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這是一座異常繁忙的新興城市。
城市群不斷的擴張,讓這座海上之珠逐漸顯‘露’出該有的姿態。
……
新上海,沒有城墻包裹,和這個時代其他的城市有著巨大的不同。
徐光啟也沒有把老縣衙作為行轅,而是在城外新建了沒有城墻保護的司農司衙‘門’。
……
如今的徐光啟倒是顯得年輕了許多,看著不像是七十歲的人。
接到京城的來信,徐光啟的臉上,充滿著笑容。
“憲之……,憲之……”徐光啟相當愉快的喚道。
“閣老,學生在……”史可法立刻答應道。
“大琉球設置官府之事成了,朝廷已經下文詢問司農司的意見了……”徐光啟愉快的說到,吃了這么多的苦,終于是出成績的時候了,自己的努力得到世人的認可,實在是一件美妙的事,這心情實在是愉快。
“真的?閣老,此事這么快就成了啊?……”史可法一直就跟在徐光啟身邊,做徐光啟的助手,聽到這個消息,楞了一下,稍稍的吃驚了一下,更多的是欣喜和欣慰。
徐光啟也是欣喜的看著史可法,不住地點頭。
“……閣老,終究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如此之艱難,如此龐雜繁浩的事,終于是有了結果了……”史可法感慨道,負責百萬移民的吃喝拉撒,并且把他們遷徙幾千里之遠,這其中的繁浩,實在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其中的艱難,也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
“是啊!多虧了大家的共同努力啊!否則,此事絕不會有今日這般成就……”徐光啟欣慰的感慨道,辛苦的耕耘了許久,如今,終于是到了要收獲的時節了,這份成功和收獲的喜悅,一直縈繞著徐光啟。
“閣老,這次,怕不止是大琉球要設置州縣,‘洞’庭湖,鄱陽湖那邊呢?也是一般嗎?”史可法問道。
“呵呵呵,既然大琉球要設置州縣官府,那其他幾地,焉有不設置的道理?難道‘交’上來的糧食就不是糧食了?”徐光啟一邊說一邊笑看史可法。
“閣老說得是,如此就最好了,不然,如只在大琉球設置官府,升遷相關人等,倒是涼了其他幾處人的心……”史可法說道,見徐光啟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自己,很是奇怪,疑‘惑’的看著徐光啟又道:“……閣老,為何這般看著學生,這……”
“呵呵呵……,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確實是沒說錯的,憲之之記得說別人,卻忘記了這上海縣,也在升格之列,這上海如今已經頗具規模,升格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憲之為何就把自己忘記了呢……”徐光啟笑著說道,看著這個溫文爾雅的學生一步一步的成長起來,徐光啟覺得很有成就感,這是一個老師教導學生的成就感。
“這……,閣老,這……,閣老取笑學生了……,學生也沒有像自根他們那般遠涉海外,冒生命危險去安置移民,開墾荒地,也沒有留在陜西吃苦,待的是這江南繁華之地,和他們比起來,學生實在是無顏談什么升遷……”史可法立刻謙讓道。
“憲之不可推辭,此也是命,否則為何是憲之來做上海縣令?而不是其他人?……上海縣的升格,不是憲之說不要就不要的,此關系到陛下的大謀略,上海縣升格是必須的事……”史可法笑著說道。上海縣注定日后是一顆海上明珠,注定是要傲視天下的,那就自然不可能只是一個縣那么簡單。
