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狐古道之上,望著兩側陡峭的山勢,徐皓月暗暗心驚,這飛狐峪古道最寬處不足七十步,兩側都是陡峭的懸崖,延綿向北四十余里,山道上怪石嶙峋,此刻假若兩側山上有敵軍埋伏,前后以落石阻斷去路,自己這五千多人只怕盡皆要死在這古道之內(nèi)了。好在那漢兵將領言道蔚州的兵馬大多都到易州和岐溝關應援去了,沒人能想打白甲軍會一晝夜趨進四百余里奇襲飛狐口的。
那漢兵將領名喚鮮于冰,便是河北漁陽人,少壯時從兵,在后唐時做到了裨將,后來石敬瑭割讓燕云十六州,聯(lián)合遼軍大敗后唐,鮮于冰見南歸無望,和大多數(shù)漢軍一樣,選擇了投降遼國。
但在遼軍中,契丹人對漢軍向來輕視,給漢軍的兵甲都是最差的,吃的也是最差的,遇上慘烈大戰(zhàn)往往被推到陣前充當炮灰,甚至被當成奴隸看待,動輒便會被殺。聽聞大周軍北伐而來,燕云之地的漢兵都是人心浮動,只想著等到大周軍一至,就投降周軍。
徐皓月聽了鮮于冰的話,心中稍稍一松,問起蔚州詳細情況,鮮于冰道:“蔚州刺史乃是安明續(xù),原是晉國大將杜重威舊部,當年杜重威率領十萬晉軍降遼之時便就歸順了遼國,為人好大喜功,庸才一個,并沒有什么本事。只是最近聽聞南京留守蕭思溫派了他的侄子,叫什么蕭撻凜的到了蔚州做了兵馬都監(jiān),這蕭撻凜聽聞雖然只有十七歲,但頗有勇力?!?
徐皓月騎在馬上沉吟道:“這安明續(xù)若知我兵馬至,會否投降?”
鮮于冰搖搖頭說道:“他是沙陀人,不是漢人。”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徐皓月便知道安明續(xù)不會投降,沙陀人也是胡人,在遼國的地位自然不會同鮮于冰這些漢將一樣,是不會輕易投降的。
四十余里的飛狐古道足足走了一天,因為鮮于冰所部漢兵走得慢,徐皓月派趙順平率領一千騎兵搶占飛狐古道北口之后,便在峪口停下等候。旁晚白甲軍騎兵和鮮于冰部漢兵便在飛狐北峪口扎營休整,白甲軍拿出隨身攜帶的口糧周濟鮮于冰部漢兵,讓這些漢兵感激淋涕,雖然只是簡單的面餅和炒米,但對于漢兵們來說已經(jīng)是很好的食物了。
道后來白甲軍兵卒見這些漢兵們狼吞虎咽的樣子甚是可憐,在出發(fā)前每個白甲軍兵卒還分到了一塊肉干,白甲軍兵卒們紛紛將這塊不大的肉干取出來,分給漢兵們。這些漢兵們許久沒有吃到肉了,再一次吃到肉,漢兵們紛紛垂淚不已。
徐皓月和童虎頭、鮮于冰、趙順平巡營正好見到這情景,鮮于冰亦垂淚道:“大帥,我等日夜所盼便是咱們漢人的兵馬又朝一日能殺回來,寄人籬下,茍全性命的日子實在不是個滋味啊?!?
徐皓月輕嘆一聲,走上前去,站在營中篝火堆邊大聲喝道:“哭什么?!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們還帶不帶卵子了?!”
眾漢兵聞言都緩緩的圍了過來,徐皓月大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大多都是家在燕云的兵卒,石敬瑭割讓燕云十六州,把你們讓給了契丹人。這些年你們在燕云受盡了契丹人的欺凌,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眾漢兵都是默然搖搖頭,也不敢出聲,徐皓月大怒喝道:“你們被人當奴隸看待,做人奴仆做久了,連我們漢人自己的圖騰都遺忘了!我們漢人昔年驅逐匈奴胡人于萬里之外,犯我強漢雖遠必誅,這些漢人的血性你們都忘了么?!難怪契丹人看不起你們,你們只是一群忘記了祖先圖騰的可憐蟲!只知道逆來順受的待宰羔羊而已!契丹人沒有殺了你們已經(jīng)算是仁慈了!”
眾漢兵被徐皓月一頓臭罵,都是捏緊了拳頭,低下頭去。徐皓月大聲喝道:“抬起頭來!你們就甘愿被人輕賤、被人看不起么?”跟著他踏上一步,拔出腰間青虎劍直指北方黑沉沉的夜幕喝道:“蔚州便在前面,奴役你們的契丹人也在前面,明天我們就要和他們對陣了,契丹人若是知道和他們對陣的是你們,他們一定會輕蔑的笑著說,這些奴隸也配和我們動手么?我問你們,你們配嗎?!”
眾漢兵之中不少人終于怒吼起來:“我們不是契丹人的奴隸!”
徐皓月厲聲喝道:“說得好!我們漢人千百年來便在燕云之地扎根了,昔日幽燕的漢人騎兵曾今是北邊胡人的噩夢!我告訴你們,明日我便帶你們重拾幽燕猛士的榮耀!讓你們的怒吼和殺氣告訴那些契丹人,我們漢人不是他們的奴隸!”
