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涇陽!這邊這邊!”
穆雎這回學(xué)聰明了,不管是走到哪里都拽著黎涇陽的袖子,而那人雖是被拽的踉蹌?chuàng)u晃,但心里卻是美的。
他往回拉了拉,笑道:“那么著急做什么,天燈又不會跑。”
穆雎興奮的直跺腳,雙手攥著來回晃,亦或是被凍得:“咱們?nèi)ツ膬嚎窗。 ?
“去景江的碼頭。”黎涇陽指了指遠(yuǎn)處,道,“不過還得等一會兒,咱們再逛逛也不遲。”
穆雎爽快的答應(yīng)了,剛要邁步,就有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喊道:“姐姐讓一讓。”
黎涇陽見對面一戶人家在門口掛了一截鞭炮,連忙將穆雎護在懷里,順便轉(zhuǎn)了個身,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穆雎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那一小截鞭炮就已經(jīng)噼里啪啦的放完了,漫天飛舞的紅紙和白煙跌落在眼前,像是浴湯里新鮮的玫瑰花瓣。
直到耳邊的手放下,她才羞得紅了紅臉,低下頭去,瞧見黎涇陽那見灰白色的披風(fēng)上被燙出了一個洞,不由得驚呼:“你的披風(fēng)!”
那戶人家也嚇個半死,這哪里賠得起啊!
黎涇陽卻甚不在意,對那戶人家說一聲無妨,隨即拽著穆雎的袖子繼續(xù)往前走著,一邊走一邊打趣兒道:“我聽說你們西昌的姑娘針腳功夫都特別好,待會兒回去就幫我縫一縫吧。”
穆雎笑了笑:“美得你。”
說著,腦袋傲然一扭,看到對面一個掛著眾多燈謎的小攤,再次拽著黎涇陽跑了過去,上手就把最高的那個紙卷取了下來遞給他:“你再猜一次!”
黎涇陽接過,攤在干凈的掌心。
穆雎也瞪大眼睛湊了過來,低低念道:“聽音便是意中人。”
說完,小臉再一次浮上一抹緋紅,想起方才黎涇陽去侯府找她的時候,聽到被喊的那聲靈兒,自己確實心悸了一秒。
黎涇陽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認(rèn)真的思忖一小會兒,道:“是個……”
“是因!因果的因!”穆雎這回猜了出來,興高采烈道,“口里面一個人!是因!對不對!”
小販拍了拍掌,笑道:“姑娘聰明。”說著,遞給她一個剛畫好的熱乎的糖稀老虎,“那這個就送給姑娘了。”
穆雎接過,又從口袋里抖出兩枚銅錢兒來放在他的攤位上,嬉笑著拽上黎涇陽離開了。
兩人開始向景江的碼頭走去,也終于脫離了擁擠的人群,耳邊的嘈雜聲逐漸隱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翻覆的江浪之音,細(xì)嗅之下,還能聞到一絲腥涼之氣。
穆雎一邊走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在裙擺里若隱若現(xiàn)的鞋子,美滋滋的哼著一個不知名的小曲兒,韻律悠揚
黎涇陽瞥眼,淡然道:“這是你們西昌的民謠嗎?”
穆雎點了點頭,檀口輕吐,將那動聽的歌聲放出嗓間,她有著極為清澈的聲音,像是洞庭峰山腳的鹿頭澗流出的甘洌泉水。
黎涇陽聽著,取笑道:“什么啊,這不是我們大湯的牧馬歌嗎?”
穆雎?lián)溥暌恍Γ壑辛脸鲂切莵恚忠惶幔嘀裰氐娜棺虞p快的向前跑去。
黎涇陽回味著她那一抹笑,自己也收不回歡喜,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靈兒!等下!”
而穆雎已經(jīng)快要上了碼頭的棧道上,聽到黎涇陽的喊聲,又轉(zhuǎn)過身來,揚聲道:“怎么啦?”
黎涇陽快步走了過去,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給她穿上,因著光線不好,又往前湊了湊,視線內(nèi)映出她那粉嫩且緊張抿著的薄唇,笑了笑,道:“江邊風(fēng)大,小心著涼。”
穆雎嗅到他手上那一絲幽香,俏紅著臉道:“那你呢?”
