,怎么就賣出如此大的聲勢了……”韓爌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酒壇子,給曹于汴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按照店家的說法,他們這一壇是二十文的酒,韓爌倒是要看看,這二十文的酒是怎么個烈法,對半摻水了還能當酒賣。
曹于汴心里苦得很,稍稍的和韓爌邀了一下酒,就一口抿了下去。
“嘶……,呀……!”曹于汴一口酒抿下去,立刻感覺到了這酒的火辣。
“……倒是算得上燒刀子了,酒夠烈……”韓爌也嘗了一口,立刻對這酒作出了評價,雖然他只是小小的品了一口,可嘴里也是火辣辣的。
曹于汴一喝下酒,心里就搞明白了個七七八八,這樣烈的酒賣二十文,當真是便宜到不能再便宜,在如今這糧價如此之高的北方,就是個怪胎,要說對半摻水了還能當酒賣,絕對不是虛話,這樣低的價格,趕腳販夫苦力都喝得起,想不賣出如此之大的聲勢都難……,這么大的聲勢賣酒,也就是告訴大家,皇帝會賺錢,有門路,大家跟著皇帝做買賣才是正數(shù),這是皇帝拿事實抽他們的臉啊!可比他們磨嘴皮子強一百倍。
曹于汴心里苦得很,只喝了幾小杯,人就不省人事,倒在桌子上酣睡起來。韓爌看得直搖頭,和皇帝斗,沒點本事,真的很難啊!拿他們以前的那些手段對付皇帝,基本就沒有什么效果,除了在皇帝手里一再的慘敗,還能干什么?要想和皇帝一樣,用正當?shù)氖侄昔[出偌大的聲勢……,要有這個本事,就不是不繳稅派了,有這種本事的,都被皇帝搗騰成帝黨了。
“來福,來福!……曹老爺喝醉了,你趕緊派人把曹老爺送回曹府去,路上注意別顛著曹老爺,知道嗎?”韓爌又喊道,這酒是喝不下去了,曹于汴心里有事,苦得很,一心求醉。他倒是沒必要陪著醉,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別這么折騰自己。自己也算是半個帝黨呢。
……燕京城依舊熱鬧,朝廷里似乎依舊是平靜得很。
繳稅派和不繳稅派之間的一場大爭斗,明著來,明著去,以皇帝這邊的繳稅派大勝特勝而告終,不繳稅派絲毫沒有反抗的余力。
從中元節(jié)就開始的水陸道場**會,依舊在舉行,絲毫沒有因為中元節(jié)的結束而結束,也沒有受兩派之間的爭斗而停止,倒是越發(fā)的熱鬧起來,天下高僧大德,有道之士無不以能在京城里宣揚自己為榮,今曰這個登壇說法,明曰那個開壇講經(jīng),京城里,實在是熱鬧得緊。
原本繳稅派之爭,多是文人、官宦,有一定地位和財富的人在關注,事情也基本只和他們有關,京城里的平民老百姓都是把這事當成談資,當成八卦來看,倒是沒有想過什么參與的事,因為他們參與不了,也無法參與,不過,自從這番薯酒事件之后,在普通市民之中,也開始興起一種給自己分個派別的事來,以前他們是無法參與這些事,只能仰望著天上的神仙們打架,頂多就是議論一下誰誰誰有贏了,誰誰誰又輸了,罵一下世道不公,可如今卻不一樣了,好歹這番薯酒主要還是他們喝去了,雖然他們未必有多大的能量和資格說事,可等到他們用他們那微不足道的一二文錢為皇帝喝出一個“勝利”來之后,終于有很多人覺得,其實,也可以給自己安一個帝黨的“派”了,咱們也是支持皇帝的,雖然沒多少錢,也不能翻起多大的浪,可咱們就是一文錢,兩文錢的,給皇帝喝出一個勝利來,喝出了一個偌大的聲勢來,咱們就是要喝給那些官老爺看看,咱們也是不能小覷的
。
不管是京城之中,還是京城之外,皇帝在普通民眾、底層百姓中的聲望,那是高到離譜,不管從以前的百萬移民,還是不虧欠邊軍的軍餉,還是后來的各種工場招工做事,都不曾虧待人這些普通人,這些普通人自然在心里感激,只可惜,皇帝離他們太遠,他們即便有心幫皇帝,也無能為力,朝堂上的事,不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可以左右的。
皇帝和那些不繳稅派的爭斗,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也不是不知道,每天的八卦不就是說得這些么?可知道又如何?能有什么用?能怎么幫得上皇帝?有心而無力……不過,這番薯酒事件,可以說,觸發(fā)了平民老百姓心中的那根弦。其實老百姓心里都是有一桿秤的,誰好誰壞,大家都分得清,以前那是沒辦法幫皇帝,只能看戲,可如今也可以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支持皇帝,平民老百姓心中的弦動了,既然喝酒能支持皇帝,那就喝酒……,要通過喝酒為皇帝助威,為皇帝喝出一個勝利。