“閣老教訓得是,學生明白了……”史可法跟著徐光啟很久了,也漸漸的知道了一些內幕,聽徐光啟如此說,也就立刻答應下來,沒有多謙讓。
“明白就好!憲之已經是六品官了,這次升格,上海縣升格成上海州,該是一個從五品官做這個知州,憲之倒是剛好……”徐光啟笑著說道。這司農司的人員敘功,升遷,評定功勞,都得經他的手,說這個話,他是絕對有資格的。
史可法的臉,微微的紅了紅,這可有些赤‘裸’‘裸’的分配官階、踩著點升官了。
“……敢問閣老,此次大琉球設置州縣,不知道閣老打算如何設置?”史可法微微的紅著臉,連忙把話題從自己身上扯開。
“此次大琉球設置州縣,還是不宜過猛,不能一下子到府,還是多設置州比較好,……至于如何劃分州縣地域,這個不難,如今的移民點已近有了一定的劃分,在這個的基礎上稍加規劃就可以了,這個,還是讓自根他們自己去忙吧……”徐光啟想了想,笑著說道。
“閣老言之有理……”史可法也跟著說道。州和縣的官階差距還是蠻大的,縣令不過是七品官,而知州卻是從五品了,若是和府比,差距更加大,知府是正四品,若是一下子把官品‘弄’到正四品,確實有些倉促不利于成長。若是只是縣和州,也不會太引起朝臣們的反感。
“此事憲之明白就好,暫且不要對外說,等朝廷的消息到了再說……”徐光啟笑著說道,和史可法分享了喜悅之后,又把這個秘密埋藏起來,如今還只是皇帝快馬送來的“小道”消息,正式的消息要延遲不少時日。
“學生明白……”史可法回答道。
……
北京城的天氣,相當得熱。
人們做事,都是盡量早上做的,絕不拖到中午去。
這一家人,出來的時候也是及早。
“娘,你說咱們今天能進到內城去嗎?”一個壯碩的男子說道,渾身都曬成了古銅‘色’。
“應該能的,這次,咱們坐馬車進內城,從宣武‘門’進去,應該不會被阻攔的,這身上,還帶著戶籍和做事的工號證呢……”年老一些的老‘婦’人和藹的說道。他們一家從陜西遷徙過來,已經安頓好了,做工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已經慢慢的熟悉了何種生活,做了一段工,拿到了一些工錢,也得了幾天的休假,正想利用這幾天休息去全自己的愿。
數十萬移民流向北京城,來給皇帝磕頭的人不在少數,逐漸的形成了風‘潮’。
原本給皇帝磕頭不是什么壞事,守城‘門’的官兵也不會怎么管,可奈何架不住人多,數十萬人絡繹不絕的進京,這就是一股恐怖的力量,自然不可能無限制的放人進入內城,為了安全期間,這磕頭一般都只能在外城磕,一般都是在正陽‘門’外,因為正陽‘門’往北就是承天‘門’,承天‘門’往北就是午‘門’,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了,所以,很多人都來這里磕頭。
但不少人覺得,既然要磕頭謝恩,還是離皇帝越近越好,還是在皇城根最好,所以,怎么進入到內城,靠近皇城根去給皇帝磕頭,就成了很多人琢磨的事,官府不讓進內城磕頭,老百姓想進內城磕頭,這件事,就成了雙方拉鋸的這么一個事,怎么進到內城給皇帝磕頭,在哪里磕,逐漸的在這些遷移的百姓中總結出了攻略。
老夫人也是有主見的,正陽‘門’外給皇帝磕過頭太顯得平凡,她還是覺得,自己該進到內城,該在皇城根下給皇帝磕頭,這樣,皇帝才會感受到他們家的心意,心中有了執念的人,總是很執著的。
怎么進內城磕頭,對于他們這些移民來說,還是有些難度的。負責內城和皇城安全的官兵也怕,這么多人,萬一出個好歹,這可是在內城,皇城根下,他們可兜不起,所以,理論上是不許進內城磕頭,可老百姓又是一片虔誠來給皇帝磕頭的,也不好把別人怎么怎么樣,進來了也就進來了,這事,也就這么僵持著,官兵繃緊了神經注視著一‘波’接一‘波’來給皇帝磕頭的人。
