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蔡東的嘆息聲，同時發出的是康王的驚喜呼喚：“古先生！”他身旁的小美和容悅則幾乎同時提醒他道：“怎麼還在叫‘先生’？真笨！”

康王這才反應過來，一手抓著後腦勺，一面看向古羽。見古羽臉上似笑非笑、不置可否的模樣，康王一下便全明白了，當即衝上前去，雙膝跪倒，磕頭如搗蒜一般，不停地叫著：“老師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待他磕完頭，古羽方道：“既然你執意拜我爲師，我看你誠意可嘉，又心存仁德，就收你爲弟子吧。在場的同門，田師弟是你的師叔，小美是你二師姐，一一磕頭拜禮吧？等見了你大師兄尚義，這禮也要即時補上?！?

康王興奮地答聲“是”，就要過去向田師弟見禮。田師弟卻嚇得連忙躲開，急道：“我可不是我老爹的徒弟，你們愛拜誰拜誰，千萬別拜我。我老爹當年收北極星做弟子時，拿了本書來對付你。如今你也收弟子了，卻不給見面禮？這可不是你們無錫一門的傳統喔。”

古羽微作一笑，心裡卻十分清楚，田師弟不承認師叔的身份，自然是因爲小美，他不想讓念七和七妹的麻煩在他身上重演。於是古羽也不說破，只是道：“出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準備禮物。不過，眼前便是一場大禮，徒兒要好生聽著?！闭f罷，他走到了那蔡東面前。

康王一見，即知古羽這是要在自己面前展示真正的舌戰之力，也是給他這初入門的弟子上的第一課。想到此處，他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開始聆聽古羽與蔡東的對話。

古羽向那蔡東微一躬身，道：“你明明已經猜到會被跟蹤，還是單騎來爲小徒解圍，看來小徒對你很重要。”

蔡東搖著頭，無奈地道：“既生瑜何生亮，我們最大的錯誤，是和你們兩兄妹生在了同一個世界。”

古羽“喔”了一聲，奇道：“按你的意思，如果沒有我和林兒，宇宙幫真的就能一統天下？”

蔡東倔強地道：“一統天下不敢說，但至少是稱霸一方的諸侯?！?

“哼，勸你還是別再白rì做夢了?！?

“白rì做夢？我們元老院一百零八人，個個都有過人的本領。向幫主能文能武、縱橫捭闔、無所不能；長孫擅領兵、司馬擅政功，俱是有用之才。除此之外，還有各行各業的能人聚集。當初若非選錯了地方，我們的發展不會像現在這樣?！辈號|對於宇宙幫確是忠誠，雖然多有不忿，但仍然在極力維護他爲之奮鬥多年的這個幫派。

可是古羽卻完全是另一副表情，他頗有些不以爲然地問道：“你應該看過《水滸傳》，可否告訴我，水泊梁山有一百零八條好漢，能文能武，各種奇人異士，並且扼守地理之險，衣食無憂，爲何他們最終還是敗了？”

蔡東疑惑地道：“因爲宋江的愚忠？”

“錯！即使不受招安，梁山泊也只有死路一條，招安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古羽拋出自己的言論時，蔡東的表情已經被他奪人的氣勢震懾住了，只能順從地點著頭。

古羽則續道：“從古至今，大多數朝代都有不同的制度，有的開放，有的保守，但都能夠維持一國的穩定。反觀所有混亂的時期，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便是‘世卿世祿’。因爲一時的功績，而享世代的榮膺，把持朝綱，使能者不得其位而上，這就是亂的先兆。正如荀卿所言，‘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庶人。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煜履苋酥鞘空呱跣\，若無上位之途，如何安其心？‘人生而有yù，yù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正是集體世襲所帶來的最大問題。我觀你們宇宙幫，從成立之初，便將元老院的一百零八人作爲不可改變的存在。這正是階級固化、集體世襲的制度。我不否認，你們這些人中固然有能人、有智士，但比之天下億兆之民，終有盡時。所以，當爾等掌握的那些個技術都被他人識破，你們的機會便越來越少，失敗也在情理之中?！?

蔡東聽完，無奈地搖搖頭，道：“唉！當初成立元老院時，我便極力反對，可他們那些人全都短視，只想著自己的眼前利益，完全不知高瞻遠矚，這樣一羣人，確實難以成功！”

古羽卻突然笑道：“那你爲什麼不想著靠自己去改變這一切？”

“改變？”蔡東愕道：“元老院的所有事都是大家共同投票決定。你沒看剛纔那肖參月的樣子嗎？有這些人在裡面投票，如何能改變？我看，除非到徹底毀滅那天，宇宙幫都是不可能改變的?！?

古羽鄭重地道：“有一位明君曾說過，他要用**的辦法來破除**。一個真正的智者，便當勇往直前，用他凌駕於‘惡’的能力，去毀滅‘惡’的存在，這便是大善，是《維摩詰經》所說的，‘以智慧劍，破煩惱賊’。劍者，兇器也。把他放在惡人手上，就是殺人的利器，放在善人手上，就是濟世的寶物。如何行事，就看你作何選擇了。”

古羽這最後一段話，既是講給蔡東聽，更重要的，也是講給旁邊的康王聽。今天，是他收服蔡東的時候，但更重要的，是他在爲一個重要人物傳播自己的思想。所以，他的話乾淨利落，讓聞者心服。

蔡東和康王，幾乎是同時徹悟一般，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卻見蔡東向古羽長揖及地，道：“我既成閣下的俘虜，自當任君發落。不過，聽君這一席話，讓我重燃起當年的鬥志，請準許我在康王殿下身邊任事，以功抵罪，造化蒼生?！?

古羽看看蔡東，又回頭看看康王，便道：“蔡先生胸有大志，若能助小徒一臂之力，那是再好也沒有了。既如此，我便做主了，讓小徒收你爲帳下謀臣?！?

說罷，蔡東當即來到康王面前，跪地一拜?？低踹€有些莫名，但既是古老師發話，他也沒有異議，只好安然受了蔡東這一拜。

這時，古羽正要詢問蔡東爲何要不顧危險來爲康王解圍，忽見背後來了一票軍騎，爲首的正是方任俠。

方任俠見了羽、林二人，翻滾下馬，急切地道：“大事不妙，太子爺又犯渾了?！?

林兒忙道：“尚義別急，慢慢說。”

方任俠喘了口氣，這才道出原委：“師父師姑離開石城不久，花伊在的人馬很快就到了。他的人比起太子手下的慶遠軍，戰力強了何止十倍，攻城之事變得很容易，眼看著再打一天，就能拿下石城。可那太子爺卻在這時候犯起渾來，他說明明這是他的軍功，卻被花伊在搶了去，他要縱兵向前，繼續摧城拔寨，於是他那一二萬人就這樣奔善闡城而來。我去他軍中打聽，才知是他安排在宇宙幫中的一個內應給他傳了封信，說宇宙幫的三號人物司馬零，現下就在善闡城東郊。我看那內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肯定是要出大事，這才急忙前來報告?！?

林兒聞聽報告，便向蔡東詢問：“這個內應到底是誰啊，太子這樣信任他？”

蔡東卻只顧搖頭，“宇宙幫中分工很明確，所有有關jiān細的事，都歸司馬零負責，旁人不得干預。上次我去太子營中詐降，也是他的主意，我只是遵照執行。二位要想知道那個內應是誰，還是自己去調查吧?！?

林兒點點頭，只得道：“也只好如此了。尚義，先派人馬把康王和悅公主送到花伊在營中吧，其餘的人，我們去東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