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歌進門的時候帶著一身的寒風,葉錦言也是剛進家門不久,一邊脫外套一邊問她:“吃飯了沒?”
“沒胃口,”顧行歌嘆了口氣,坐在沙發(fā)上慢慢地解開了自己的圍巾,任誰看到了那么一場賭局之后都不會有胃口再去吃東西,“我就想睡個覺,有方便面,你吃嗎?”
“行。”葉上校表示他現(xiàn)在非常好養(yǎng)活。
“兩包夠嗎?”
“再給我加個雞蛋,”葉錦言解開了自己的領(lǐng)帶,“晚上跟他們一起,根本沒吃什么東西。”
顧行歌想了想,指了指廚房:“你自己煮吧,我不會往湯里下雞蛋,大學的時候就不會,一下鍋就散。”
葉錦言毫不在意地卷起了襯衫袖子進了廚房,沒過多久,就端著顧行歌原來用來拌沙拉的大海碗出來,滿屋子飄的都是方便面的味道。
顧行歌忽然感覺自己發(fā)牌發(fā)了那么久、又坐了那么久的車之后也有點餓了,一伸手把自己的馬克杯給拿了過來,伸到了葉錦言的面前:“給我半杯。”
葉錦言:“……”
“你就不能拿個碗去嗎?”
“湊合了湊合了,你怎么那么多事……”顧行歌二話不說的端起了他的碗,連面帶湯的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大半杯,一股帶著垃圾食品味道的熱氣撲面而來,她就覺得心情特別不好。
“晏盛平那個王八蛋。”顧行歌突然開口,“說的話沒一句不顯示他腦子有問題的,帶來的消息沒有一個是好的,逼著別人聽他放屁不說,還敢說我對他有敵意!”
葉錦言差點讓方便面給嗆著:“什么?”
客廳里鋪著小地毯,顧行歌就毫不在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捧著那一杯方便面,不知道為什么,就有種想要去傾訴的欲望,可是又想不出從什么地方說起,覺得心里很難受。
葉錦言把碗往茶幾上一放:“你今天晚上又跟他單獨的說話了?”
顧行歌點了點頭。
葉錦言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一口氣說:“你就不怕他直接給你買了?”
顧行歌:“……我覺得你有點想多了。”
葉錦言非常怒其不爭的伸出了手,很想象平時拍哥們那樣在顧行歌的后腦勺上也來一巴掌,可是突然發(fā)現(xiàn)降龍十八掌居然沒有著陸地點,就只能糾結(jié)地縮了回來,最后變掌為指,在顧行歌腦袋上戳了一下,總結(jié)陳詞:“你是缺心眼吧?”
顧行歌捂著頭,傻愣愣地看著他。
“我有個表妹,十歲的時候都比你懂事。”葉錦言意猶未盡,“都知道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尤其晚上盡早回家。”
顧行歌低下頭,想了想,撇撇嘴:“就他,敢把我怎么樣?廢了他。”
葉錦言:“…….”
怎么覺得背后這么涼呢?
顧行歌像喝茶似的喝了一口方便面湯,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嘆了口氣:“我……曾經(jīng)跟他關(guān)系不差,彼此都知道點對方的黑歷史,然后有一天,我們幾個就掰了。”
她說得十分輕描淡寫,葉錦言只是坐在旁邊聽著,顧行歌接著說:“晏盛平前一段兒聯(lián)系過我,告訴我正打算有人把當時那個主要犯罪分子給撈出來,具體怎么回事,他沒說清楚,不過我大概也有個數(shù)。”
葉錦言想了想:“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顧行歌仰面看了一會兒天花板,被燈晃得有點眼睛疼,眨了眨眼睛,聲音非常的輕,“我到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我應該怎么辦。”
“我知道人要往前看,也知道我自己的目標究竟是什么,”過了一會兒,顧行歌說,“可是不知道這個‘前’是哪個方向,我告訴你說,人早年走的不能太順,少年得意太多,容易往死胡同里鉆,總覺得自己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時間長了就真的成了八萬了,將來有尷尬的那天。”
葉錦言沒有打斷她,顧行歌接著說:“之后我就按部就班的讀完了書,離家以后,大部分錢都用來階級斗爭了,剩下的勉強夠我過一陣子,就四處走了走,過了一段不知所云的日子,可是依然迷茫,不知道我該干什么去,我就回了這里,開始上班,就這么半死不活地坐著,依然沒想好完成了目標以后到底要做什么,本打算……干脆申請個大學,出去再念個博士回來,然后找個大學教書算了。可是你看看現(xiàn)在到底出了多少事,我不想攙和,又不放心,更不知道這些事情究竟什么時候能是個頭。”
“女博士?”葉錦言的語氣有些微妙。
顧行歌瞪了他一眼:“干什么?歧視啊?”
