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兒此時表面上驚恐萬狀,內(nèi)心中更是驚訝連連。不過表面上的驚恐是裝出來的,因為她讓雪平高調(diào)地到巴巴寺與她接替,這才來到貢院,一路上少不得被人盯上。只是猴子輕功比他們好,那些人要找到貢院還需要一些時間,這正給了她和戴德優(yōu)布置的間隙、以及之前和夏文商對話的時間。這是她和方任俠反復商量、精心計算的,每一環(huán)都絲絲入扣,目的正是要看最后引出的人究竟是誰。而內(nèi)心的驚訝卻恰恰是,這出現(xiàn)之人竟是最不可能出現(xiàn)的峨眉山僧人。
她腦中這些日子調(diào)查的所有線索開始飛快地閃現(xiàn)出來。她讓曾蘇赴峨眉,正是要調(diào)查紅香她們是否為峨眉僧人抓走。這萬智法師又和北遼人嘎魯有秘密接觸,據(jù)方任俠說,這是因為峨眉方丈西漸有北遼背景。對了,據(jù)木頭的情報,康震和峨眉僧人有秘密往來,他是夏文商的侄子,夏文商和峨眉僧人有聯(lián)系也就不奇怪了,可為什么我們從來沒往這方面聯(lián)系過呢?
不對!她腦中的畫面迅速拉回剛到成都時的情景。那時西漸方丈帶人來向姐姐道歉,姐姐說他們家和峨眉從無往來。而且看起來,夏文商那時似乎也不認識西漸!
有人撒謊了!
她腦中在飛快地轉(zhuǎn)著,夏文商卻似笑非笑地道:“老朽的確是看走了眼,古姑娘的能力在眾人之上,你才是真正漏網(wǎng)的大魚。你們竟然用了這么短的時間就知道我在閬中的消息,如果再任由你們這樣查下去,少不了要壞了大事。說不得,只好請古姑娘再到峨眉山去游山玩水了。”他手一招,示意萬智動手。
林兒忙道:“等一下,我跟你走可以,不過可否告訴我,你一開始在成都時為什么要假裝不認識峨眉僧人?”夏文商道:“那是你們出現(xiàn)的太過唐突。本來我只是想讓西漸帶我女兒去峨眉小住幾天,哪想到峨眉山會發(fā)生那么多事。”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看萬智,萬智只好沉默著低下頭去。林兒道:“你早就和西漸相熟,可你卻瞞著姐姐?”夏文商道:“女兒家知道那么多事做什么?我這個女兒就是太聰明,一點蛛絲馬跡也能被她看出究竟。讓她上峨眉,也是為她好。”
林兒聽他這番話,突然像開竅了一般,驚道:“這么說,抓走姐姐的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夏老板你?!”夏文商冷然道:“為什么要用‘抓’這個字呢?峨眉山清水秀,難道不比土匪窩舒服?”林兒又驚又怒,查了這么久,居然是夏晶的親生父親監(jiān)守自盜,她忽然苦笑起來,道:“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讓夏老板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要瞞著,而且還動用武力來對付自己的親骨肉。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你的用心有多歹毒,姐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夏文商卻不為所動,道:“我實在搞不懂你們這些小丫頭懂得什么。俗話說‘無奸不商’,要做大事不用些非常手段怎么行。再說,若不是你們不知好歹,非要和土匪打成一片,什么事都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我也不會讓他們出手了。”
林兒這才明白,為什么他們在成都不動手、在大邑縣衙不動手,偏偏在那案山才動手,是因為他怕自己的秘密徹底敗露不得不提前行動。抓走姐姐和嫂子,我們的注意力就被轉(zhuǎn)移了,這樣也就不會觸及到他的秘密。可他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夏文商心里似乎也有很多話要說:“當初她和你們在一起,我本來是很開心的,她可以嫁給你們那個小年輕,遠離生意場這個是非地。可為什么你們不好好在大邑待著,偏要去管無為村的事,要去剿匪。那是我多年的心血,豈容你們這些小毛孩破壞!”
林兒又是一驚,在無為村他不是受害者嗎?于是她問道:“這么說,姐姐利用宴會試探花夢醒,也在你的計算之中?”