眾漢兵目光中逐漸升起的寒意總算慢慢化為殺氣,沖天的怒吼聲:“我們不是奴隸!我們不是奴隸!”
吼聲稍停,徐皓月冷冷的看著一眾漢兵,大聲說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只帶了五日的口糧,現(xiàn)在又分了一些給你們,我們的糧食只夠明日一天所用!所以,明日我們唯有拼死一戰(zhàn),拿下蔚州,我們才有吃的!不想死的,明日就隨我拼死一戰(zhàn)!”
沖天的戰(zhàn)吼又再一次響起,這些漢兵們的戰(zhàn)意徹底被激發(fā)出來。
徐皓月說完轉身便走,鮮于冰跟上去,低聲問道:“大帥,剛才你不是還和我說,后續(xù)的兵馬明日便到了么?”
徐皓月看了看他,冷冷的說道:“要做我白甲軍的兵將,就定要敢拼命,否則就不配穿上我們這一身白衣白甲!”
鮮于冰面色一凜,徐皓月溫言道:“你馬上帶著兵卒連夜伐木削制木長槍,每支長槍最好有七尺以上,明日克制敵人騎兵有用!想要活命就得拼命!”
說完徐皓月便帶著童虎頭轉身去了,鮮于冰呆呆的望著徐皓月的背影說不出話來,趙順平站在鮮于冰身邊說道:“大帥就是這脾氣,他最看不起不敢拼命的人,明日一戰(zhàn)便是給你們的機會,否則大帥也不用連夜趕來此處,他大可等我們的援軍到來,再攻蔚州。他這樣做是再用他自己的性命,喚醒你們的血性,給你們加入白甲軍的機會?!?
鮮于冰重重的點點頭說道:“在下知道了,明日一定拼死一戰(zhàn)!”
趙順平笑了笑說道:“走,我?guī)П銈円坏老髦颇緲?,大帥讓我告訴你明日該怎么運用?!?
……
翌日,白甲軍和漢兵們拔營北進,出了飛狐北峪口后,便是壺流河盆地,山勢轉平,此處一馬平川,是無險可據(jù)的原野,行出數(shù)里之遠后,前方哨探騎兵便飛報前方出現(xiàn)大隊的契丹騎兵和步兵,大概有萬余人。
徐皓月騎在大食駿馬上,緊了緊身上的白虎甲,厲聲喝道:“童虎頭、趙順平,你們二人帶兩千騎兵到左翼去!”童虎頭和趙順平當即領命,帶著兩千騎兵飛馳往三千漢兵的左翼而去。
徐皓月面色甚是平靜的看著鮮于冰說道:“我身邊只有百余名騎兵親衛(wèi)在你的后陣,我的帥旗會豎立在這里,你知道我為何要如此布置了吧?!?
鮮于冰拍了拍身上的盔甲大聲道:“知道,露出右翼薄弱的破綻,吸引敵人的騎兵來攻打右翼,我軍以長槍拒馬陣拒敵,左翼的騎兵會趁勢掩殺敵方中軍!”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好!布陣吧!”當下鮮于冰便命三千漢兵在一處小坡上布陣,右翼的木制長槍都隱藏在原野上的長草內(nèi)。
過了片刻之后,遠處原野之上,塵煙滾滾而來,一大片契丹騎兵和步兵踏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而來。遠遠的看去,契丹兵的旗幟駁雜不純,看起來其中有不少的各部族騎兵,中軍遼國大旗之下,蕭字大旗和安字大旗甚是醒目。
契丹兵也見到了對面漢兵已經(jīng)布陣,契丹兵陣之中,蔚州刺史安明續(xù)看到漢兵將騎兵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左翼,大笑道:“少將軍現(xiàn)在可以放心了吧,周軍大將露出這么個大破綻,我軍四千騎兵一擁而上,一舉擊潰敵人右翼,此戰(zhàn)便可大勝了?!?
他身邊一名年青的契丹小將皺了皺眉頭,臉上稚氣未脫,但左邊臉頰上已經(jīng)有了一道疤痕,這道疤痕并未影響他的英俊面貌,反而有了這刀疤痕,讓他看起來更加的英武。只聽他說道:“周軍大將既然能奇襲飛狐口成功,必然不會是庸才,不可大意?!?
安明續(xù)笑道:“小將軍太過小心了,對面大部分漢軍都是飛狐口的鮮于冰部漢兵,戰(zhàn)力一般,也許我們的騎兵一沖,他們便逃散得不知所終了,甚下的兩千周軍騎兵又怎會是我們八千步騎的對手?小將軍乃是千金之軀,此戰(zhàn)無需勞動小將軍,在下一個時辰內(nèi)沖破漢軍陣勢,獻周軍大將首級于小將軍階下。”說罷帶領所部親兵上前而去。
那契丹小將搖了搖頭,回頭對身后的幾員契丹大將說道:“安明續(xù)好大喜功,沒什么才干,要送死就讓他去好了,讓兒郎們不必輕動,等到漢軍戰(zhàn)敗安明續(xù)后,我們的一千蕭氏親騎再上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