年輕壯碩的兒子拿出一個小本子,這就是他們的工號證,上面記錄了他們叫什么,哪里人,在那里做工等等信息。
這一家人出來的及早,天‘色’將將亮明就出來了,如今正趕第一躺進城的馬車,現在馬車還沒來,也就在這街邊說話。
“娘,聽說,琉璃齋在招‘女’帳房,咱也想讀書,想學算術……”年輕的媳‘婦’看著自己的婆婆,努力的把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這個想法,有些唐突了,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要讀書,說出這個話,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老‘婦’人原本很開懷的,聽了媳‘婦’這話,立刻皺起了眉頭。
“……娘,要是咱學會能識字和算賬了,就能去考琉璃齋的‘女’帳房,若是能考中,娘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妞妞也可以吃得好一些……”年輕的媳‘婦’再次懇求道,平時這些話她倒是不敢說的,不過今天是個不錯的時機,今天一家人一起去給皇帝磕頭,這總是一件喜慶和嚴肅的事,想必婆婆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大發雷霆,即便是不答應,也還有回旋的余地,年輕的媳‘婦’倒是勇敢的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年老的‘婦’人眉頭皺得更加的得高了。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子也是一臉希翼的看著自己。老‘婦’人就知道,媳‘婦’肯定和自己兒子說過這件事了,自己兒子肯定也順著媳‘婦’,現在就等說通自己這里了。
“……,哎,帳房這個活,不是‘女’子能做的,那都是掌柜的,帳房先生們做的事,‘女’子去做,總不合適,一個‘女’人家和那些男掌柜帳房窩在一起,像個什么話……”年老的‘婦’人拒絕了自己媳‘婦’的請求。
“娘,不是的,不是去和那些男帳房先生一起,是琉璃齋招‘女’帳房,算賬也都是‘女’子在一起,沒有男人,不會有那些事的,琉璃齋的大掌柜是個‘女’的……”媳‘婦’立刻解釋道。
年老的‘婦’人眉頭更高了,自己的媳‘婦’果然是有些自己想法的人,當初從陜西遷徙出來的時候就很明顯了,現在,更是決心要去做琉璃齋的帳房,老‘婦’人在心里嘆息,自己這媳‘婦’,不是一個認命的人啊!
“……哎,娘也知道琉璃齋的大掌柜是‘女’的,可即便是娘讓你去考那個‘女’帳房,可誰教你讀書識字?算賬娘倒是會一些,可也僅僅就是會算幾個小錢小賬,那琉璃齋怎么記賬,娘也不清楚,你又到哪里去學去?不識字也不會算賬,誰要啊你?‘婦’道人家要拋頭‘露’面的總是不方便……”老‘婦’人嘆息的婉拒道。
“娘,咱不要去讀書,咱問過了那個教書的先生了,他說了,只要愿意去,他們學堂也收‘女’童,咱都問清楚了,他們是官辦的,不收學費,就是過年過節送點心意就成了,咱把妞妞也送到哪里去讀書,妞妞回家了,咱跟著妞妞學就可以了,不用耽誤做工的……”那個年輕的‘女’子連忙說道,把自己學習知識的途徑說了出來。
老‘婦’人聽了這話,為之一窒,半響說不出話,心倒是酸得很,且不管他媳‘婦’學不學得到,學成了會做什么,會有什么后果,光是她這媳‘婦’這份心,能想出這個辦法,能肯吃這份苦,總是不容易,心里勾起的是自己一個人獨立撫養兒子的艱辛,想起的是一個人支撐這個家,把媳‘婦’娶進‘門’的艱難,‘女’人怎么就這么難?