“不不不,”葉錦言低笑著搖搖頭,“怎么可能……”
顧行歌扯出了個有氣無力的笑容出來,摩挲著手里的杯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也不管自己心里埋的那些秘密之類的了:“有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啊,雖然不知道多少人都羨慕我,我也知道我骨子里是適合做這個的,但是我就是覺得累。”
她能看得紛亂的股市之下到底有什么玄機,也能知道怎么試探市場,合適了怎么樣,不合適了怎么樣,怎么和原來的客戶現(xiàn)在的半個競爭對手處理關(guān)系,如何平衡各方的利益糾葛,她也能看透人心,所謂的金錢或者是利益糾葛她的心里自然是有一本賬,可是顧行歌就是覺得累。
因為這樣的日子一眼望不到頭。
如果讓她選擇,她寧愿自己就做一個小法醫(yī),清閑的時候跟同事插科打諢,有事的時候就風風火火地跑去出外勤。
“這么說未免是有點矯情。”顧行歌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湊到她旁邊的蛋餃身上的毛,“可是我心里還真的就是這么想的。”
人和貓一樣,是不能以一個單純的標準,來判定他或者她是好還是壞的,每個人都是一個缺胳膊斷腿的木桶,總有那么一根木條長的讓人仰望,也總有那么一條木板短的讓人連鄙視都要彎腰。
“你就是有話在心里,一直不說出來,”葉錦言伸長胳膊把她抱了過來,外面寒風凜冽,可是屋子里已經(jīng)開始供暖,男人的懷抱又那么炙熱,“你現(xiàn)在又不是一個人,以后有事就說出來,再怎么說我也能給你幫點忙。”
顧行歌突然覺得,他就像是在寒冬臘月里,打開家門發(fā)現(xiàn)門口有一只迷路的小貓的人,想收留它,可是又擔心嚇著它,只能拿出一根小小的香腸,蹲下來低聲下氣輕聲細語地哄著它進屋。
她心里突然就勇氣了一股流浪貓在寒冬臘月里走了不知多久,又冷又餓的委屈,眼眶一惹,又覺得自己太丟人了,飛快的壓抑了下去,裝作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行啊。”
他們兩個這邊在方便面的味道里談論這些似乎有些沉重的事情,而唐清遠那邊,卻又是另外一個情形。
在這個深夜里,男人輕車熟路地拐進了一個小胡同,一開始還能看見幾對野鴛鴦和一些喜歡在黑暗中進行某些交易的人,漸漸的人越來越少,喧囂也越來越遠,連路燈都越來越消極怠工了。
他一只手插在褲兜里,走得并不快,姿勢隨意放松,卻好像在隨時注意周圍的動靜。
穿了不知道幾條這樣人煙稀少的小路,他走進了一個更逼仄的地方,這里只有一盞路燈還是亮的,燈罩被打碎了,就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燈泡,偶爾會閃那么一下。
一個穿著深色風衣的人站在燈下。
唐清遠走過去,對那個人點點頭:“來了。”
那人抬起頭,大概三十來歲,長得斯斯文文的,臉上甚至架了一副無框的眼鏡,笑瞇瞇地看著唐清遠:“怎么,見著那小子了?”
唐清遠從口袋里摸出根煙,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應了聲,那個人很自然地掏出火機給他點上:“怎么說?”
唐清遠深深地吸了一口:“妥了。”
那人神色沒什么變化,只是點點頭:“晏盛平現(xiàn)在別無選擇,丁……跟那個什么下屬也是把人逼到絕地了,我就說那女人根本成不了大氣候,就為了她所謂的那個情人——哦,對了東西你拿到?jīng)]?”
唐清遠帶著點戲謔看著他:“你糊涂了?晏盛平把東西給我,他還要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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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皺皺眉:“也是,晏盛平這孫子,不過最好還是想辦法盡早拿到……”
“你拿它干嘛用?”唐清遠靠在電線桿子上,吐了口煙出來,他吸得很深,吐出來的煙極細,“真想讓他跟葉家那小子死也不一定用得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但是……你說他要是知道晏盛平和那玩意現(xiàn)在在我們手上,會怎么辦?”
他沉吟了一下:“你不要托大,葉家那個小子也是個狠角色,外加白眼狼,親兄弟他都能賣,這種人信不過……”
“誰說他信得過了,算了,不說這個,我聽說葉家的大公子最近……”唐清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迷上了地皮生意?”
“嗯?”男人愣了一下,“你說他在東郊買的那塊地皮?怎么了?”
“不怎么,”唐清遠陰森地笑了笑,“那位老先生低調(diào)了好多年了,一直默不作聲地給生意洗白,可是不代表獅子的地盤,是野狗能伸爪的。”