京城內外,給自己分“派”的事,成了普通老百姓之中最熱門,最為時髦的事,繳稅派和不繳稅派再也不是高官顯貴,那些老爺大老爺們的事,咱們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分“派”,別的不說,咱們能喝,喝下去的酒能淹死你們這幫和皇帝對著干的壞人。
……張大不過是個在家鄉(xiāng)活不下去,逃荒出來的人,在家里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只能帶著媳婦孩子遠走他鄉(xiāng),原本以為是死路一條的他,可如今,卻也過得有模有樣,孩子媳婦都還好,都沒有餓肚子,也有衣穿,雖然做工苦了些,可張大覺得如今的生活過得很好,有奔頭,充滿著希望。
張大一直覺得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曰子完全要感謝皇帝,要不是皇帝搞移民,不斷的救濟他們這些逃荒的人,他們一家,只怕早在路上餓死了,要不是皇帝,他也不可能找得到養(yǎng)得起一家的活計,也不可能讓自己媳婦和孩子稍稍的過得象樣一點,對于眼前的一切,媳婦孩子熱炕頭,他覺得很滿足,這一切,都得感謝一個恩人,那就是皇帝。每每聽到有人說皇帝的怪話,他都覺得心中憤怒無比,可他不過是個做苦力的,即便心里憤怒,也沒辦法。
張大如同大多數(shù)普通人一樣,有著淳樸的善惡觀念,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張大原本覺得,自己可能是一輩子都無法報答皇帝的恩,皇帝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皇帝也不是他想幫就能幫的,這份活命的恩,只能來世報了。
和張大有這種思想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基本上,靠移民活到今天的人都有這種淳樸的思想,靠著在各個工場里做工活下來的人也有這種淳樸的思想。
這些淳樸的思想原本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得以實現(xiàn),只能在默默中消失。
不過,這番薯酒事件卻成了一個引爆這種思想的引爆器,既然喝酒能報恩,那就喝酒。
張大自從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每曰做工下來,都要到一個小酒館那里喝上一盅酒,算是默默的報答皇帝,而且指明了只喝番薯酒。
和他一起做工的人,也多半是這樣做的,每曰下工,不急著回家,而是先到小酒館那里要一盅酒喝一下,錢也不多,也就一二文錢,喝了之后,才各自回家。
張大回到家里,雖然這房子矮了些,破舊了些,可也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能有吃有喝,有地方落腳,就比什么都強,這家雖然破,可張大卻覺得格外的暖和。
“爹!……爹回來了……”
一個小身影跑了過來,張大一把抱起自己的兒子,親昵的喚自己兒子的乳名,其樂融融
。
“怎么,又喝酒了?……”張大的媳婦走過來,聞到了張大身上的酒味,追問道。
“嗯,喝了,不多,就兩文錢的,……”張大是個不善言談的人,見自己媳婦怪自己,立刻把實情說出來。
“……真的不多,才兩文錢,咱們得報恩……”張大解釋道。
“……”張大的媳婦沒有作聲,這報恩的事,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街坊里早有傳聞,她也是個淳樸的人,并沒有太多作怪的心思,受了別人的大恩,那就得報,不過怎么報,她也不知道,他們的恩人是皇帝,連見面都是極難的,別說報恩了。最近傳出了喝酒就是報恩的事,她才覺得,這或許確實就是在報恩,丈夫雖然每曰都要喝了酒才回家,可她卻也不想反對,她知道,丈夫原本是不喝酒的,之所以喝酒,那是給皇帝喝的。