一家人都沉默起來,幾個大人都不說話,小‘女’孩也只能不解的望著大人。
正在沉默中,一旁出來一個老者,打破了這一家人的沉默。
這一家人說話都是用“官話”說的,到了京城,學官話會帶來很多便利,所以,這家人也在努力學習官話,平日里‘交’談也都盡量的用官話,不過學習的時日較短,也都說得磕磕絆絆。
老者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懂,一看他們的形象,再聽他們說話,已經推測出的身份了,大概就是移民了,聽懂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也為這個一心求學的‘女’子所感動。
“哎……,就容老夫說句話吧……”老者忽然轉身到這一家四口前面說道。
見一個好似讀書人的老者前來搭話,一家人也不敢怠慢,連忙見禮答應。
“不知道老先生有何指教……”老‘婦’人說道。
“……先恕老夫個偷聽的罪……,如果老夫沒有聽錯,這應該是你的兒子,這應該是你的媳‘婦’,這個應該是你的孫‘女’了?不知可是遷移過來的?”老者先告了一聲罪,然后才把幾個人的關系確定下來。
“老先生客氣了,這大街上說話,本就是敞著的,怪不得先生,這位確實是老身的兒子,這位則是老身的媳‘婦’,這是老身的孫‘女’,咱們一家人都是托了陛下的福,從陜西遷移過來的……”老‘婦’人也相當客氣的回答。
老者聽了老‘婦’人的回話,也點點頭,覺得很滿意,陜西移民過來的人,說話能有這個水平,也算是這一家人有教養了。
“你們家移民過來多久了……”老者有問道,這不經意之間,原本是在大街上萍水相逢的兩伙人,轉瞬之間,倒變成了老者發問,那一家子回答了,似乎在老者看來,這就是天經地義的。
老‘婦’人也是有眼力的,看著這個老者的“態度”不凡,猜這個老者的身份可能不一般,這京城里,據說隨便拿石頭砸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個七品官老爺,所以也不敢怠慢,趕緊回答道:“……咱們家遷移到京城,有一個多月了,當時正是陜西大旱,青黃不接的時候移民出來的……”
“哦,到京城一個多月?”老者有些意外的問道。
“是的,一個多月……”老‘婦’人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們家這官話說得還可以啊!字正腔圓的,若不是有些磕絆,幾乎算得上是正經的官話了,你們家以前就會官話?”老者對這個來了興趣了,追問道。
“呃……,這倒不是的,也就是遷移出來了才開始學的官話……”面對老者不斷的追問,老‘婦’人并沒有什么反感,反而更加小心的回答起來。
“一個多月就能把官話說道這種程度?這……”老者有些驚訝了,朝堂里帶著各種口音的官話從來就是一個噩夢,‘雞’同鴨講絕不是說笑話,若是都像這一家人一樣,一兩個月就能把官話說到這種程度,那該是朝廷的一大福氣。
老‘婦’人一家人聽到了老者的驚訝聲里的一些夸贊,也有著不小的驕傲。
“哎,……那你們為何又要學官話呢?為什么又學得這么快呢?”老者對這個很感興趣,超過了剛才那個‘女’子求學的事,追問道,也沒有絲毫尷尬,似乎這就是天經地義的。
老‘婦’人見老者問到了這個,有些為難了,這個“秘密”,她到底要不要說呢?說出來的后果是什么?
“若是不方便說,那就算了……”老者見這家人都有不小的為難,也就不準備問了。
“也不瞞老先生,咱們家之所以努力的學官話,就是為了能進內城,能給皇上磕個頭,咱們家受了皇上的大恩,做人不能忘本,咱們家是平頭老百姓,也沒有什么辦法謝皇帝,也只能遠遠的磕個頭,算是全了咱們家的愿……”老‘婦’人把自己學官話的緣由說了出來,按照移民們總結出來的“攻略”,若是坐馬車,說官話,穿得體面一些,那官軍一般也不會為難,進內城一般能成功,所以,移民之中學官話的絕不是少數,除了這個方面,在其他方面,會官話也有著很大的優勢,比如平時買個東西,說官話也才方便,比如會官話的,識點字的,會個算術什么的,一般不用直接自己做工,可以當個管理工人或者移民的小頭目什么的,待遇比一般的工人和移民要好得多,所以,學官話不用‘逼’,都在自動的用官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