“我不冷。”黎涇陽只是輕描淡寫了一句,“好了。”
那披風(fēng)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此刻就像是被人抱在懷里似的,穆雎的臉越來越紅,為了不被面前的人發(fā)現(xiàn),她一個轉(zhuǎn)身往前走了兩步,撲面而來的腥浪氣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可那磅礴澎湃的情緒也上了頭,高聲喊道:“哇――”
黎涇陽哭笑不得,幫她提了提披風(fēng)――因著個子小,所以拖地。
穆雎捏了捏通紅的鼻子,扶著一旁的系船柱,小手不安的點著:“黎涇陽,一會兒天燈在哪里放啊?”
黎涇陽叫她左右看看。
穆雎聽話的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時辰快到了,已經(jīng)有不少百姓來到江邊,手捧天燈,準(zhǔn)備放疊好的紙船了,只是因為他們兩人身份高,衣著不菲,所以甚少有人靠近這里罷了。
她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著急,道:“那咱們……”
話沒說完,就聽黎涇陽吹了一個清脆的哨音,遠(yuǎn)處便有人匆促趕來,像是家丁模樣,原是成鶴。
他手捧著一個籃子,里面應(yīng)有盡有,瞟了一眼自家主子,他討巧道:“小姐,這是我們家二公子特地備的。”
穆雎接過,見成鶴又飛也似的離開,笑了笑,心里還是頗為在乎黎涇陽的細(xì)心的。
她將那個花籃放在地下,蹲了下來,伸出白皙的手指去碰那冰涼的江水,卻被攔住了。
他道:“小心有怪東西咬你。”
穆雎一愣,回頭瞧蹲在后面做鬼臉的黎涇陽,又氣又笑,一個粉拳打在他的胸口上,卻把他給推的一個趔趄,自己也順勢坐在了地上。
兩人對視咯咯一笑,都坐了下來。
穆雎望了望被那薄云遮住的月,從籃子里取出幾張彩紙,折著紙船,淡淡道:“等過段時間,天氣轉(zhuǎn)暖,我就要回西昌了,你呢?要去入仕嗎?”
黎涇陽聞言,心中翻覆出一股沉悶,抬頭看著穆雎那精美的臉頰,眸中的神色越來越柔和,他輕聲道:“我不喜官場。”
穆雎抬頭,一雙大眼睛亮的厲害:“可你書讀的很好啊,武功也很好。”
黎涇陽似笑非笑:“是嗎?”
穆雎又低下頭去,認(rèn)真的疊著:“當(dāng)然啦,你這樣的不去入仕,不是……怎么說呢?不是暴殄天物了嗎?”
黎涇陽側(cè)了側(cè)腿,順便扯開衣擺,幫她擋住那江浪推來的涼風(fēng),淡笑道:“不會。”
“真是可惜。”穆雎煞有介事的搖搖頭,“你難道就沒什么……志向嗎?”
黎涇陽一怔,眸光閃爍。
彼時薄云移位,那輪圓月終于露出本相,光輝灑下,籠罩在穆雎單純美好的臉上,那雙黝黑如曜石般的眸子掩在白暈中,好像落世的謫仙般無暇。
有風(fēng)拂起她烏黑的鬢角,障礙一樣飛舞在眼前,黎涇陽情不自禁的伸手,可巧穆雎也沒有理會,溫潤的指間掠過而后,她縮了下脖子,甜聲笑道:“好癢啊。”
黎涇陽化開一抹溫柔的笑,取出籃子中的一小塊圓柱形白蠟來,點燃了放進(jìn)穆雎疊好紙船里,手一托,拿在兩人面前,映亮二人澄亮的眸子。
“我來放!”
穆雎興奮的接過,小心翼翼的放在水面上,雙手輕撩水,將那船蕩的微遠(yuǎn)些。
她往前靠了靠,神情認(rèn)真可愛。
黎涇陽看著她的小巧身影,心頭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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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你就是我余生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