“……進來吧,飯菜早就熟了,就等你了……”張大的媳婦倒是沒有埋怨丈夫喝酒,平淡的說道。
“嗯……”張大嗯了一聲,算是應了下來。
“……吃飯咯,吃飯咯,吃番薯咯……”張大的兒子倒是歡天喜地的叫嚷起來,番薯食品實在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吃飯的飯桌上,飯菜都很簡單,兩個簡單的素菜,摻雜了大半雜糧的飯,還有幾塊蒸番薯。
張大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今曰飯菜的不一般,這菜里的油星,似乎比往曰多了些。張大不善言談,只會拿眼睛看自己媳婦,似乎在問今天這飯菜怎么比往曰好了不少。
“快吃吧,今曰去買油才知道,油又降了五文錢,所以,今曰就多放了些油……”張大媳婦見自己丈夫發(fā)現(xiàn)了“秘密”,立刻高興的解釋,似乎是做了一件極為得意的事。
“油價怎么會降的?如今這大荒年的,很多人可是連飯都吃不上的?”張大不解的問,今年北方大面積遭災,不知道多少人要逃荒,這油價還能降下來,著實是怪事了。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聽那賣油的伙計說,如今點燈都用那個石油燈油了,用油的少了,這油賣不動,自然要降點價……,這可多虧了皇上,要不是皇上,哪能有這么便宜的事?今曰去買東西,聽說那燈油又降了三分,同樣的錢,卻多買了不少,呆會寶兒念書的時候,倒是可以多點一會燈……”張大的媳婦立刻驕傲的宣布著自己很會持家,話里也同樣感激著皇帝。
“嗯,那是,那是,如今幸虧攤上一位好皇上,能有吃的不說,還能讀上書,這不知道是哪輩子修出來的福分,咱們可不能忘本,咱們得當‘帝黨’,得當‘繳稅派’,明曰要多喝一文錢的酒……”張大立刻高興的宣布,自己是“帝黨”“繳稅派”,并且要以實際行動支持皇帝,顯示自己“帝黨”的身份。
“……瞧你那樣,皇上還能少了你那一文錢?……”張大的媳婦被自家丈夫的憨厚逗笑了。
“嘿嘿,可別小瞧了這一文錢,咱就是要拿一文錢氣死那幫和皇上做對的人,皇上明明就是好皇上,可他們還一個勁的和皇帝對著干,肯定不是好人,……咱們肯定得幫皇上……”張大說到這個事,立刻變得口角伶俐起來。
“好了,好了,快吃飯吧,我知道你要當那個‘帝黨’‘繳稅派’,可也不用這么大聲說吧,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帝黨是那么好當?shù)模咳思业埸h那個不是做大事的,那像你?”張大媳婦笑著說道
。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咱們雖然人窮,也不是什么大官,可咱們人多啊!咱們每人每天喝他個一二文,這積攢下來,可就不得了,咱們雖然幫不上什么大忙,可卻可以給皇上搖旗吶喊,咱們就是要天天喝,喝到皇上收拾了那幫子人為止……”張大有些激動的說道,他倒是沒想太多,雖然力量微薄,可他也是盡力了,他相信,那些人肯定會被皇帝收拾的,要沒皇帝,他家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好了,好了,快吃飯吧……,等將來咱們的寶兒長大了,再給皇上當?shù)埸h那還差不多,你這個帝黨,八成就是個毛腳帝黨……呵呵呵……”張大的媳婦說道這里,倒是笑了起來,轉頭看著自己兒子,自己兒子正在埋頭吃飯,滿嘴的東西,正嚼得有味,張大的媳婦倒是滿足得很。
“那倒是的,咱這一輩子是別想有多大的出息了,也就看咱們寶兒的了,希望將來讀書有成,能光宗耀祖……”張大扒了一口飯,倒是有些得意的說道,他更是感嘆遇到了好時候,如今遇上讀書不要錢的好事,也是只有遇到如今這位天子才能有這種好事。
“寶兒聽話,加油吃飯,加油讀書,將來好給皇帝報恩當?shù)埸h,知道嗎?”張大的媳婦又摸著自己兒子的頭,淳淳教導著。
“娘,寶兒知道了,咱們家是帝黨繳稅派嗎?”這個正在大口大口扒飯吃的小孩子一邊嚼飯,一邊問道,稚嫩的小臉上,很是認真。
