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前頭余香閣的喧囂,萬俟尋所住的翠竹居要清幽的多。傍晚一場大雪過后,到處都是銀裝素裹,竹枝上盛滿雪白,一個少年坐著輪椅呆在竹林下頭,那一身的白仿若融入雪地世界中,與那一片的翠綠相輔相成,儼然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少年穿著一身的白狐皮裘,將全身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精致的臉蛋。雪很白,卻不如狐裘白得那么美;狐裘白得美,卻少了少年肌膚那抹紅暈,少了許多的韻味。雪的白,狐裘的美,仿若只是為了襯托少年,同少年那張溫潤絕塵的臉比起來,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華。
少年表情一直是很隨意,很寧靜,手里陶塤放到唇邊吹起。曲調暗啞低迷卻又空幽婉轉,渾厚中有著淡淡的哀傷,纏綿中又帶著不可忽視的堅定。如此,百轉千回。少年的雙眸一直定定地望著湖畔,仿若陷入回憶里,那塤聲在少年的回憶里飄過,帶來滿滿地思念,濃濃的哀傷,淡淡的遺憾。
不知何時,少年身旁那株盛滿積雪的竹枝,終于承受不了那滿滿地白,于是,積雪滑落下來,發(fā)出“數數”聲響。這時,就聽有簫聲響起,和著塤聲竟是那么和諧那么美妙。只是,在如此靜謐月夜,聽著清冷之聲,就算再怎么意境悠遠,總是有些落寞。
少年眉睫輕顫,微不可聞的一嘆,放下手中陶塤,她終究沒能繼續(xù)吹下去,而簫聲也跟著戛然而止。
“沒想到萬俟公子也有如此雅興。”少年抬眸看向亭子頂上側身而臥的男子,嘴角嘲諷地彎起:“萬俟公子的簫聲真是意境悠遠,如泣如訴。”
屋頂的男子穿著灰色貂皮斗篷,顯得十分雍容華貴,他沖少年微微一笑說道:“不是小弟吹得如泣如訴,是白兄塤聲中那份悲涼感染了小弟的簫聲。”
少年但笑不語,既不反駁也不承認,她朝屋頂上的男子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著輪椅正打算離去。
“白兄且慢,既然都出來了,何不上來坐坐。”萬俟尋說著拍了拍
身邊的位置,示意白依上來。
白依掃了萬俟尋一眼,懶懶回道:“萬俟公子莫要尋白直開心,在下雙腿有疾,怎能到那高高的亭頂上去。”白依這話說著可真是一點也不覺的愧疚,也不知道昨夜里頭,誰輕功了得,夜闖沈府。
看她一臉索然,萬俟尋自然知道,這是白依這女人一貫的推脫之詞,總是能把瞎話說著那么的云淡風輕、那么像真的。只是,他可是第一聰明的萬俟尋,有的是辦法。
“哦~是這樣呀~”萬俟尋故意拖長音說道:“白兄早說嘛,這有何難,小弟別的本事沒有,扛人的力氣還是有的。”說著,還真挽起袖子,一副隨時會撲過來的樣子。
白依一愣,隨即單手以輪椅為支點,用力一撐,借勢躍上亭頂,在萬俟尋旁邊坐下。
“怎么,不是不愿意么,怎么又上來了?”萬俟尋以蝸牛地速度將挽起的袖子撥回,慢條斯理地說道。
“萬俟公子是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白依望著對面的湖水開口說道:“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邀我上來。”
萬俟尋從旁邊拿出酒杯,為她滿上,就見他嘴角彎起,說得十分誠懇:“我不瞞你,之前我確實并不信任你。因為你的過去,你的身份,可是人是會變的。有時候我們第一眼的感覺并不是客觀的,不是說日久見人心么。昨夜,你的表現真的讓我很意外,同時也很欽佩。”
“欸~”白依輕輕推開萬俟尋手中的酒杯,故意道:“萬俟公子說這話就太恭維了。在下自認為昨夜并無任何出彩之處。倒是萬俟公子解謎題、破迷陣,天下第一聰明人的稱呼當之不愧啊~”
“小弟可不認為昨夜白兄將燭臺撞到是無心的?”見白依推托,萬俟尋也不惱,自己一手持壺,一手持杯,自斟自酌好不自在:“在下斷言,就算昨夜沈默不出手搭救,白兄也有辦法全身而退。”
“你倒是很看得起我。”白依鬢角捋了捋垂
下來的發(fā)絲,說的十分散漫,心中卻不得不佩服萬俟尋的觀察入微。
不錯,她一早就知道燭臺下方定有玄機。因為,兩邊的燭臺雖然都被擦拭的很干凈,但是一邊的燭臺顏色卻顯得十分黯淡。燭臺是用純銅制成,除非是有人經常握住一邊燭臺,否則兩邊的燭臺亮澤度應該是一樣的。
為什么燭臺會經常被握住,答案就很簡單了,因為燭臺是機關。她了解沈默,他對她情深一片,又怎會舍得利用她的靈位,設下機關。如果這個機關不是沈默設的,那就很有可能是建造者背著沈默偷偷設計進去的。沒有什么能比,靈位下方更安全,況且還有沈默時常在那停留。就算有賊人闖入,也能保證里頭安然無恙。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想到這,白依抬頭看向萬俟尋問道。
萬俟尋彎起眼睛,看著白依,盈盈琥珀在眼中流出異彩:“其實小弟也是猜測,昨夜之所以只救你上來,而把沈默留下底下,是因為我猜那陷阱其實就是進入真正密室的入口。我查看過另外一邊的燭臺,發(fā)現有摩擦過的痕跡,而且燭臺還是固定住的。也就是說,對方只要將繩索一端固定在燭臺上,再按倒另外一個燭臺,就能攀著繩索到下頭去。所以,沈默定能全身而退。令我覺得奇怪的是,當我提出要將沈默留在下頭,你并沒有提出異議。那是我就更篤定你也看出燭臺下的秘密。”
說到這,萬俟尋端起酒杯,遞到白依跟前,態(tài)度不似之前的隨意,口吻真誠,態(tài)度誠懇:“所以,我不再小看你。你確實如你所言,拿到你要的東西,那本重要的札記。”
“原來萬俟兄今夜說著這么多的話,就是為了那本札記啊。”白依低頭掃了一眼萬俟尋手中的酒杯,神情越發(fā)的慵懶。
“是。”萬俟尋也沒有否認,他說道:“我需要那本札記。因為你需要我的智慧。”
“哦~你確定?”白依輕輕一笑,那雙微微瞇起眼睛,變得如此銳利、涼徹如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