夏文商得意地道:“既然已經(jīng)說了這么多,再告訴你一點也無妨。說起來那花夢醒真是可笑,平日里眼高于頂、處處和我作對,結(jié)果被晶晶幾句話嚇成那樣,如何做大事。你們看到的無為村不過都是表面現(xiàn)象,你們以為花夢醒派人打劫無為村是為了搶些貨物,其實,他那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保持無為村商業(yè)的繁榮。因為只有不斷地消耗過剩商品,商家才有經(jīng)營的動力,而這正是江家堡的命脈所在。可他卻并不知道,要保持經(jīng)營的動力,最重要的是錢,沒有錢靠什么造東西去賣?江家堡不是錢莊,無為村就只能向我來借,這樣我想要多少利就要多少利。真正在無為村賺大錢的人,是我,而不是江家堡。”說著,他竟大笑起來。
林兒終于明白了無為村的利益分配模式。青城派掌握著技術(shù)、江家堡掌握著銷售、而夏文商則掌握著資本。這和真實世界差不多,最后賺錢最多的正是銀行。只是苦了無為村那些可憐的商人,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卻都是為別人做的。
夏文商笑畢,厲喝一聲:“話說這么多,你也聽夠了吧。動手!”他手一揮,萬智和另幾名武僧一擁而上。這邊猴子忙想抱起林兒往外走,那萬智冷哼一聲:“這位少俠,你的輕功雖然在我之上,可要想帶個人從我身邊走過,也不那么容易。上次迎仙閣是放你一馬,這次沒這機會了。”他一邊說話,一邊氣定神閑地看著猴子。猴子只要一動,他就立刻起身封住去路。偏生猴子是輕功專精,武功絲毫不會,一時竟無法奈何他。
而那邊,戴德優(yōu)已經(jīng)和另幾個武僧斗上了。戴德優(yōu)有六袋以上的實力,那幾人都是四五袋的低級武僧,但畢竟好漢架不住人多,雙方一時倒是斗得難分難解。戴德優(yōu)也無暇分心對付萬智。
見這情勢,林兒也有些慌了。按她和方任俠的計算,即使出現(xiàn)了很多武士,以猴子的輕功,帶她走應(yīng)該不成問題。戴德優(yōu)六袋的實力在這西蜀地界也是數(shù)得著的好手,拖住來人再侍機逃走絕不成問題。可誰也沒想到會有峨眉萬智這種高級武僧出現(xiàn),他的實力甚至可能比戴德優(yōu)還要略強,竟能輕松封住猴子去路。更重要的是,他的頭腦極其靈活,一上來就放棄了實力最強的戴德優(yōu)而選擇與猴子對峙,頓時把所有逃走的可能性都抹滅了。難怪上次從峨眉下來,哥哥就提醒大家要提防這個萬智,現(xiàn)在看來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林兒正不知所措,忽聽遠處傳來一陣罵聲:“真沒用,主母遲早被你害死!”伴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道幽幽倩影,飄然落在林兒身前。林兒尚未見人已是心花怒放,那不是曾蘇是誰!猴子更是興奮異常,歡喜地叫道:“娘子怎么會是你?想死我啦!”
曾蘇也不回頭,嗔道:“盡說沒用的,還不趕緊帶主母走?”一邊說著,還好整以暇地和戴德優(yōu)打招呼:“三當家別來無恙?”戴德優(yōu)見強援乍至,信心倍增,奮力將對手擋開,道了聲:“女俠來得正是時候!”
變起突然,萬智也不知曾蘇深淺,想欺身過去攔住猴子,可曾蘇的實力比之勝了半籌,連他師父西漸親至也未必討了好去,萬智自然是過不了曾蘇這一關(guān)的。猴子此時已經(jīng)從容地帶了林兒離開貢院。
其時已近午夜,秦家大院內(nèi)院沒有燈,屋里靜得可怕。曾蘇和戴德優(yōu)經(jīng)過苦戰(zhàn),正在靜坐恢復元氣。他二人與峨眉眾僧斗法,被苦苦糾纏,直到時近黃昏,萬智才因身中數(shù)劍,不得已在眾僧護衛(wèi)下離去。
回到住地,眾人才知曾蘇為何會即時出現(xiàn)。原來她奉命前往峨眉調(diào)查,剛巧碰到了峨眉一干武僧拱衛(wèi)著一個馬車下得峨眉山往東走。曾蘇心中生疑,便遠遠跟隨。直到車中之人出來小解,才發(fā)現(xiàn)其人正是紅香。她多次試圖救人,礙于萬智武功非凡、智計過人,也不敢輕易造次,只好一路跟隨,這才來到閬中。可剛一到閬中,峨眉僧人就突然分頭行動,再數(shù)度易車,明顯是要擺脫追蹤。曾蘇無奈,只得盯緊萬智一人,這才有了貢院的情形。
這時房中沒有聲音,氣氛緊張異常。唯獨剛從巴巴寺溜回來的雪平有些無聊,小聲問玉霜道:“我只覺得猴子哥那個木頭圈圈滿好玩的,可為什么大家都說他輕功厲害?”玉霜道:“因為猴子哥放棄了修煉武功的機會專練輕功,自然厲害了。這是羽哥哥給猴子哥夫婦定下的主意,羽哥哥說學武一定要專擅一項才能獨步天下的。”雪平道:“那別人不也可以這樣嗎?”玉霜道:“名門大派都視輕功為逃命之法,只會配合武功輔助練習,絕不會允許弟子專練輕功。而練輕功又需要有人不斷地給他喂招,小門派顯然缺少這樣的好手陪練。只有猴子哥,有蘇兒姐姐這樣七袋實力的劍術(shù)行家一心一意做陪練,天下哪還能找到第二個。所以猴子哥的輕功,就是在九袋高手面前,也一樣縱橫自如呢。”
她正說著,林兒已緩緩睜開了眼,她忙停了口,眾人齊齊看向林兒。卻聽林兒對方任俠一字一頓地道:“尚義,我要你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救出姐姐、嫂子和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