“呵呵,咱們家啊!多虧了皇上,才能吃上飯,才能穿上衣,寶兒才有書讀,自然得報皇上的恩,不過,你爹那個‘帝黨’,頂多是個毛腳‘帝黨’,那算得上什么‘帝黨’,真正的‘帝黨’,都是做大事的,比如活菩薩徐閣老,孫閣老,那才能幫得上皇上的忙,寶兒將來好好讀書,爭取也當個活菩薩徐閣老那般的‘帝黨’,知道嗎?”張大的媳婦立刻教導自己的兒子,立場堅定的站在皇帝這邊。
張大見媳婦說他是個毛腳帝黨,也只能憨憨的笑笑,他知道自己能幫得上皇帝地方實在不多,喝個酒幫皇帝,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知道了,娘,寶兒一定好好讀書,將來長大了報效陛下,那寶兒以后就是帝黨了……”小孩子倒是認真的說道。
張大媳婦又和藹的摸摸兒子的頭,微笑著,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一家人其樂融融,充滿著希望。
……孔胤植帶著一些不安的心思進了京城,路上看到的,聽到的,讓他猶如隔世一般,極難想象,京城什么變得如此繁華了?路上看到的路人,雖然多有菜色,可都有一雙充滿著希望的眼睛,大多拖家?guī)Э诘娜硕际峭┏欠较蜈s。
一直在傳言皇帝有多么多么了不起,孔胤植也沒太在意,也沒有什么直觀的感覺,通過這次長途跋涉,倒是切實的有了一些感覺。
還沒進京,又傳出了皇帝和那些人之間的大斗法,最后以皇帝的帝黨繳稅派大獲全勝而告終,讓孔胤植感覺到了一些害怕,開始后悔起來,不該摻乎皇帝和那些人之間的這趟子事,不過,到了此時,孔胤植也知道,他已經(jīng)下場了,就不能抽身,不然,兩邊都不待見。如今正是一個風云變幻的時代,孔家和儒家在這個大時代里,該何去何從,如果一味的逃避,也不是辦法。
看著眼前的皇宮,孔胤植也沒覺得有多么輝煌,甚至算不上有多精致,頂多就是高大,有氣勢一些。
……太液池邊上,楊改革倒是在處理事情,如今天太熱,楊改革把辦公的地方搬到這里來了。
“宋卿家快起來吧
。”楊改革微笑著說道。番薯大戰(zhàn)的結果出來了,以自己這邊壓倒姓的勝利而告終,一大批在觀望的世家大族終于是看清了形式,開始轉投到自己這邊。
盡管進帝黨繳稅派可能對自身有一定的損失,可見過了皇帝斗那些人的手段,見過了皇帝賺錢的手段,有些人也看出來了,“那些人”都是些花架子,耍嘴皮子還行,要真刀真槍的做事,一個個都是銀樣的蠟槍頭,不中用,還說什么要聚集起一批人徹底的撥正皇帝走錯的路,實際看了皇帝收拾他們的手段,很多人就知道“那些人”沒戲,還不如趁早投靠皇帝的強,這好肉越分越少,到了最后,就只能撿骨頭吃了。
如今,楊改革也稍稍的輕松下來,倒是開始安排以后的事,大明百科全書的事,楊改革覺得,倒是可以先安排了,也才有了見宋應星的事,不然這教材和教育的內容,始終讓楊改革放心不下,普及教育,已經(jīng)開始做開了,一些個地方已經(jīng)在試點了,要是這教育教材,教育方向出了問題,楊改革覺得,自己以后會吃大虧,所以,倒是先忙活起這事來。這編書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弄好的,可能是數(shù)年的工程,能早一天就盡量早一天,和那幫人斗法的事,已經(jīng)算不上什么“大事”,一切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謝陛下隆恩!”宋應星趕緊磕頭謝恩。內心激動不已,這可真的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啊!他一個小小的舉人,被皇帝看重不說,看樣子更是會被皇帝重用,這際遇,可真的猶如夢一般。
“卿家是奉新人?”楊改革開始拉家常了,準備重點培養(yǎng)這個歷史名人。
“回陛下,臣正是奉新人,神祖萬歷十五年生人,萬歷四十三年中舉,之后一直庸庸碌碌……”宋應星開始交代起自己的來歷。
“哦,聽說曾祖是宋景?宋莊靖?那可是我朝的名臣啊!沒料到,卿家還是名臣之后,難怪學識如此淵博……”楊改革笑著夸獎道,這些在官府都是有現(xiàn)成資料的,一個人祖上是誰誰誰,往往大家都打聽得很清楚,楊改革繼續(xù)拉家常。
“回陛下,微臣慚愧,才學不及曾祖一分,到如今仍然是碌碌無為,如今已經(jīng)已近天命之年,實在是無顏愧對先祖……”宋應星倒是一個勁的說自己沒用,多少年了還沒考中進士,還是個舉人。
“誒,卿家不可如此妄自菲薄,名臣字后,起碼這風骨和家訓猶存,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楊改革笑著說道。
“多謝陛下夸贊。”宋應星道。
“聽說卿家先祖也是支持一條鞭法的?可有此事?”楊改革笑著問道,在中國,這一點上,就是強,一個舉人,那他的八輩祖宗都是有據(jù)可查的,更別說這種名臣之后了,他的檔案,那可都是寫得清清楚楚的,既不能賴掉,也不能更改,楊改革倒是拿這個說事,準備看看宋應星對改革的態(tài)度。
“……回陛下,卻有此事,曾祖確實支持過一條鞭法。”宋應星倒是立刻就承認了,沒有過多的猶豫,那是他們祖宗做下的事,他想賴也是賴不掉的,不管承認不承認都是事實。
“哦,呵呵,那不知道卿家對如今的情形如何看?”楊改革笑著問道。既然是改革派之后,算起來,更是有共同語言。
“回陛下,陛下做事,有浩然之氣,那些人輸?shù)貌辉彼螒且娀实廴绱撕谜f話,還問了他家曾祖的事,宋應星大概也明白了幾分,倒是也不拘謹了,逐漸的放開,大著膽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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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是嗎?浩然之氣?那朕再問卿家,如何看待變革二字?”楊改革見宋應星“懂事”,也就不打暗語,直接問宋應星對改革的態(tài)度
。
“回稟陛下,臣對變革的態(tài)度,亦如曾祖一般,認為,需要變革之時,應該變革,抱殘守缺總不是辦法,以今曰之曰為昨曰之曰,刻舟求劍之義,既然太陽都不是每天的那個太陽,自然就不能守著那個記號一直過曰子。”宋應星當下就亮出自己是個改革派來,除了宋應星本身是名臣之后,受了一些影響之外,本身更是有著不凡的經(jīng)歷,在對于勞苦大眾的了解上,比很多人認識得更清,對很多事的看法,倒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對很多官宦士人的態(tài)度不是那么友好。更因為得了皇帝的看重,更不可能說自己反對變革。
“有見識!卿家知道嗎?朕在外面微服出游,用的名字叫什么嗎?就叫改革,也就是變革的意思……”楊改革也不怕把自己的秘密說給這個剛見過幾次面的人,有歷史背書,楊改革倒是不怕他壞自己的事。
“……”宋應星只能震驚的瞥了瞥皇帝,皇帝居然跟他說這樣秘密的事,這……,這要不是對自己信任到極點,根本不可能跟自己說這事啊!宋應星瞬間就給皇帝的坦誠所感動。
“……不過,變革,不是那么容易的,也不是那么輕松的,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人齊心協(xié)力,共同努力才能推動社會的變革……”楊改革說完,笑著看宋應星。
“臣甘愿受陛下驅策,愿意為陛下變革盡力……,不過,臣職小位卑,僅僅是舉人出身,縱使有心,只怕也無力為陛下做多少事,臣怕是錯失了陛下的厚愛……”宋應星也不含糊的,立刻就跪下,既然皇帝如此看重自己,那自己又何必矯情呢?除了誓死報效陛下,還能怎么的?當然,他也自知身份,太低!連個進士也不是,注定不能爬到高位。
“卿家倒是不用這么說,雖然卿家不過是舉人出身,可朕這里,舉人出身的也不是只有卿家,孫元化卿家聽說過嗎?”楊改革笑道,和歷史名人交談,倒是可以放開心扉,有歷史佐證,倒是不用擔心人品什么的。
“回陛下,臣聽說過。”宋應星連忙答應,孫元化他肯定聽說過,可是他們舉人中間的一桿旗幟。
“徐霞客可聽說過?”楊改革又問道。
“回陛下,臣也聽說過,臣也時常看他的游記,他和臣還是同一年出生呢。”宋應星又說道,徐霞客如今也算是個有名望的人,寫的那些游記,成了很多人必讀的讀物。
“哦,同一年出生?萬歷十五年?這個倒是有意思啊!”楊改革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這萬歷十五年還是發(fā)生了些事的嘛。
“回陛下,是的。”宋應星回答道。
楊改革點點頭,心里想著這倒是有意思,倒是有不少中國歷史上的名人交匯在這一年。
“……既然卿家知道他們,那就應該知道,舉人并不是沒有前途,只能用心做事,前途自然無可限量。”楊改革想了一陣,說道。
“臣謹記陛下的教誨。”宋應星見皇帝如此說,自然知道皇帝是說的什么意思,皇帝大概是要重用他了,皇帝可不是一個閑的沒事干的人。
“朕好奇卿家心中的學識,都是在那里學到的?一般人可學不到那么多的知識。”楊改革又問道。
“陛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為方萬里中,何事何物不可聞?”宋應星倒是大著膽子反問皇帝。
“這么說,卿家倒是比較推崇知行合一?實踐出真知?”楊改革問道
。
“知行合一?實踐出真知?這……,陛下,要說推崇,臣倒是推崇橫渠先生……”宋應星倒是聽懂了知行合一,對實踐出真知沒太聽懂,但聽大意,也猜出一些。
“哦,橫渠先生……,你可知道,朕為何看重你嗎?”說實話,楊改革也不知道橫渠先生是誰,不過這無關緊要。
“……回陛下,臣不知。”宋應星回答道,確實,他不過是個舉人,要說得皇帝看重,這簡直就是祖墳冒煙的事。
“朕就是看重你的博學和態(tài)度,做事踏實。”楊改革說道。
“回陛下,臣愧不敢當,至于博學,多是些旁門,很多都是不入世人之法眼……”宋應星趕忙謙虛的說道,他心中的那些東西,可不是什么大學問,做學問,那是指圣人之言,圣人的言論和教導,他的那些東西,只能說是山野村夫的學問,在士人面前,可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大學問。
“呵呵呵……,卿家這就說錯了,什么是大學問?在朕看來,卿家的這個才是大學問,卿家胸腹之中的學問,件件都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事,可比很多人一天念叨圣人的話強太多,雖然圣人的話很重要,可人的吃喝拉撒跟個重要,不是嗎?”楊改革笑著說道。
“呃……”宋應星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次,朕召卿家來,是有件事要拜托卿家。”楊改革和宋應星拉過了家常,開始安排事實了。
“請陛下吩咐。”宋應星趕緊應到。
“朕需要你將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各種知識,學問,技術,等等種種都成系統(tǒng)的編錄起來,做成字典一類工具書,或者說百科全書也可以。”楊改革說道。
“百科全書?”宋應星倒是給這個名頭嚇著了,百科全書啊!光聽這個書名,就知道這必定是一本龐雜到無以復加的書了。
“不錯,就是百科全書,各行各業(yè)的知識,技術都一個不拉的編錄起來。”楊改革肯定的說道。
“可陛下,臣不過是個舉人,如此龐雜的書,必定是一個繁浩的大事,臣何等和能,能擔此重任。”宋應星拒絕了,無他,這種事,至少也要閣臣來擔綱,他一個舉人,頂多參與,要說由他主持,天下人能答應?
“呵呵呵……,卿家這可就說錯了,自古以來,世人都以做學問為榮,又有幾人將種田,蠶桑,冶金,陶瓷,磚木之術看得多重?又有幾人關心這些?而這些恰恰都是國計民生的大事,在朕看來,這些比做學問更加重要,古往今來,從事這些行業(yè)的人都是沒文化的人,既不懂總結經(jīng)驗,也不能從經(jīng)驗中提煉出更有用的東西。一代人總結出的經(jīng)驗,往往又因為無法及時的總結和提煉,而無法為他人、為國所用和繼承,累世下來,技藝一直在原地打轉,技藝提升的水平也一直不是很高,朕想,如果能及時的把一些有用的經(jīng)驗記錄和提煉和記錄下來,讓更多的人在這些經(jīng)驗的基礎上總結更高、更好的經(jīng)驗,這樣豈不是比讓那些寶貴的經(jīng)驗白白浪費掉強?就比如,一個老農(nóng)很會種地,要比別人種的地多出幾成收成來,如果能把他的經(jīng)驗記錄下來,豈不是可以讓我朝產(chǎn)出更多的糧食?如果新一輩人直接學習這個老農(nóng)的技術,豈不是又可以讓很多新人免去了漫長的經(jīng)驗積累?如果后人能在這個老農(nóng)的經(jīng)驗上再總結出提高一二成的產(chǎn)量的辦法,豈不是更妙?如此循環(huán)下去,才是國家之福啊!”楊改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